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退一个人驱车开到陵墓园,  捧着一束白色的馨香鲜花,拾级走到山顶。

    林宜挽葬在她父母旁边,也就是林退的外公外婆墓地。

    紧挨着林宜挽还有一块空墓地,  那是林宜挽买给林退的,  也在遗产行列之中。

    山顶的风很大,  裹挟着清晨湿重的雾气,林退一路走过来肩头洇了一片湿意。

    林退的外公外婆是合葬,  他走到墓碑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墓碑前老人的合照,然后弯腰将那束花放下。

    林宜挽就在他们旁边,  林退把手中那一支白花放到她的墓碑上。

    照片里林宜挽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笑容清淡婉约,耳朵上缀着两颗圆润的珍珠耳环。

    这对珍珠是林退送她的,脖颈戴的那个宝石项链也是林退专门买给她的。

    张律师说耳环跟项链都随着林宜挽的骨灰一起安葬在墓地里,这也是她遗书中交待的。

    陵墓园一片寂静只有呼啸的山风,林退看着照片上的林宜挽,  想起很多年前他陪林宜挽来看他外公。

    那是他外公走的第七天,  按照以往的风俗家里人应该来陵墓探望。

    那天下着小雨,山风将细雨吹成一道道斜线,林永廷没来只有林退跟林宜挽。

    上完香,  林宜挽半蹲在他面前,拂去他肩上的雨珠,然后深深凝视着他说,“现在我只剩下你了,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林退那时六岁,  他记得自己跟林宜挽说,  她不是只有他,  还有林永廷。

    林宜挽没有说话,  只是将林退紧紧抱到了怀里。

    那是他们母子为数不多的拥抱,下山时林宜挽牵着他的手,他们一步步走下台阶。

    每个细节林退都记得很清楚,恍如昨天。

    现在林宜挽也躺进了墓里,试图用这种方式继续操控他,因为她知道之前的办法对他不再管用。

    林退俯下身,平视着相片里的林宜挽。

    林宜挽真的太了解他,太知道怎么让他难受,但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孩子,他长大了,懂得取舍,决定剜下身上那块腐肉。

    林退轻声说,“我会继承公司,但不是为了你。”

    他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过去所做的所有努力。

    林退站起身,踏着晨雾大步离开了这里。

    -

    等林退走出陵墓园,在门口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脚步一顿。

    alpha穿着黑色羊绒大衣,高眉深目,一身冷淡漠然的气质,随着林退的出现,他的目光才凝聚起来,直直望着林退。

    看到郁础出现在这里,林退一时说不上心里的感受。

    林退已经半个多月没去学校上课,一直忙着财产过户相关事宜,偶尔还要应对林永廷的电话骚扰。

    他跟郁础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但不是全然没有他的消息,事实上每隔几天他都会听沈莫归在电话跟他抱怨郁础。

    担心林退出事,沈莫归每天晚上都会给他打一通问候电话,林退不忙的时候他就会絮叨很多。

    有时候说自己训练的事,有时候讲学校的八卦,时不时还会跟他吐槽郁础。

    沈莫归说他不在这半个月,郁础每天都会来宿舍找他,听说林退还没回来,他就会一声不吭离开。

    “你说他怪不怪?每次跟他打招呼他从来不回应,看到我也不说话,都我是主动开口,跟他说你不在,他就会直接走人,这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一讲到郁础,沈莫归滔滔不绝,他还没见过这么怪的人。

    林退想过他不在的时候,郁础会怎么解决吃饭问题,但很快又觉得自己是在操闲心,没有他之前郁础也活得好好的。

    林退看着眼前的alpha动了动嘴,但最后什么都没有问,拿出车钥匙越过他朝对面的停车场走去。

    郁础一言不发跟在林退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斑马线穿过马路。

    林退打开车门,坐到了正驾驶的位置,系安全带时副驾驶门拉开,郁础很自然坐了进来。

    林退眼睫扇动了一下,然后默默把安全带系好。

    这条路过往的车辆很少,林退手握在方向盘上,注视着前方专心开车。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车厢内的气氛诡异又和谐。

    下午林退要跟张律师去趟银行,然后再去变更几处房产,需要带一些相关证件。

    不过时间还早,林退开着车先回了酒店。

    刚到酒店张律师的电话打了过来,林退摁下电梯,现在的电梯不影响通话,他走进轿厢跟对方谈事。

    等郁础进来后,林退摁了17层按钮。

    挂了张律师的电话,林退又跟银行那边的区域经理,以及债券经纪人打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郁础坐在房间沙发上,林退站在阳台通话时偶尔朝他那边看一眼。

    这些天林退一直很忙,每天都能接到七八通电话,林宜挽在国外还有产业,他前几天甚至都不在亚联盟。

    跟债券经纪人聊完,林退把手机放到床头充电区,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马上要到十一点了,林退放下水杯终于对郁础开了口,“饿吗?”

    林退住的是套房,卧室跟起居室隔着一个设计独特的吧台,郁础抬起头,目光越过大理石面的吧台看着林退,瞳仁漆黑,神色漠然。

    在林退问他饿不饿的时候,他点了一下头,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早上也没吃饭。”

    他这话说的像是来讨食儿的,但神色跟语气过于平静,听起来更像是叙述一件事。

    在听到郁础这句话,林退哑然地望向他。

    其实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找过来,也搞不懂他俩算什么关系,既不是像沈莫归那样的朋友,又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似乎很难用一个词去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除了古怪林退也想不出其他。

    郁础蹭饭蹭的理所应当,问题是他也没太反感,可能对方太像那条金毛了,只要给够食物和水,他就是安静的,无害的。

    林退用酒店座机给服务台打了一通电话,跟他们订了两份午饭。

    因为林退血糖不稳定,房间放了一些高热量的零食,他拿出来让郁础先垫补着。

    半个小时后午饭送过来,林退点了两盒咖喱鸡肉饭,两份咸口的例汤。

    打开其中一盒咖喱给郁础拌匀了,林退开口问他,“你要在哪儿吃?”

    现在郁础已经能坐到餐桌上,房间有茶几,林退不确定他喜欢哪处吃饭地。

    郁础说,“都可以。”

    林退把饭盒放到了吧台上,“在这里吃吧。”

    郁础没有任何异议地走过去,坐到了林退旁边。

    -

    从那以后郁础经常性来酒店找林退,只不过有时候林退不在。

    他俩至今都没有交换通讯方式,彼此连对方的手机号都没有,林退没问他要过,郁础也没有主动给过。

    哪怕林退现在很忙,不会固定总待在一个地方,郁础都没有问林退要过联系方式。

    如果林退不在酒店他也不会多待,要是林退在房间,那他们就一起吃饭。

    对于这种自然不黏糊的搭伙吃饭,林退倒是很自在,没有任何不适。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林宜挽股份都转到了林退名下,由于虞氏跟江和集团的极力邀请,林退参与进这次合作。

    情感上他并不想跟柏原和虞怀宴共事,不过商人讲究的是利益而不是感情,这对林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不会冲动地选择放弃。

    借着这次合作案,虞怀宴提前跟林退约好晚上在他住的房间见面。

    如果是其他商业伙伴,登门拜访他一般都会拿一瓶年份好的酒,但林退不喜欢喝酒,所以虞怀宴带了份夜宵过去。

    看到开门的人是郁础,虞怀宴下意识看了一眼门牌号,确定这是林退的房间,眸色渐深。

    虞怀宴朝门内看去,迟疑片刻问,“……林退呢?”

    郁础瘫着一张俊脸没说话,倒是门内传来林退的声音,“进来吧。”

    郁础让开路,虞怀宴略微抿唇,拎着手中的食物走了进去。

    林退穿着银灰色休闲服,坐在沙发组上看虞怀宴上午给他发到邮箱的资料。

    见虞怀宴进来了,林退并未抬头随口说,“坐。”

    然后郁础坐到了林退旁边。

    虞怀宴瞥了一眼郁础,从沙发背面绕到正面,坐了下来。

    林退翻看完最后两页资料,一抬头看到坐身旁玩拼字游戏的alpha稍微一愣。

    这几天郁础来蹭饭吃完不会立即就走,除非林退要出去办急事,否则他都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他一般会静坐在林退旁边,偶尔玩一些益智小游戏,从不出声打扰林退,因此林退也不会赶人。

    但这次毕竟是两家公司的机密,林退直白对郁础说,“你先回去吧,我跟他有正事要谈。我明早没事,应该会待在酒店。”

    听到林退向郁础报备行程,两个人似乎明天还要见面,虞怀宴抬起头不动声色审视着他们的关系。

    在林退眼里这不是报备行程,只是随便告诉郁础一声,有时候他不在对方会白跑一趟。

    林退以为郁础会直接走,他的性格也是一贯如此,从不纠缠也不多问,没想到这次倒是问了一句。

    “你们要谈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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