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平原上,汉军和黄巾军绞杀在了一起。
郝萌和曹性两人也是发现了黄巾军右阵的异常。
黄巾军都在向前进军,当临时被调集前去防守的黄巾军武卒被汉军重骑击破之后,再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挡汉军的重骑突击了。
侧面暴露给了汉军重骑的黄巾军右阵猝不及防之下,被瞬间切割成了两方,汉军重骑在蒋义渠的带领之下,正急速的向前挺进,也就是黄巾军的右翼骑军方向。
郝萌面色阴沉,冀州的骑军是内地的骑军,并非是三河的骁骑,自然是比不过出自并州边军的骁骑营。
但是骁骑营因为北征匈奴,袭取两郡,出阵冀州,连番的作战以及长途的跋涉下,确实是有些疲惫了。
而冀州骑军却是以逸待劳,一直在整军备战和休息,而且还获得了新的武备支援,比骁骑营的装备要强上一筹。
以逸待劳,武备领先,也让郝萌和曹性两人带领的骁骑营陷入了僵局,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击退汉军的骑军。
“不能这样下去了。”
郝萌目光闪烁,黄巾军右阵根本没有办法阻拦汉军重骑的突击,要不了多时,汉军的重骑就能凿穿黄巾军的右阵,然后支援汉军左阵的这支骑兵。
只是应对眼前汉军左翼的骑军本来就已是力有未逮,再加上那数百名重骑,恐怕顷刻间就将会陷入溃败。
郝萌神色暗沉,如果没有变数出现,那么战败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黄巾军右阵的情况被郝萌的看的一清二楚,本来追击汉军重骑的黄巾军武卒,已经是被突入阵中的西园禁军给拖延住了,而黄巾军的右阵面对着突然出现在侧翼的汉军重骑,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这样被推出了一条血路。
许安的大纛旗也出现了郝萌的眼中,许安的亲从骑兵配备的是并州黄巾军中最好的甲胄,还有拥有六十多领马铠,而且其中的骑士,也是各军之中的精锐。
若是许安能带领亲从骑兵缠住汉军的重骑,将其冲锋的势头阻挡下来,这支汉军重骑自然是能被黄巾军的右阵给吞没。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许安没有办法及时追上这支汉军的重骑,毕竟从前阵的中央,赶到右阵确实有一段距离,这一段距离并非是那么好拉近的。
这场大战至关重要,若是战败,他或许能暂时逃的一命,但是回去之后必然逃不过许安的惩戒,主将抛弃部曲,依照黄巾军的军令不仅是要判处斩刑,更是会连坐亲友。
而就算想要投降,但所有人都知道汉军是绝对不会接受黄巾军投降的,宛城十数万死难的黄巾军,就是最好的佐证。
昔日韩忠率领余部占据宛城,与朱儁相持,后被朱儁击败而投降,但却还是被南阳的太守秦颉所杀。
郝萌紧紧的咬着牙关,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
“曹性。”
郝萌驱策着战马,冲到了曹性的身旁。
“这样下去,汉军的重骑一到,我军必败,左右都逃不过一死的局面。”
曹性用手抹去了脸上的鲜血,沉声道:“你要是想要分兵阻截汉军重骑的突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局面焦灼,若是分兵,恐怕不需要等汉军的重骑过来,我军的骑阵就先崩溃了。”
“我知道。”
郝萌一把拉住曹性的缰绳,咬牙切齿的说道。
“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曹性转头看向郝萌,局势确实如同郝萌所说,无论是分兵,还是继续鏖战,都是兵败身死的下场。
“反正都是一死,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出来,我曹性也不是什么贪生怕生之辈。”
郝萌松开曹性的缰绳,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指向西南方。
曹性随着郝萌所指的方线看去,神色微变,随后又重新转头看向郝萌。
“杀过去!斩了孟岱!!”
郝萌咬牙切齿,满脸的凶厉,声音阴冷的可怕,好像从黄泉之中传来一般。
“只有斩了孟岱,一举击破汉军的左翼骑军,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曹性握着长矛的手有些颤抖,郝萌所说的方法,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孟岱的身旁环卫着上百名骑军,要想杀过去,不仅得先过百余名骑兵的关卡,还须得在上百人的环卫之中将其斩杀,不让其逃脱。
曹性心中有数,他和郝萌都不是吕布,也不是徐晃,就是相比于成廉和魏越两人也差上了一筹,能够直接斩杀孟岱的概率确实不大。
“不要再考虑了。”
郝萌抬起手中的长枪,急声喊道。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汉军重骑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们两人也是一死,不如奋起一搏,哪怕就是死也死的他娘的壮烈。”
“大丈夫死则死矣,瞻前而顾后,非大丈夫矣!”
曹性面色变幻,一咬牙关,下定决心道。
“兄长言已至此,我曹性又如何不敢相从!”
“哈哈哈哈哈……”
郝萌畅快的笑了起来,笑的几乎眼泪都流了出来,从在并州上郡从之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笑过了,也很久没有下定决心,在战场上决定放手一搏
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瞻前顾后,开始爱惜性命。
或许是从那次血战逃生之后,换来的一顿鞭打,或许是遍地鳞伤走下战场后,发现升官受赏的却是那群世家豪强的子弟。
郝萌突然有些愧疚,当初山道遭遇伏击之时,他想的竟然是丢下高顺、宋宪他们去逃命,而不是去救援。
“跟紧我。”
郝萌抬起了手中的长枪,指向孟岱旌旗的位置,冷声道。
“让这群世家豪强的子弟,见识一下我并州儿郎的勇武!”
土黄色的旌旗展开,上百名黄衣玄甲的骁骑营骑兵,在郝萌和曹性的带领之下直奔着孟岱所处方位杀将而去。
郝萌和曹性闹出来的动静,自然也被孟岱所发现。
“都尉,敌人来势凶猛,不如暂时退却,等待蒋司马带兵支援,再和敌军厮杀。”
一名亲卫见到黄巾军的骑兵直冲而来,劝阻道。
“不可。”
孟岱面色肃然,举起了右手止住了那亲卫的言语,沉声道。
“如今我军和‘蛾贼’骑军正处于鏖战之中,如何能退?”
孟岱直接否决了亲卫的提议,这种时候退却,必然会让正处于鏖战之中的军卒大为震动,现在场上的局势焦灼无比,如果他此时选择撤退,或许能等待蒋义渠带领汉军重骑回援,再一起击溃眼前的黄巾军骑兵。
但是也有可能会引发溃败,或者是让黄巾军骑兵找到机会,趁机脱身。
更何况,孟岱也不愿意就这样将功劳就如此白白送给蒋义渠。
若是他能坚持到蒋义渠带领重骑赶到,那么击溃黄巾军右翼骑兵的主要的功劳,必然还是属于他的。
“不过区区百骑,给我挡住他们!”
孟岱大手一挥,指向正急速而来的黄巾军骑军,厉声下令道。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大量的汉军骑兵策马出阵,迎上了直冲而来的黄巾军骑军。
曹性手持强弓,左右驰射,身后一干骁骑营的骑兵也是握弓在手,向着两旁不停的开弓放箭。
跟随在郝萌和曹性身旁的亲卫骑兵,要么是他们从并州上郡一路带来的老兄弟,要么就是原来并州汉军骑兵之中弓马娴熟的精锐。
不说例无虚发,百发百中,但这百人都可以算的上是老练的弓箭手。
还未交锋,便有二十余名冀州汉军骑兵被弓箭射中栽下马去,就算在奔驰的战马之上,骁骑营的骑军射击的精度也有一定的保证。
郝萌跃马在前,抬起一枪便隔开了对冲而来汉骑手中的长枪,手中的长枪在空中连续点出数朵枪花,直冲而来的四五名汉骑应声落地。
弓弦振动,又是数名汉骑倒伏于地,郝萌身旁的亲从骑兵也是知道此时并不是什么明哲保身,什么留手的时候了。
汉军重骑正在急速而来,他们最后的生机,就是冲过去,斩杀孟岱。
只有斩杀了孟岱,才可以破解如今的死局。
骁骑营的骑兵都知道现在已经是进入了绝路,也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汉军的骑阵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在一瞬间便被骁骑营所破。
孟岱这时的脸才变了颜色,他有心想退,但是之前未退,现在却是更不能退,骑猛兽安可中下哉。
孟岱面色青白变幻,狭路相逢勇者胜,他自然也非是什么无胆之人。
“杀!”
孟岱持刀向前,身旁环卫在孟岱身旁的一众亲从骑士,皆是纷纷拍马向前,他们与孟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甚至有些人直接说孟岱从家族中带来的家将,自然是不会让孟岱直面危险。
冲锋之中的战马移动速度可以说是风驰电掣一般,两方主将亲自领兵参战,双方皆是己方之中的精锐之师,厮杀之惨烈更是非寻常兵将所能及。
只是刚一接战,数十名骑士便从战马之上载落了下去,两军的兵将皆是骑战的好手,罕有失手的情况发生。
战马的嘶鸣声、刀剑入肉的切肉声、军卒临死前的哀嚎声瞬间响作了一团。
郝萌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肾上激素疯狂的分泌,使得郝萌的枪势比平日之间还要强上了数分,但凡是在郝萌长枪的范围之中,几乎没有人可以幸存,就算勉强躲过了郝萌的枪网,也没有办法躲过跟随在郝萌身后的一众甲骑。
“死!”
郝萌虎吼一声,双手微抖,长枪的枪尖从一名直冲而来的汉军脖颈处划过,殷红的鲜血登时飞溅而出,那汉军骑士手中的长枪荡啷落地,战马带着已经失去了生机的汉军骑士向着远方继续奔驰而去。
“通!!!”
一声巨响在战场之中骤然响起。
就在郝萌诛杀了那名汉军骑士的同时,孟岱已是挺刀杀到,急速奔驰的战马所带来的巨大力道被孟岱所借用,只是一刀,郝萌手中的长枪便被孟岱斩去了枪尖。
“鼠辈,受死!!”
孟岱横眉立目,厉喝一声,一脚踩住马蹬,随后双腿夹紧座下的战马,猛的一拉缰绳,反手一刀狠狠的扫向刚刚交马的郝萌。
电光石火之间,根本容不得郝萌反应,利刃破空之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之时,已经是一切皆休。
“叮!!!”
一声脆响突然响起,郝萌也被那声脆响所惊醒。
郝萌急抬眼看去,孟岱手中的长刀偏转,却是一击落空,目光也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是看向了另外一胖。
郝萌转过头顺着孟岱的目光看去,正看到再度弯弓搭箭,准备射出第二件的曹性。
“速斩孟岱!!!”
曹性怒喝一声,放开了弓弦,羽箭破空而出,向着孟岱急射而去。
郝萌见状也是奋起余威,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将两名想要斩杀他的汉军骑兵斩落于马下,向着孟岱杀去。
孟岱举刀先是隔开了曹性一箭,随后又躲开了曹性的第二箭,曹性射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箭接着一箭。
孟岱看到曹性还待再放箭,又看到了向着他再度冲杀而来的郝萌,心中也不由的慌乱了起来。
郝萌此前的表现都被孟岱看在了眼里,他也是借助马力,躲藏在其余军兵的后方,趁着郝萌收回枪势的时候抢先进攻才获取优势,若是真的硬拼,恐怕他真不是郝萌的对手。
现在又有旁人在不远处射箭助攻,若是不出意外,他必然将不敌被杀。
一念至此,孟岱也是发了狠心。
孟岱怒吼一声,单手握住长刀的刀柄末端,竟然将长刀当作投掷武器,丢向郝萌。
郝萌心中一惊,猛然刺出一枪,翻转手腕用巧劲借助了投掷而来的长刀,使得其偏转了一个方向。
但就是这一个间隙的功夫,孟岱已是登上马鞍,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从马鞍之上高高跃起,扑向了郝萌。
郝萌猝不及防之下,被孟岱狠狠的带倒在了地上。
许安麾下将校的信息也被绣衣使者探听的差不多了,孟岱作为冀州军的高级军官自然是知道骁骑营的骑将多是并州汉军原来的将校,自知马战抵不过郝萌,便想要将其拉到步战。
“死!”
孟岱低吼一声,他和郝萌几乎都是同时坠地,虽然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但是他还是用力的将手中的环首刀向前刺去。
只有杀了眼前的贼将,他才有可能在这场博弈之中抢回一条性命,才能稳住大军的左翼,这一刀几乎用上了孟岱十二分的力气。
“兄长!!!”
变化实在是太过于快捷,而孟岱这一刀更是狠辣非常。
曹性根本来不及重新瞄准,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孟岱将手中的环首刀刺向落地的郝萌。
“噗——”
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
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青翠的草地上,孟岱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低下头呆呆的看着已是没入了他胸口的长刀。
孟岱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处涌出的鲜血却是让他彻底的说不出话来。
郝萌咧开嘴,露出了笑容,鲜血也从他的嘴中流出,将它的唇齿染成了一片血色。
孟岱的环首刀已是刺穿了他的腹部,他没有躲避孟岱的攻击,而是选择以命搏命。
“兄长!”
曹性目眦欲裂,将手中的长弓丢下,拿起长矛一路杀到了郝萌的身旁。
混战已经结束,汉军的旌旗的倒伏了一地,而跟随着郝萌和曹性一起出战的亲从骑兵,也只剩下了十余名伤痕累累的残兵。
曹性滚鞍下马,跪在郝萌的身旁,看着被环首刀刺穿了腹部的郝萌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孟岱已经气绝,他被郝萌一刀刺穿了心脏,作为骑将他穿戴的并非是什么太过于厚重的甲胄,郝萌所持的雁翎刀,也是工匠特别打制的,远比普通的刀剑更为锋利,郝萌只是收到了一点阻碍就刺穿了孟岱的胸口。
郝萌抬起头,看向空中,四周飘扬的,只剩下了土黄色旌旗。
孟岱的将旗,早已是被黄巾军的骑兵给砍倒在了地上,不远处发现了孟岱旌旗倒下的汉军骑兵也开始慌乱了起来,开始节节败退。
“兄长。”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的曹性却已是泪流满面,他原来只是军营之中的一介小兵,是郝萌一手将他提拔了起来,他跟随着郝萌,一路水涨船高,一路走到了今日。
“不要哭。”
郝萌笑了起来。
“是我们赢了……”
鲜血从郝萌的口中流出,郝萌的言语已经开始有些含糊了。
“我好后悔……”
郝萌的眼神慢慢的开始涣散,他盯视着前方,喃喃道。
“曹性,我好后悔啊……”
他后悔自己当初居然心中生出了独自逃生的想法,抛下袍泽,苟且偷生。
若不是吕布选择了回援,只怕是他这一辈子都会在悔恨和痛苦之中度过,上郡从军,戎马边疆那段岁月从郝萌的眼前飞速的掠过。
吕布、高顺、曹性的脸庞从郝萌的脑海之中一一闪过,最后是停留在他的眼前,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和从他微末之时就跟随着他的夫人。
许安是仁主,并州治下的百姓比起汉地,比起当初上郡生活的百姓要好的多的多。
郝萌知道,自己不需要担心自己妻儿的安危,只要太平道的战旗一日不倒,他的家人就能一直不用担心生存。
郝萌只觉得越来越困,越来越困,曹性的哭嚎声,战场的喧嚣声随着那狂风越来越远。
永恒的黑暗已经吞噬了郝萌,送他飞向了那个没有苦难、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黄天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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