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的气氛丝毫没有缓和半分,反而比去年的年末还要紧张更多

    执金吾、并州牧丁原的宅邸四周围满了军卒和绣衣使者。

    就在昨天的晚上,丁原死在了自己的宅邸之中,一刀封喉,干劲利落,甚至没有发生太大的动静。

    直到去给丁原送饭食的仆役走入房内,闻到了血腥味时,众人这才发现丁原早已身死。

    丁原死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巧合。

    就在绣衣使者缉捕鹰狼卫之时,在这个时间点,丁原死在了自己的宅邸之中。

    要知道丁原麾下军将众多,就算是城中宅邸,也有上百名兵丁守卫。

    但是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戒备森严的宅邸之中。

    丁原往日一直是住在城外,而这一次恰好是朝议之后,丁原因为还要讨论一件政事,因此住在城中的宅邸。

    这不由的让人遐想连篇,将目光投入宫廷之中,洛阳城中似乎只有绣衣使者有这般的能力。

    有人猜测,或许是丁原手握重兵引得蹇硕忌惮……

    丁原确实和蹇硕也不太对付,在前几次朝会之中,蹇硕推出的一些政令,都被其严词反对。

    而丁原赞同刘辩为帝,想要废除绣衣使者的消息,也并非是什么秘密,蹇硕有除掉丁原的理由……

    只是没有人知道,此时厚德殿偏殿之中,蹇硕满脸阴沉,眼眸之中杀机毕露,握着水杯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厚德殿中,穿着绣衣的绣衣使者,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将头伏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嘭!!!”

    一声巨响从厚德殿之中传来,却在蹇硕将身前的案桌掀翻在了地上。

    “所以,你们就这么回来?!”

    蹇硕双目赤红,底下的绣衣使者根本不敢回话。

    “你们就这样把兵权拱手让给了董卓?!”

    蹇硕一脚推翻了那跪在地上的绣衣使者,歇斯底里的怒骂着。

    “河内郡足足有他娘的一万多的并州军,孟津的驻军被董卓强行占了,你们不会去河内将剩余的并州军全部收回吗?!!”

    往日里蹇硕虽然让人畏惧,不过是因为其掌管绣衣使者兼上军校尉,位高而权重,而不是因为性格脾气的问题。

    蹇硕如此大发雷霆这还是头一遭,殿内的绣衣使者皆是垂首闭口,唯恐再度触怒了蹇硕。

    绣衣使者所用的刑法有多么的恐怖,他们身为绣衣使者的一员,自然也是清楚。

    他们可不想去那牢狱之中体验一番。

    其实也怪不得蹇硕大发雷霆,几乎是在丁原宅院之中刚刚发生了骚动后不久,绣衣使者的耳目便将情报送到了宫廷之中。

    丁原、董卓两人的部曲都在洛阳周边,乃是手握重兵之臣,不得不防。

    因此蹇硕早就安排了人监视两人。

    那个时候蹇硕刚刚收到洛阳城中鹰狼卫伏诛的消息,便马上又收到了丁原的消息。

    两个消息一前一后,一好一坏。

    丁原身死,蹇硕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追究杀死丁原的元凶是谁,而是立即派人去接收丁原的部曲。

    凉州威胁仍在,皇甫嵩并没有返京,还留在右扶风,司隶的西面安危,非皇甫嵩不可。

    不过他手下的五校禁军倒是被蹇硕召了回来,但是现在还在路上,大概还有十天左右的路程才能到达洛阳。

    而现在整个洛阳周边,势力最大,手握重兵的两大权臣,便是董卓和丁原。

    董卓麾下的西凉军如今在洛阳周边的,足有一万四千余人,皆为健勇,战力不俗。

    这一些军队多是董卓麾下的嫡系,一路跟随董卓南征北战。

    可以说天子的诏令他们都未必会遵循,但是他们绝不会违抗董卓的将令。

    蹇硕想要解除董卓的军权时,被董卓轻飘飘的一句搪塞了回去。

    “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天恩误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

    并且将消息散发了出去,煽动麾下的军卒生乱,给蹇硕施压。

    并上言。

    “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曰:‘牢直不毕,禀赐断绝,妻子饥冻。’牵挽臣车,使不得行。羌胡敝肠狗态,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

    说自己麾下的军将,因为得知了风言风语,发生了骚动,并表明了自己的无奈。

    面对这种情况,蹇硕根本是无可奈何,只得不再谈解除董卓兵权之事。

    现在董卓位列三公,作为司空,又不是太尉,如何能让他去效力边垂。

    如果真把太尉之职给了董卓,恐怕皇甫嵩麾下的军队都要被董卓给全部收了回去。

    皇甫嵩的为人,蹇硕实在是太清楚了。

    黄巾起义被其平定,明明是天大的功劳,却甘愿将功劳拱手让与卢植,卢植这才得以官复原职,被重任为尚书。

    皇甫嵩和卢植是好友,在某些方面也是一样执拗。

    在征讨张角时,途经邺地,皇甫嵩发现中常侍赵忠住宅超过了规定,便上奏皇帝予以没收。

    后赵忠讨要钱财五千万,被皇甫嵩所拒,赵忠因此对其生出忌恨。

    后皇甫嵩与羌人作战,赵忠上奏汉灵帝,皇甫嵩连战无功,所费者多。

    汉灵帝听信赵忠言语,收皇甫嵩左车骑将军印绶,削户六千,更封都乡侯,二千户。

    朝廷的诏令,只要不违反皇甫嵩为人底线,皇甫嵩都一定会去遵守。

    若论朝中忠臣,首提皇甫嵩和卢植两人,就算是刘宏在死前想起的也有皇甫嵩和卢植两人。

    几起几落,但当朝廷的诏令到来之时,国家需要之时,仍旧选择遵奉诏令。

    若是董卓成为了太尉,拥有节制皇甫嵩的权利。

    按照皇甫嵩的性格,必然不会争权,违抗上命,到时候皇甫嵩必定会被其架空。

    届时皇甫嵩麾下三万余名精锐的军兵将会被董卓把控。

    董卓目前已成威势,就算是蹇硕再遣其他人接替皇甫嵩,但是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若是用改任太尉为条件将董卓调出了京城,但是也将三万余名军兵,还有整个西北的门户交给了董卓。

    关中之地,将再无人能挡住董卓。

    关中之内无险可守,若是董卓心生反意,那么旬月之间,便可兵临洛阳城下。

    届时就算天下勤王大军将董卓诛杀,但是汉室必然威信扫地,甚至动摇天命,这个局面蹇硕绝对不能接收。

    一众绣衣使者快速的退出厚德殿。

    偏殿的殿门缓缓的关上,蹇硕无力的坐在了席上,千防万防,他终究是漏防了董卓这一手。

    他怎么也想不到,董卓居然敢直接对丁原下手。

    不用去查,不用去想,绝对是董卓杀了丁原。

    鹰狼卫虽然这些天来,一直在暗杀朝中的大臣,还有董卓、丁原麾下的军将,行栽赃嫁祸之事,但是收效甚微,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虽然在洛阳引起了一些风雨,让董卓和丁原两人剑拔弩张,朝中也生出了猜忌之心。

    但是也仅仅是止步于此。

    他们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去杀丁原,而且是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杀死丁原。

    丁原一刀封喉杀死在自己的宅邸之中,直到送饭食的仆役进入才发现早已身死。

    鹰狼卫绝对没有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丁原这样的死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亲近之人给杀死的。

    鹰狼卫可没有任何的筹码来让丁原麾下亲近的将领反叛。

    能够有足够筹码收买丁原亲近之人的那个人,只有和丁原能够分庭抗礼董卓。

    杀死丁原的元凶必定是投靠了董卓,必定是被董卓所收买。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解释。

    丁原身死,获取最大的利益的就是董卓。

    丁原是除了董卓以外,第二个手握重兵的权臣。

    有丁原在,蹇硕可以凭借丁原来稳定董卓,掣肘董卓。

    丁原一死,董卓将再无掣肘。

    如果丁原的部曲被董卓所接收,洛阳的平衡也将会被打破。

    只凭着洛阳城中七八千的残兵,如何能挡得住那如狼似虎的西凉军。

    厚德殿外,寒风呼啸,冷风蚀骨。

    蹇硕神色寂寥,靠坐在冰冷的软榻上,殿内除蹇硕之外,再无一人。

    偏殿内烛火黯淡,冷冽非常,一如刘宏大行之时一般,晦暗无比。

    ……

    洛阳城外,并州军军营,此时一片灯火通明。

    所有的军卒都已经从梦乡之中被叫醒了过来,所有的军卒都已经是顶盔掼甲,拿好了兵刃,在四周戒备着。

    丁原身死的消息被送出了洛阳城,刚一传入并州军军营,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众并州军军将皆是聚集了起来,丁原一死,他们并州军的处境显然是无比的尴尬,再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地位,足够的威望和手段来领导并州军了。

    而且这个紧要的关头,难保董卓不会带兵进攻他们。

    并州军的军将都不是什么蠢材,洛阳的局势也是知道一些,他们也知道之所以朝廷对他们这么好,就是为了要牵制董卓。

    丁原身死,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不是掌管着绣衣使者的蹇硕,而是董卓。

    他们比起寻常的百姓和官吏来说,知道的事情更多。

    此时并州军的中军大帐之中,众将环坐。

    首座空置,那是原先丁原所坐的位置。

    丁原在并州军中威望不可谓不高,并州被许安所占。

    丁原这个并州牧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只凭着自己的威望,还有朝廷给予军费,调动多方关系这才组建了并州军。

    整个并州军都算的上丁原一手提拔起来,就算丁原遇难,也并没有一人急于去坐丁原的位置。

    武猛从事张杨坐在右首,他是如今军中军职最高的人,大部分的军将也都不自觉的听从他的命令。

    此时在一众并州的军将之中,还站着一名与其他军将打扮截然不同的人。

    帐内众将皆是身穿戎装,而站在众人中间的那人,却是身穿着青色深衣、腰系锦带、足蹬云履,头戴进贤冠装扮得一丝不苟。

    双目炯炯而有神,面色白净,偏偏却无一丝阴柔之气,倒是让人感觉如同一柄宝剑藏鞘的感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四下观看,而是泰然自若的站在众人之间。

    一名身穿着甲胄的军卒匆匆跑入帐内,先是告了一声罪,随后沉声禀报道。

    “绣衣使者被我等拦在了外围,现在已经有人离去。”

    听到禀报,帐中那站在众将中央的文士,这才有了动作。

    那文士先是淡然一笑,随后往前走了数步,走到了首座台阶的前方,他的举动也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文士转过身,面对着帐中并州军众将,目光从左至右,最后停留在了张杨的身上。

    张扬看着那文士,面色未改,眉宇间仍有怀疑之色。

    “丁使君遇难消息传来不久,绣衣使者便赶来接收并州军,凶手是谁,应当不言而喻了吧?”

    那文士面色平和,之前的笑容早已是被其收住。

    “我家主公虽然与丁使君算是对手,但是也决计不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

    “朝堂之争,不过公事之争,丁使君提出的一些谏言,我家主公也没有相争,甚至还助丁使君谏言通过。”

    “我说话的真伪,张从事想必最为清楚。”

    那文士顿了一顿,向一旁的张杨看了一眼,众人也是一并向着张扬看去。

    张杨是丁原亲信,自然也知道更多。

    张杨看到众人目光投来,并没有直接答复,而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政事的方面,丁原对董卓实则还是赞许有佳,说其识大体。

    也没有因为成为了司空便随便举荐他人,新任冀州牧韩馥和董卓并没有什么牵连,但是董卓却举荐其冀州牧。

    而很多公事处理,董卓也都是较为客观,不过对于兵权倒是一直没有放松。

    众人见张扬点头,心中对董卓的怀疑也消除一些。

    “那绣衣使者想要来接管我并州军,李校尉难道不也是吗?使君遇难,是你家主公最为得利,现在情况不明,但也并非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一名并州军的军将,冷笑了一声说道。

    “我的意见,便是应当彻查,查明元凶。”

    站在并州军一众军将身前的那文士不是别人,正是董卓的首席谋士李儒。

    李儒听到质问,却是神色不改分毫。

    他看着那反对军将,冷哼了一声。

    “彻查?如果帐中的人都同意彻查,你们就尽管去彻查,最好期许那绣衣使者允许你们进入城中。”

    李儒冷笑道。

    “我出城的时候,绣衣使者早就已经包围了丁使君的宅邸,只怕等到你们白日再去洛阳城的时候,绣衣使者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到时候,是非黑白还不是蹇硕一个命令的事情,根本不用猜测,到时候绣衣使者如果说查明了凶手,必然会是我家主公。”

    李儒再度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那并州军的军将,嗤笑道。

    “到时候,让你们并州军和我们消耗,他蹇硕坐在宫廷之中观两虎相斗,岂不闻苏代所述,鹬蚌争夺,两者不肯让,后鹬蚌同死,而渔夫得其利!?”

    李儒冷声道。

    “丁使君遇难,蹇硕下一个将要除掉的人,就是我家主公,若是我家主公也被除去,天子年幼,他蹇硕一人便独揽大权!”

    李儒俯下身,面色陡然一厉,沉声质问道。

    “丁使君身死,明显是蹇硕得益最大,你却偏偏说是我家主公,你到底是何居心!”

    “莫非……”

    李儒语气陡然一厉,重新直起了身躯,向后退了一步,指着那坐着的武将,厉声道。

    “你是绣衣使者的暗探?!”

    中军大帐之中,气氛顿时一滞,变得压抑了起来。

    大部分军将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那人的身上。

    绣衣使者横行京城,天下分布,其耳目、暗探众多,这并非是什么机密。

    此前何进谋诛宦官,与袁绍、曹操等人合谋。

    皇帝大行,何进奉诏进宫之时,三营西园禁军就在宫城之外,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必然是何进取胜。

    但是实际上却并非是如此,西园禁军三营同时发生了叛乱。

    这也使得何进功亏一篑,这都是绣衣使者安插的暗探引动。

    此刻听到李儒的质问,帐内的一众并州军军将也是在心中,对那名一开始出言的军将生出了一丝怀疑。

    李儒看到众人目光露出了些许的怀疑,趁热打铁道。

    “并州军一直以来驻扎于河内郡,河内郡和洛阳不过相隔一河,若是说军中没有绣衣使者的暗探,恐怕没有人会蠢到相信。”

    绣衣使者无孔不入,并州军中有其安插的暗探,这并非是不可能,而是极有可能,甚至可以说是必定会有。

    正如李儒所说,没有人会蠢到会相信绣衣使者不会在并州军安插暗探。

    而且这一切也这并非是没有前车之鉴。

    听到李儒的言语,众人目光之中的疑惑不由的又多了数分,就是张杨也有些许的动摇。

    李儒说的确实有道理。

    并州军起家之中,离不开朝廷的帮助。

    也正因此,绣衣使者想要安插探子进入并州军,并非是什么极为困难之事。

    甚至更容易安插暗探,那些暗探更容易便可占据高位。

    李儒的目光十分敏锐,他很明显的看到了那军将脸上稍纵即逝的慌张。

    “张从事。”

    李儒双手作揖,对张扬先行了一礼,而后言道。

    “我建议可以先查此人,此人必定和绣衣使者脱不了干系!”

    “李儒!”

    那军将怒不可遏,猛然站起了身上,猛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哼!”

    李儒面色丝毫不改,彷佛那明晃晃的刀刃,是不存在一般,鄙夷的说道。

    “我久在边郡,虽是文官,并未上过几次战场,但你真以为我李儒无胆?!”

    那军将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

    其实李儒猜测的并不假,他确实是绣衣使者中人,一早便被安插进入了并州军之中。

    此前他出言反驳,便是想要让众人不要相信李儒的言语。

    他是绣衣使者,知道更多的内幕,知道董卓的狼子野心。

    三公之位、司隶校尉、假节、河南尹、这些是董卓帮助蹇硕的条件。

    只从这些职位,便可以看出董卓的图谋不小。

    此时李儒和他的距离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真的有心杀了李儒。

    他可以用愤怒来掩饰他的行为,而只要杀了李儒。

    那么董卓必然也容不下并州军,这等于是斩断了并州军的退路。

    并州军和董卓交恶,也再无退路,不可能和董卓合兵一处。

    一切的事态都将对他们更为有利。

    那军将眼眸之中杀意暴涨,毫不犹豫的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环首刀向着李儒急劈而去!

    “噗!”

    刀剑入肉声乍然响起。

    鲜血飞溅,映红了中军大帐的帐帘。

    帐外一众守卫的军卒见到大帐之中的异动,皆是涌入了大帐之中。

    大帐之中,一名身穿着戎装的军将跪在地上,捂着断臂,半跪在地上。

    此时已有两名将校站在了那军将的左右两侧,拔出了环首刀架住了他的脖颈。

    剧痛使得他脸上的青筋鼓起,但他却强忍着剧痛没有哀嚎一声,而是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盯视着站在他身前的不远的李儒。

    在李儒和他之间,站着一名罩着绛红色战袍的军将。

    那军将一脸的冷意,握持着冷森森的环首刀站立于中央。

    鲜血顺着他手中的环首刀缓缓流淌而下。

    那军将举起环首刀,用手肘逝去了环首刀上的鲜血。

    “丁使君遇难,但是我张扬还没有死,我并州军的规矩也还在。”

    张扬抬起头,环视着大帐之中的一众并州军将校,声音冷冽犹如从九泉之下传出一般。

    “这里还有谁不服,想要挑战我并州军的军律,不妨一并站出来!”

    张扬一手执刀,同时一双锐利鹰目扫视着帐中的一众将校。

    被张扬目光扫过的一众并州军将校,皆是心中一颤。

    “压下去,别让此人死了。”

    张扬眼眸之中的杀意微微消散,对着那军将身后的将校吩咐道。

    他心中已经认定此人就是绣衣使者。

    若是李儒死在帐中,那么他们和董卓真的就生出了难以化开的仇怨。

    得益的确实是蹇硕,真让蹇硕掌控了国家大权,张扬很清楚,他们这一众丁原的嫡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儒拱手道:“多谢张从事解围。”

    这一点小场面,自然是不可能吓到李儒。

    张扬看到面色如常的李儒,心中也不由暗赞了一声。

    有勇气的人,在军中向来尊崇勇者,张扬对李儒的观感也不由自主的稍缓了一些。

    李儒双目微眯,张扬此时已经是立下威信,想必不久之后便能掌握并州军。

    不过唯一好的一点,张扬只是武猛从事,地位比起丁原来说,还是低微了不少,不足以支持他长久下去。

    “原本应是史侯继位,现今天子却是董候,继位之日,大将军莫名被杀,诸位但凡只要知道一点内幕,都知道是那蹇硕的手段!”

    溅在李儒的身上的鲜血完全没有影响到李儒半分,李儒站在大帐的中央依旧侃侃而谈。

    李儒将一只手背负在后,沉声道。

    “蹇硕其人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野心甚大,废长而立幼恐也是其计谋。”

    “如今天子年幼,不过九岁,丁使君遇难,若是再让其除掉我家主公,大权将会被其独揽。”

    “届时,蹇硕内掌绣衣使者,外掌天下强兵,内外权柄将皆为其所控,其势必将远甚于十常侍!”

    李儒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也冷了下来。

    “天下权柄皆系于其身,总领皇威,掌控兵要,龙骧而虎步,无人可制,必为天下大祸!”

    “蹇硕掌握天下之权,虽为宦官,不能效仿王莽旧事篡汉而立,但是天子年幼,被困深宫,必然如同傀儡一般。”

    李儒越是言语,众人越是心惊。

    张扬的心情也是越发的沉重,李儒说的没有半分的错误。

    若是蹇硕掌控了现在并州军和董卓西凉军,那么有绣衣使者,确实是掌握了天下的权柄。

    “届时,顺其意则生,逆其心则死!”

    李儒语气陡然一厉,神色也是略显阴鸷。

    “为今之计,只有并州军与我军结为联盟,共同进退,方可有回转之余地。”

    李儒微微昂头,言道。

    “除吾主外,放眼天下,再无一人可阻蹇硕,一旦其形成大势,万事皆亡。”

    “请张从事能够慎重考虑,司空从来不会薄待有功之人。”

    “天下安危,皆系于从事一念之间,希望从事慎重。”

    李儒双手作揖,一揖至地,随即缓缓退出了军帐。

    ……

    蹇硕看着手中的密报,胸腔之中的怒火,向着头顶直冲而去。

    他的喉头微微有些发甜,眼前甚至也有些模糊。

    蹇硕死死的抓着手中的帛书,越看越是愤怒。

    突然眼前一黑,随后再度能够视物的时候,眼前的整个天地陡然倒转。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蹇硕已经是倒在了地上。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发生了……

    河内郡的并州军,全都拒绝了绣衣使者入营……

    并州军中的暗探送来了密报,并州军在李儒的游说之下,已经是选择了加入了董卓一方。

    并州军、西凉军两支军队,已经被董卓悉数掌握。

    洛阳的局面已经打破,董卓如今已经掌握了足以改变的天下力量。

    蹇硕被众人手忙脚乱的救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房梁,一阵无力感出现在了他身上。

    蹇硕推开搀扶着他的众人,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偏殿。

    洛阳的天空,此时被厚重的云层所遮蔽,阴暗无比,这是大雨即将到来的预兆。

    “轰隆隆——————”

    一声闷雷响起,从天空之中传遍到了四周。

    蹇硕行走不稳,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

    “天命……天命……”

    他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喃喃道。

    “这天命难道不是属于汉室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蹇硕昂着头,指着天空,愤怒的咒骂着。

    “为什么却让贼子坐大,为什么!”

    “轰隆隆——————”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敢回答他,

    回应蹇硕的,只有轰隆的闷雷声。

    “轰隆隆——————”

    又一声惊雷响起,这一声惊雷彷佛是一个信号一般。

    等待了已久的大雨,终于在这个时候从九天之上倾泄而下。

    一串又一串的雨点,从万丈的高空之上落下,铺天盖地般的倾盆落下,落在了洛阳城中。

    狂风呼啸,咆哮着北风肆虐在琼楼玉宇之间,沉闷的雷声不断的响起,如同万头猛虎在怒吼一般让人恐惧非常。

    冰冷蚀骨的雨点落在蹇硕的身上。

    蹇硕的目光慢慢的冷了下来,他用手支撑着身体,艰难的从雨中了起来。

    绣衣使者撑着伞走到了蹇硕的身旁,为蹇硕遮挡住了风雨。

    风雨之中,原本守卫着皇宫的军卒和侍卫纷纷走避,而宦官和宫女更为不堪,皆是手忙脚乱的逃避着这突如其来的风雨。

    蹇硕眼前的一切陡然清净了许多。

    道路的两侧,在风雨的吹袭之下,蹇硕眼前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还坚守着岗位的,只有那些穿着绣衣的绣衣使者。

    他们还握持着环首刀,陪同着蹇硕一起站立在风雨之中。

    ……

    “司空,真的要去皇宫?”

    郭汜看着正在整理仪表的董卓,犹豫一下,还是问道。

    丁原刚刚身死,皇宫之中礼马便传来了召集董卓进宫议事的消息。

    董卓斜睹了一眼郭汜,笑道。

    “天子相召,身为臣下,安有不去之理?”

    郭汜神色不由的一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因为太过于焦急,却是不知道从何开口。

    蹇硕此举,根本就是想要效仿之前诛杀大将军何进的旧事,想要再度将董卓也杀死。

    但偏偏董卓却没有看出来,郭汜如何不急。

    董卓走了过来,拍了拍郭汜的肩膀,冷笑了一声。

    “我既然敢去,那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董卓放开手,缓步往房间之外走去。

    房间之外大雨如注,彷佛银河从九天之上落下一般。

    庭院外一众甲士早已经是严阵以待,车驾也已经备好。

    董卓站在房檐,看着眼前狂暴的风雨,冷笑了一声,随后举起手在空中缓缓握紧成拳。

    “这天下已经是我们的了……”

    ……

    “禀指挥使,董卓已经进宫……”

    厚德殿之中,蹇硕独自坐在厚德殿的偏殿之中。

    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厚德殿的正殿陪同着天子。

    蹇硕点了点头,前来禀报的绣衣使者很快便退了下去。

    蹇硕的眼眸之中并没有半分的欣喜。

    明明计划十分的顺利,董卓进入了皇宫。

    但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悦,一切实在是太过于顺利,顺利到了可怕的程度。

    董卓不仅没有拒绝,甚至只是带了几名亲从就进入了皇宫。

    并州军没有任何动作,西凉军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他们都乖乖的待在驻地,待在军营之中。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顺利,顺利到了恐怖的地步。

    事情本不应该那么的顺利……

    蹇硕面色狰狞,但是他只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去执行,他没有选择。

    这是最后,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仅凭着洛阳城中的数千军兵,如何能挡住已经联合起来的并州军和西凉军。

    ……

    蹇硕在偏殿之中,等待了许久,却不见第二次回报。

    他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沉重,他知道很可能是出现了什么事情。

    耳畔的暴雨声更甚,一声一声的惊雷声在蹇硕的耳畔回响,震的他的胸腔难受无比。

    蹇硕站起了身来,他要亲自出去查探。

    “来人,备马!”

    蹇硕目光冷了下来,快步走向门口。

    但就在这时,门却突然打开,们外突然有人走了进来。

    蹇硕眼前一亮,他以为是通信的绣衣使者已经到。

    但很快蹇硕就发现不对,来的人并不是绣衣使者,而是董重。

    “蹇常侍,情况如何?”

    董重一脸的忧虑,他的身上几乎都被雨水打湿了,这么大的风雨,就算是有雨伞,但是也难以避免风雨的侵袭。

    “董将军怎么来了?”

    蹇硕有些疑惑,这个时候董重应该在正殿陪同天子。

    董重叹了一口气言道:“此事牵连甚大,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跑了过来,想要询问情况。”

    “我还没有受到消息,消息很久都没有传来,我现在正想亲自过去看看。”

    蹇硕从一旁绣衣使者的手中接过了马鞭,继续向着门外走去。

    “将军先去陪同天子,我去去……”

    蹇硕眼眸之中的瞳孔猛然放大,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你……”

    蹇硕满眼的难以置信,他瞠目结舌,用手艰难的指着眼前面带着微笑的董重。

    “蹇常侍,不如就待在这里吧,外面风雨急的很。”

    董重面带的着微笑,对着蹇硕说道,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

    在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带着血的短剑。

    蹇硕捂着肚子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他如何都想不到,董重居然会对他下手。

    “为什么?”

    蹇硕绝望的看着眼前陌生无比的董重,他茫然的质问着。

    殿外喊杀声骤起,无数的甲士从殿外杀入,一名名绣衣使者倒在了厚德殿的内外。

    殿内的绣衣使者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无畏的迎了上去。

    但是这一切不过是螳臂挡车,甲士越来越多,而绣衣使者却是越来越说。

    蹇硕依靠在大殿的柱子上,他望着依旧带着笑容的董重,质问道。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他对刘宏忠心耿耿。

    他宁愿背负骂名,宁愿遗臭万年,费尽心思,不惜一切。

    将董候,将刘协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扶上了大汉天子的位置。

    但是,在最后向他捅出致命一刀的人,却是董重……

    却是刘宏的亲生母亲董太后的侄子。

    他们本应是同一阵营,但董重却是选择了反目。

    董重收敛住了笑容,带着一丝轻蔑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蹇硕,冷声道。

    “这天下是我大汉的天下,你不过一届宦官,却想独掌大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蹇硕听着董重的言语,无比绝望的笑了起来。

    他看着董重癫狂的笑了起来,就算大笑牵动了他的伤势他也没有停下。

    蹇硕抬头看着梁柱,眼眸之中满是绝望。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权独揽……”

    蹇硕喃喃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权独揽…………”

    “从来没有……”

    “若不是在摘星楼上,国家靠在我的肩膀上。”

    “他让我答应他,一定扶持刘协继位,帮助刘协掌握宫廷……稳住我大汉江山……不被宵小、世家所窃取……”

    蹇硕绝望的笑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我一直想的,只不过是……永远的服侍着国家……跟在国家的身后……”

    鲜血不断的从蹇硕的腹部流出,蹇硕的目光也渐渐的涣散。

    “我只是……想要……追随国家……前往九泉之下,前往天上,永远的跟随在国家的身后……”

    “国家……”

    蹇硕抬起了沾满着鲜血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对不起……”

    ……

    永汉元年,三月十五日。

    蹇硕欲独揽大权,先杀执金吾丁原,再密谋杀死司空董卓。

    其诡计被大将军董重识破,大将军董重斩杀蹇硕,成功阻碍了蹇硕的阴谋。

    三月十六日。

    朝廷遥封远在幽州的幽州牧刘虞为大司马。

    董卓由司空改任太尉,兼领前将军,加节,赐斧钺、虎贲,更封郿侯。

    司空由杨彪接任。

    同时废除绣衣使者。

    三月十七日,董卓升任太尉的第二天。

    董卓联合司徒丁管、司空杨彪一同携带鈇锧到朝堂上书。

    要求为大将军何进平反,还要求为建宁元年九月政变时,被定性为叛贼的陈蕃、窦武,以及次年在“第二次党锢”中被捕遇害的众多党人平反。

    天子准奏,恢复何进、陈蕃等人的爵位,为其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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