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反覆兮,火欲殂。
天下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大变,火焰将熄。
洛阳虽然依旧繁华,但这一繁华之中,却是暗流涌动。
洛阳城中的大部分居民出门的次数正变得越来越少,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尽可能的减少了出门的频率。
城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要凝重,似乎有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在洛阳城之上,压抑的人难以喘过气来。
洛阳城,大将军府。
此时的大将军府相比于往日更是多出一股肃杀之气,无数顶盔掼甲的军卒站立于大将军府的内外各处,一队队衣架鲜明的军卒按着腰间的环首刀从街道之上走过。
十月二十六日,距离此前皇宫第一次的传召已经有八日之久了。
这期间,皇宫之中又派出了数人传召何进,但是在众人的劝阻的之下,何进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进入宫中。
而此前曹操提议让何皇后前去探望刘宏,最终也是没有能够进入厚德殿中,见上刘宏一面。
府衙之中,一众大将军府的校尉、掾属聚集在了房舍之中。
大量的军兵手持着兵戈,披挂着甲胄站立在房舍的庭院之中
袁绍、曹操、袁术等人皆是全身披挂,按剑立于房舍之中,大将军的府的一众军将许凉、伍宕、吴匡等人也是顶盔掼甲,手按利刃,静静的立在房舍里。
大将军府之中,一片肃杀之气已是悄然腾起,一众军卒皆是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所有人都在等着何进做出决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何进的身上。
何进头戴着鶡尾笼冠,身穿红缎锦绣深衣,腰横玉带,足蹬云履,挂绛紫色长穗绶带,背对着众人站立。
他面色阴沉的看着脚旁案桌之上的文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左右的近侍也没有办法看清何进的面容表情,站立了良久没有任何的其他的动作。
曹操按着腰间的汉剑,只觉得心中有一股郁结之气难受无比,看着沉默不语的何进,还有默不作声的众人,曹操不由的浮躁了起来。
天子生死不明,皇宫之中半点消息也无,冀州、兖州、青州、徐州、豫州、幽州、凉州七州动荡。
冀州正处于和黄巾军大战之际,中央却先发生了骚动。
若是冀州汉军战胜还好,若是战败,中央发生的骚动,无疑会助长黄巾军的威势。
曹操紧紧的握着剑柄,他每一次听到许安的名字,天下的局势都必然会恶化一分,太平道的势力都会在膨胀一分。
昔日的星星之火,似乎已成燎原之势。
天下动荡,叛乱不休,他想要改变这一局面。
但是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他甚至没有力量去改变目前的困局,他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手中掌握的也只有两千余名西园禁军。
威望、权柄他都没有达到那个可以掌控全局的地步,只是凭借他目前的状况,他根本改变不了任何的事情。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
昔日许劭曾经给出的月旦之评,现在想起来是多么可笑。
曹操面露坚决之色,现在有足够的威望,有足够的权柄,可以改变目前的困局,改变这天下的局势,改变这世间一切的,只有站在他身前那名沉默不语的男人。
他是大汉的大将军,他可以清除宦官,还这天下一个朗朗的乾坤。
只要诛杀了蹇硕,诛杀了十常侍,天下必然能再次回归安定。
曹操环顾左右,见还是没有一人言语,当下也不再犹豫,昂首迈步向前走了一步。
落地的脚步声在落针可闻的房舍之中,显得尤为清晰,众人的目光也从何进的身上不由自主的移动到了曹操的身上。
曹操双手作揖,微微躬身先行了一礼出口言道:“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难以诛尽,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确实要仔细考虑。”
“但是……”曹操话锋一转,“如今天子久未临朝,皇宫之中也无半分消息,大将军须早做决断啊。”
何进本就因为近日的事情而感到心烦意乱,他已经收到了冀州的密报,蹇硕多半已经是不在冀州了,现在就在洛阳宫廷之中。
车骑将军董重掌管的宿卫在何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抢先接管了皇城大部分的地方,而绣衣使者似乎异动频频,洛阳之中凭空多出了大量的游侠。
这一切一切的威胁,也使得何进一直拿不定主意,正处在心烦意乱之时。
何进回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典军校尉曹操,听到他说宦官势大,更是心中又生出了些许的惶恐。
昔日大将军窦武想要清除宦官,谋划泄露,结果却兵败自杀,被枭首于洛阳都亭。
他何进却不想做那窦武第二,身死族灭之祸,谁又想要这般的下场。
何进横眉立目,呵斥道:“你一介小辈,安知朝廷大事!”
袁绍眉头微皱,看向何进的眼神微微泛着冷意。
他和曹操一样,都觉得何进实在是太过于优柔寡断,原本大好的局势因为何进一拖再拖,现在外地赶来的绣衣使者越来越多,那董重麾下掌握的宿卫也是增加了不少。
那摇摆不定,本来已经有投效之意的十常侍因为何进久久没有动作,好像也是倒向了蹇硕。
十常侍专权多年,门下也有不少的朝臣,也掌握着不少的宿卫,那些宿卫很多的军将,都是通过十常侍的门路而得来的。
如今蹇硕一方,掌握的兵马只怕已经快到了三千之数。
袁绍暗中观察了一眼房舍之中众人的脸色,心中已是有了定计,也是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曹操的右侧。
何进看到袁绍出列,严厉之色稍稍退去。
虽然袁绍的官职不过和曹操一般是西园校尉,但是却也不能像对待曹操一般,对待袁绍。
袁绍是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侄,袁家一门四世三公,门生故吏,几乎遍布天下。
“现今皇宫之中情形不明,已被绣衣使者所控制,天子生死未知,恐已为蹇硕、董重、十常侍等奸邪小人所害,否则为何不让皇后进厚德殿探望?”
袁绍面色肃然,先向何进行了一礼,随即朗声说道,再转身过去面对着众人。
“此事确实不宜再拖,蹇硕、十常侍等人暗中不知道在筹谋什么,但若是让其得逞,只怕是天道昏暗,我等再无半分宁日。”
袁绍环顾房舍之众人,随后再度转身向着何进恭敬一拜。
“时间拖得越久,事情便会有更多的变化。”
袁绍再度上前数步,行至何进的身旁,沉下声音,低声道:“董卓已经发来密信,他已经带领麾下骑军星夜奔驰已经抵达洛阳西面,就在洛阳城二十里外的夕阳亭。”
“丁原也已经带领并州军及时折返,抵达了河内郡中,现在就屯兵于温县,我军目前还算占据优势,如今乃是最好的局面,蹇硕掌管绣衣使者,其中变数实在是过多,实在不宜再等。”
“史侯就在宫中并不安全,如果那蹇硕失去理智,派绣衣使者刺杀,虽然有公路带领的虎贲护卫,但是也是危险非常。”
袁绍看到何进面色变幻,又将情形的危机夸大了几分。
不过他也不是全说的假话,董重这些时日,一直是高调行事,十常侍偏向蹇硕之后,董重麾下的军兵越来越多,很多宿卫被其归拢。
现在在宫中的力量,反倒他们还是弱势,不过幸好羽林卫还被何进的弟弟何苗牢牢的掌握着,而袁术身为虎贲中郎将,也在皇宫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何皇后和皇子辩,都被何苗和袁术带领的宿卫严密的保护着,为的就是防止蹇硕派遣绣衣使者的加害。
虽然说绣衣使者不可能在如此严密的保护之下暗杀刘辩成功,但是若是蹇硕真的派兵强攻,只凭借着何苗手下的羽林卫和袁术的虎贲军,恐怕还真不一定挡的住。
“蹇硕、十常侍狼子野心,天子如今十有八九早已驾崩,蹇硕等人秘不发丧,就是为了积蓄力量,图谋废长立幼之事。”
“蹇硕这是想串通十常侍,行当年王甫害窦武之旧事!”
何进的瞳孔微微放大,双眉微蹙,脸色不由自主的变得严肃了起来。
若是董候刘协即位,那他这个大将军也多半是当到了头,董太后绝对不会允许他再坐在这个大将军的位置之上。
董候,董候,刘协自幼被董太后抚养,这大将军的职位,多半是沦落到了那董重之手。
“董重此人,心胸狭隘,睚眦之怨必报之,太后与皇后多有间隙,若是董候即位,只怕大将军不仅仅是大将军之位难保,恐怕连性命都……”
袁绍没有说完剩余的话,有些话他不能全部说与何进听,哪怕是私下交谈。
何进眼神微厉,双拳紧握,双眉紧蹙,但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还在犹豫。
袁绍注意到了何进的表情和动作,心中知道此时正是趁热打铁之际。
袁绍向后退了两步,举起手掌向着站在房舍之中的数人微微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随后向后又退一步,双手作揖对着何进再行一礼,郑重的请求道。
“天下安危,江山社稷皆系于大将军一人之身,还请大将军早做决断,扫清奸邪,清君侧,正朝纲!”
房舍之中数名军将也是一起躬身下拜一齐开口,同样郑重的请求道。
“天下安危,江山社稷皆系于大将军一人之身,还请大将军早做决断,扫清奸邪,清君侧,正朝纲!”
随着他们跟随着袁绍一并请求,房舍之中其他的军将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也是纷纷下拜,向着何进开口请求道。
曹操双目微眯,看着身前的袁绍,他的目光闪烁了数次,最终曹操还是低下头,跟随着袁绍等人一起向着何进请求道。
何进抬起头,看着房舍之中一众躬身行礼的军将,心中也是生出了一股豪情。
西园禁军,羽林卫,还有虎贲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是大汉的大将军,那蹇硕不过是一介阉宦,外有董卓、丁原之强兵,比昔日的窦武实力不知道雄厚了多少。
何进终于是不再犹豫,他按住腰间的宝剑,昂首挺胸,向前迈出一步,沉声喝令道。
“谁敢与吾正君讨贼?!”
袁绍等的就是何进这句话,当下迈步上前,轰然应诺。
“中军校尉袁绍,原随大将军正君讨贼,斩关入内,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
曹操亦是迈步上前,与袁绍并列而立,亦是朗声应喝道。
“典军校尉曹操,原随大将军正君讨贼!”
房舍之中,一众军将,皆是纷纷呼名而应,群情激愤,声若雷霆。
何进一拂大袖,按剑走出房舍,何顒、荀攸、郑泰等大臣,以及袁绍、曹操、鲍鸿等十数名军将,根随在何进的身后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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