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退沉静地注视着郁础,他动了一下唇问,“你要跟我住一起只是因为春天到了?”
“不是。”郁础直白道:“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林退眼睫敛了半分,声音仍旧是平静的,“为什么?”
郁础看了林退一眼,像是不理解他这个问题,“不为什么。”
没有原因就是单纯想跟林退待在一起。
知道郁础思维模式与众不同,林退只好换一种问法,“为什么会选我做你的主人?”
郁础说,“你投喂了我。”
林退的唇慢慢抿了起来,半晌才开口,“只是这个原因?”
郁础点头,“嗯。”
随着郁础那句‘嗯’,林退耳鸣了两秒,其余感官跟着丧失,包括面部表情,他的脸上还维持着平静,像一尊铁铸的沉默雕像。
良久林退才听到自己用一种麻木的声音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你跟我……交-配,因为我是你的主人?”
又是一个让郁础有点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思考了几秒说,“不完全是,我喜欢跟你交-配,跟你在一起我的思维会变得简单,不会思考那么多。”
这对郁础来说是一件很奇特的体验。
从郁础记事起这个世界对他就是不友好的,纷杂庞大的事物塞满他的大脑,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选择性记忆,只要是看到的就会记得一清二楚,郁础想删除都不行。
随着年纪增长,这些累积的大量记忆会对郁础的精神造成很大的负担。
自从认识林退一切都不同了,尤其是最近的记忆,郁础闲着没事的时候还会‘翻出来’回想,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只要待在林退身边他就会忽略周围,大脑就像拥有了筛选功能,只记住了有关林退的事。
郁础很喜欢这种感觉,有关林退的记忆对他来说都不是负担。
林退愣了一下,这不是郁础第一次这些话,之前他问郁础为什么会把自己想象成一条犬,对方回答了一句相似的——
当时郁础说因为简单,不用思考太多。
一条不聪明的狗狗只要主人每天满足它的口腹,它就会感到满足,而郁础确实也给自己找了一个能给他食物和水的主人。
只不过他现在对主人要求变高了,除了食物以外还要提供性。
林退花了几秒才捋清郁础刚才表达的意思,“所以你选择我,是因为在你孤单的时候我出现了?”
郁础:“我不孤单。”
林退:“不孤单?你之前不是说因为孤单才想做一只不聪明的犬?”
郁础能记住自己会说话以来的每一句话,因此他很肯定地说,“我没有说过这句话。”
他向林退一字不差地复述了那天他们俩所有的对话。
复述完之后郁础说,“你看,我没有说因为孤单做一条不聪明的犬。”
意识到自己完全理解错了,林退讷讷地开口,“那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有超忆症,做一只犬比做人思考的事要少。”郁础现在每天想的记事很简单,那就是林退。
怎么做好林退的狗狗。
怎么让林退搬出去跟他住。
怎么能让林退把时间多花在他身上,以及怎么能让林退在床上快乐一些。
林退感觉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太过明亮,以至于他的眼睛有些刺痛,甚至产生一种脱光衣服暴露在大众面前的羞辱感。
他避开光线,急促低喘了一声,压抑着心中的惊惧,努力保持平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因为能减轻你的超忆症?”
林退不想再用交-配这个粗俗的字眼,但在郁础眼里他们可能就是在交-配,受原始欲望的驱使,跟动物没什么区别。
对方种种奇怪的问题让郁础察觉到不对,他看着林退,辨别着林退脸上的情绪,“你不高兴吗?”
林退很难高兴起来,他以为自己找到一个孤独的同类,一只忠诚度狗狗,以及一个共度后半生的人。
虽然他跟郁础不是大家所理解的那种伴侣,但林退是想过和郁础一直保持这种非正常,却适合他们的关系。
在答应养郁础的时候他就投注了感情,在同意把关系发展到床上,他又投入了一些其他感情。
现在对方突然告诉他,从一开始他就错的离谱。
林退知道患有超忆症的人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跟自己强大的记忆做斗争,只是没想到郁础选择用这种方法。
-
虞薪今晚有一个饭局,因为场合需要带一个男伴,她打电话把虞怀宴约了出来。
虞薪穿着一件黑色露肩的小洋装,外面披了件同色女式西装,脚踩着八厘米银色尖头高跟鞋也才堪堪到身旁alpha的鼻尖。
虞怀宴一身黑色燕尾服衬得身形修长挺拔,他们俊男美女走在学校,回头率百分之百。
虞薪嫌冷地拉了拉肩上的西装,抱怨道:“你就不能把车开过来接我,非要我去车库跟你一块取车,冻死老娘了。”
虞怀宴挑了一下唇角,淡淡道:“不能。”
“你真是越来越没风度了。”虞薪啧了一声,“难怪最近没花边新闻了,该不会是不行了吧?不行也不能把气撒到我身上,有本事你去找那些压榨干你的小妖精去。”
虞怀宴懒得理她。
“嗯?”虞薪眼尖的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形,“那是林退吗?”
这个名字触发了埋在虞怀宴心底的雷达,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怔怔看着绿化带另一侧的beta。
隔着一条一米多宽的灌木绿植,虞薪喊了林退一声。
虽然之前他们闹的有点不愉快,但虞薪觉得没到仇人的地步,她还是蛮喜欢林退这个人。
林退转过头,路灯洒下的冷光落在他眉眼,镀了一层清冷的霜色,他的骨相几乎无可挑剔。
虞薪后悔没拿相机出来,不然就能拍下这幕了。
林退只看了他们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虞薪无奈耸了一下肩,“看来他还是没原谅咱俩,走吧。”
虞薪走出两步,见虞怀宴没跟上她回过头。记
虞怀宴凝视着林退远去的背影,要不是知道他的品行虞薪都要脑补一段狗血的虐恋情深了。
虞薪翻了一个白眼,“别看了,人都走了。”
虞怀宴仍旧盯着林退消失的方向,轻声问虞薪,“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问我?”虞薪感到好笑,“你不是最擅长心理那套?”
林退明摆着心情不好,即便虞薪没虞怀宴猜人心的那套本事也能看出来。
虞怀宴没有说话。
他这个反应让虞薪深感诧异,挑着眉看了过来,在看到虞怀宴面上的表情那刻,她愣住了,甚至感到不可置信。
灯柱下的虞怀宴垂着眼眸,神色低落迷惘,他不再是那个游刃有余操纵别人情感的猎手,反而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虞薪的表情由戏谑变为震惊跟担忧,“你怎么了?”
“他是心情不好吗?”虞怀宴又问了一遍,像是真的需要虞薪才能锁定答案。
虞薪没再开玩笑,很认真回答了虞怀宴这个问题,“是,我看着他像是心情不好,但你怎么了?”
“没事。”虞怀宴笑了一下,狭长的眼眸却透着低落,“我只是不确定罢了。”
他完全失去了洞察人心的能力,更准确地说这项能力只在林退面前失效了。
他无法再通过林退的细微表情判断他的情绪,然后再给予对方相应的态度。
其实早在加拉达州的时候就有迹象,他打算为林退选一束花接机,但在花店挑了半个多小时都没选出来,只是现在情况更严重了。
可能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才会失去这项能力。
虞怀宴害怕随意判断林退的心情,会让对方觉得他是在自作聪明。
他也不敢像以前那样跟林退聊天,担心自己说话要是太过轻佻会惹他厌烦。
林退已经不信任他了,虞怀宴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糟糕,所以面对他变得拘谨收敛。
之前有一次林退也像今晚这样游荡在学校,被他看见了,他把林退带了回去,林退第一次在他宿舍喝了他递过去的饮料。
那晚的林退就像一只迷路的羔羊,被他乖乖牵回家,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虞怀宴轻易从这个表面平静的beta脸上看出他的孤寂、他的灰心、他的破碎。
有人将林退推进了深渊之中,而虞怀宴则站在深渊上看着林退,逗弄着林退,甚至想如果他下一点功夫,他能叫这个缺爱的人在短时间内依赖上他。
那个时候他有多游刃有余,现在就有多狼狈无措。
那个时候林退是羔羊,现在虞怀宴变成了那只羔羊。
虞薪看着眼前的虞怀宴心头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虞怀宴没有说话,但此刻的神情给了虞薪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爱上了林退,毫无保留的那种。
虞薪觉得哪怕是alpha给她生一个孩子这种有违科学的事,都不如虞怀宴彻底爱上一个人来的恐怖。
前者还有可能在未来通过什么科技手段实现,后者简直离了个谱,这太不可记思议了。
她一直觉得虞家人都是自私冷漠的,这辈子最爱的只可能是自己,没想到最像虞家人的虞怀宴居然栽跟头了。
而且就算虞怀宴找到喜欢的伴侣,也该是对方被他哄的团团转,他则是这段恋情或婚姻的绝对主导者才对。
看到虞怀宴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虞薪大跌眼镜。
“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之中最像爷爷的,没想到你像姑姑,真是荒谬,要是让爷爷知道了。”虞薪呵呵一笑,她这份嘲笑也不知道是对谁。
虞薪说的姑姑是虞怀宴的母亲。
千金大小姐跟着穷小子私奔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浪漫,但在大家族,尤其是虞家就是一个异类的存在,然后被钉在耻辱柱上。
虞薪从虞怀宴手里拿过车钥匙,“算了,我另找人陪我去,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虞薪不想参与这些破事,对于虞怀宴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她是有那么一些羡慕的。
但这是艺术细胞在作祟,这点羡慕很快被虞家的冷血血脉压制下来。
不知道虞怀宴本人是怎么想的,但虞薪不希望遇到这样一个会让自己降智的人,她觉得自己爱自己很好,爱别人太辛苦了。
虞怀宴的母亲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现在的虞怀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能说多情浪子真动了真心,可能就如同老房子着火。
“我劝你好自为之,有软肋在我们这样的家族可不是好事。”
说完虞薪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虞怀宴怎么做选择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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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退甩开郁础想找一个地方静静,他现在很不想见郁础,更不想跟他待在一块。
游荡了大半个学校,林退终于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他也不嫌脏坐到了花坛旁边。
灌木丛里传来几声猫叫,一只橘黄的小猫从紫色的石竹花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瞪着大眼睛看着林退。
学校的野猫不怕人,因为教职工会投喂它们,小猫看到林退走过来讨食儿。
在猫即将碰上林退那刻,他猛地后退,像是对这种会亲蹭讨乖的生物有了应激反应。
林退动作太大吓跑了那只橘色小猫。
等小猫消失不见了,林退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他独自一人坐着,月光清浅又寂寥地洒在他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高挑的身影慢慢走过来,他的影子拖拽在身后,踩到枯树枝的声音惊扰到了林退。
beta警惕抬起头,虞怀宴立在他眼前正垂眸看着他。
林退无声地跟他对视着,对方迟迟不说明来意,林退索性不搭理他。
虞怀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上前两步坐到了林退旁边。
他们并肩坐着,中间的距离不足三寸,虞怀宴却感觉隔开了一道天堑,林退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陪着林退坐了很长时间,虞怀宴终于开口,“心情不好?”
林退漠然道:“跟你无关。”
虞怀宴猜林退是跟郁础闹别扭了,但又不敢问出来,只好陪着林退枯坐。记
其实他想了好几个可以跟林退聊天的话题,他可以绿茶一点,先从合作伙伴这个身份入手,谈些工作上的事,然后旁敲侧击他跟郁础的感情,适当以感情咨询师的身份给他一点中肯的建议。
如果林退对郁础有感情,不一定着急要他们分手,他可以慢慢等他,等他们的矛盾集中爆发,然后润物细无声地接近林退,融入他的生活。
像这样的方案虞怀宴在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内想出了七八种,然后觉得不够保险又一一否定。
以至于一个多小时内他一句话都没说,什么举动都没有。
如果是以前虞怀宴可能会去对面的商店给林退买一杯热饮,或者给沈莫归打电话假装要他过来接人。
既然林退这么晚出来,那说明他肯定是不想沈莫归知道,虞怀宴这通电话至少能逼林退开口说话。
但现在他也只是傻傻陪林退干坐着,因为他担心去买饮料的功夫林退会走,给沈莫归打电话林退会生气。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度过,虞怀宴倍感煎熬,无数次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在开口之前闭上了。
最终虞怀宴什么也没说,林退坐了两个小时起身朝宿舍走,他跟在身后把林退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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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退是找了一个工作的借口甩开郁础出来透气,但等他回到宿舍,推开门就看到等在客厅的alpha。
一见林退回来了,郁础立刻走了过来。
林退沉默地换上拖鞋,径自走到房间门口,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地对郁础说,“你今晚不能留在这里,回你的宿舍。”
说完林退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坐沙发上正在玩游戏的沈莫归,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耳朵动了动,赶紧把游戏声消音了。
卧槽,什么情况?
沈莫归强行退出游戏,从沙发上滑到地上,然后又悄摸爬到沙发背上,探出了半截脑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
林退房门紧闭,郁础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郁础从口袋掏出小刺猬。
林退脱掉外套换睡衣时听到刺猬的响声,还是连响四下,这是要给林退洗头发的意思。
每次看他心情不好,郁础就会给他洗头发。
郁础无法察觉林退每次的心情变化,只有在对方表现的特别明显时他才能看出来。
每隔15秒刺猬就会响一次,响到第八遍的时候林退走过去打开房门。
不等郁础说话,他抢过郁础手里的刺猬,冷着脸阔步走到墙角,把刺猬玩具扔到了垃圾桶里。
沈莫归吓坏了,窝在沙发上恨不得是人鱼公主,化成泡沫原地消失。
如果说刚才他还想打个圆场,为吵架的小情侣缓和一下气氛,看到林退真发火了,他屁都不敢放。
林退把玩具扔到垃圾桶,转身看到站在门口保持着手拿刺猬动作的郁础,对方看着他,用一种茫然无辜的目光。
林退抿住唇,意识到玩具是郁础买的,他无权处置这个刺猬。
beta再次回过头,把玩具捡了起来,绕过沙发走到茶几。
见林退走过来了,沈莫归立刻把脸埋进沙发,他像只遇到危险就把脑袋埋进沙子里&a;3034记0;傻鸵鸟。
沈莫归自欺欺人的假装看不到林退,也希望林退看不到他。
林退并没有看撅着屁股低着脑袋的沈莫归,他从茶几上抽出两张湿纸巾,把刺猬玩具擦了一遍,然后还给了郁础。
“你回去吧。”这次林退的语气平静很多,“给我一个晚上,我需要想一想。”
郁础不明白,“想什么?”
“想我们的关系,明天我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林退不再多言,转身回了房间。
郁础走到门口继续追问,“想我们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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