侍郎企图再次爬起,但还是白费劲,即便如此又如何?他活的够了。官做不到更高的位置,但门下有学生,内府有子孙满堂,各个学识出众,这值了。

    八十岁的风霜老人,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活,杀了不但不划算还要背上人命债,不杀看着让人厌恶。若不是妖丹有些搞头,她觉得这一趟还真是一脚踩进粪坑,空引恶臭满身。还得看见镇魔将这群蛆。

    “妖丹在哪?”盖头精问银玉书。闻声,银玉书才清醒过来,她冷冷的盯住盖头精:“你是不是也为妖丹而来?”

    话落,盖头精惊恐的看着银玉书,“我····”

    见状,银玉书一把将盖头精摔开,白练刹那间缠紧盖头精的脖颈,宽又长的白布结结实实的蒙住盖头精半个头,紧紧勒住她脖子。盖头精被缠的发不出一点声响。

    满府的人观望着这一幕,谁都不肯上前——她杀的不过是自己手底下的人,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死也不过一只野妖罢了。

    白练越蒙越紧——

    黑剑脱手飞出,再次挑断白练——

    银玉书恶狠狠的瞪向顾隐之,她烦透了她。她环视众人,笑:“我以为你们来这里,是来为我翻案的。却不想,一个个竟奔着妖丹而来。”

    “仙娘她是为了救小姐!”盖头精闷声大吼,她还没来得及取下白练。这话让掌司一行人窃笑不停。

    侍郎看向顾隐之,一度吃力紧绷的面庞终于有了丝松懈,他眼一转,余光打量自己身旁历来衷心的道人,道人仍然紧紧守在他身旁,那眼神简直一刻都离不开他!侍郎憋住一口气,用尽力气勉强坐起。

    眼前有银玉书,身旁有妖道,最远处又有疯神婆。始终守在门外看戏的更是是靠不住的——他曾不止一次携众臣求皇帝将国师削权发往边疆,由此引发两股势力纷争不休。现在,他若寄希望于镇魔将,那他这辈子可白活了!

    “玉书,不如我们一同赴黄泉,下辈子,下下辈子,往后次次转生,我都为你当牛做马,偿还这债。”侍郎深情道,他说这话时,衰老的皱巴巴的眼纹沉重的将他浑浊不明的眼泪托住,众妖鬼看这眼泪看的很清晰,可那双眼睛被泪水模糊的已经看不大清楚了。

    只等这稀疏白发掉光了,他也就死透了。

    老来的深情,可真不值钱。过不了几日,这深情又会带进棺材,于是,这深情等于放了个空臭屁。

    银玉书幽幽的看了眼侍郎,她似乎还想在他身上找到他往日的风情,不过,她笑道:“不如官人先去等我。”

    话落,侍郎眼泪猛的一落,这轻烟似的美人已经不受他控制了,已经不要他了。银玉书轻启脚步,她慢慢的朝侍郎走去。居心不明的她踩上台阶——

    一道拂尘拦在她面前,斩断她的深情戏码。

    趁此间,侍郎忽然疾手一刺!

    ——黑红黑红的珠子一下子从他手中夺出!它紧张而快速的朝顾隐之逼去!眨眼间!朱砂镯红光大现,在拂尘丝要缠住珠子之前,朱砂镯猛的一冲,它一口吞下珠子。

    朱砂镯红芒急又阔,那红光一闪,迸发的烈光裹着红斧从天而急降,生猛的拂尘砍断。

    道人拂尘断了半截,他追着顾隐之不放,镯子回到隐之手中。被老贼吊了几十年的妖丹被他人夺走,道人怒不可遏,他扔下拂尘,从袖中取出法器,不顾一切的跟隐之缠斗!

    “杀···了她····”杀一字如鱼刺横在他的喉,他嘴巴勉强动了动,接着一下子便没了声音。白练被抽走,侍郎立刻满口喷血,半截舌头从他抽搐的手里一下子砸落。

    “给我活着,”银玉书幽幽冷笑,语调诡异:“看我呀——。”

    话落,银玉书白影忽闪,她猛的一转身,忽然朝后院奔去。见状,侍郎突然老泪纵横,他猛地站起,跌跌撞撞的往后院奔去!几乎在同时,凄厉的绝望的惊恐尖叫声连连响起——

    后院的惨叫让一向镇静卖乖的掌司才意识到祸端,他犹疑片刻又立即下令:“杀无赦!”

    ——命令一下,所有的镇魔将都冲进府里。

    盖头精吓慌了神,忙不迭追了进去。

    ——“将妖丹交出来!”未过几招,妖道落了下风,他仍不死心,对顾隐之大声喝令道。顾隐之冷笑,她收了法器,转身出了府。妖道身影一飞,他又拦断她的去路。

    “贫道还以为您是真的来度人一程。”道人哧哧冷笑,他站在那里,看着在隐之脑后飞起的血光惨叫,他无动于衷。

    后院一片血雨腥风。血光剑影之下,她苦苦搜索着她的小姐,身后也不知是谁的热血喷了她一身,烧的她半个身体几乎成了灰。镇魔将一刀落下,那人喉间一凉,又一股血从人身体中喷出!尸横遍野,侍郎被尸体绊的摔了一跤又一跤,他满脸都是血,全身也是污血,最后他一脚踩在血流上,砰!他趴在地上,再难起来。

    这一双绝望的,痛苦的浑浊双眸里什么情绪都有,唯独没有悔恨,只有冰冷的复杂。

    “你以为你老了,就没有天道报应吗?你以为你将小姐全家杀死,这世间就不会有报复了吗?”盖头精竭尽全力大喊,她冲着侍郎怒吼着。她想杀了他!但此时,她听到一阵细微的哭声。余光瞥去,一个孩子大哭着从尸体中跑来,他一身血衣,惊慌失措的在四处躲藏。

    她急忙将他一手夺了过来!

    孩子身后的大柱被白光劈做碎片。她捂住孩子脸庞,银玉书朝她逼来。盖头精步步后退。

    “杀了他。”银玉书吩咐道,她身后白练翻飞,这白竟不染一丝血色。掌司循着她的身影扑来——

    刹那间,银玉书直觉自己腹部被重物猛烈一击,红光如斧,从她身前劈进,在这夺人红芒之下,她使不上力,软绵绵的,浑身却又在发烫,烫的她很疼!

    有人在化她!

    她想挣脱,却无法动弹。这情境像极了当初这男人猛然刺出的一剑,她被剑钉住一点也动不得。

    “不要!仙娘!求你了!”盖头精撒开孩子,但那孩子太害怕了,他又一把抱住盖头精的腿,嚎啕大哭。

    掌司一掌飞出,将手中刀一扎,将银玉书刺穿。

    “这些年来,死在你手中的人也不少,官府不记,我这账上可记得清清楚楚。”掌司冷声道。

    隐之以镯子将银玉书控制住,半晌,她突然出声:“我与他,不是一伙的。”

    “我的手里不沾人血,可我就是一个臭收妖的,你杀人,我便收你。”隐之走近银玉书,“天道无眼才叫你这么苦,连黄泉路都给你断了。”

    银玉书放弃挣扎。

    “不苦。”银玉书黯然泪下:“他若生为人,我便不要再为人!他若在地府,我宁愿灰飞烟灭。”

    她声绝,他终于肯看向银玉书,两人隔着泪水与鲜血愤恨相望。她也终于不必再听他那些甜蜜谎言。他也不必时时担心自己会死在她手里。

    他毁了她全部。她也毁了他全部。

    侍郎死了。

    侍郎府渐渐安静下来,现在还响着的只有这个孩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银玉书的妖魂越来越透,到最后,她反而笑了,笑的像是得道般通透——

    “你留下他的命,叫他余生怎么活?”隐之斥责盖头精。

    “不用你管。”盖头精恨恨出声,她拉起那孩子的手,“跟我走!”

    她恨极了!原本指望神婆能帮她报仇,却不想,她反倒成最大的赢家!!她跑出侍郎府,没能跑出掌司布下的结界。

    不如?打开这结界?将满门丑恶昭告天下?念头一起,盖头精正寻思着如何动手,黄鼠狼一枚瓦片砸了过来,瓦片重重击向她的背,这一击叫她疼的直跳脚。

    “别想了!今个我们不死都算好的!”

    “是我太蠢了!”盖头精尖声道:“我居然着了神婆的道!”

    黄鼠狼跃下墙头,“这世间只有你小姐无辜不成?不是说、她手上人命也不少?”

    ——“你如果管不好你的属下,我是不客气的。”掌司将刀取回,他并未打算离开,反而指使麾下镇魔军将侍郎府内的尸体搬移至一,堆在院子后头的大花园中。

    后院厢房房门破烂,到处都是血淋淋一片。隐之看着满地尸体,胸口闷得慌。她不动心思是假的,太无辜了。

    喟叹很圣母,但触目仍然惊心。她想不明白镇魔将或是国师府为什么这样做。

    掌司似乎看出其迷惑,他压声道:

    “本孤寡素人,妄想富贵满堂,杀妻镇魂掠夺银家一脉气运。”镇魔将把花园一干假山大石踹开,他们在挖地。隐之穿过稀烂血腥的院子。

    “今天落得满门清净的结局,是皇帝的旨意。也是天道清算。”掌司冷笑,他贴近隐之,不怀好意的笑:“天道清算,谁也逃不掉。”

    他说,天道清算,谁也逃不掉!

    话落,顾隐之默然。半晌,她似乎才有所觉醒:得见侍郎府今晚这幕惨剧,难道是老天爷给她的警示?

    荒谬!明明是他们在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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