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两只黑不溜秋的眼睛已经盯了她们许久,他像个偷窥毕业班课堂动态的变态班主任,不仅观察学生的动态,还暗暗对火锅评价了一番。

    “群英荟萃?如此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字?你们怎么不说这是乱炖杂烩呢?”

    傲娇之逸王是个人格轻微分裂者,他一面嫌弃火锅乱煮大杂烩,一面又控制不住地分泌大量唾液。

    “殿下!要不要给您搬张椅子?”

    在身后注视他好久的下人,终于忍不住了,殿下怎么能站着偷窥,简直是对她工作能力的侮辱。

    华炎晏受到了惊吓,做贼心虚,崴了脚。

    “啊呀!”

    骆怀慈的房门开了,阿黛和卓其拉见到了惊慌失措的逸王殿下。

    他单肘斜撑在窗棂上,掩饰刚崴了的右脚,整体造型强凹洒脱,表情故作淡定,其实略显紧张。

    阿黛愣了片刻,见了鬼似的冲进房里,卓其拉一人面对,经验不足。

    “要不要……进来坐?”她发出了邀请。

    华炎晏:“?”

    从来没有哪个下人跟他说话时不用称谓,不用敬语,并且她还大胆地邀请他进屋坐谈。

    华炎晏:“呃,不用了。”男主人拜访正妻要谨记矜持,千万不能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哦,好吧。”

    卓其拉毫不犹豫地关了门,屋内继续欢声笑语吃火锅,管他大王觉得妥不妥。

    华炎晏拖着瘸脚走在火光昏暗的长廊上,背影落寞、凄凉但坚强。

    四月的春末,天已暖,但他蜷在被子里周身微凉。他回忆着今天与沈玉音以及骆怀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竟有一种“她俩是领衔,自己是群演”的挫败体验,整个出游过程他除了在南粤楼命人结账付钱时有存在感,其它时候他就是一块透明的背景板。

    幕幕场景如蝼蚁挠心,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华炎晏腾地从床榻坐起,面无表情穿好鞋,瘸腿倔强向前。

    他先来到芳馨园,礼貌敲了敲沈玉音的窗户。

    “谁?”华奇珩刚洗完脚,放松不到十秒,就得立刻机警起来。

    “玉音,是我。”华炎晏答。

    华奇珩同卓其拉互换眼神,问窗外:“殿下这么晚有事?”

    华炎晏矜持着:“我来,谢谢你。”

    华奇珩:“谢我什么?”

    华炎晏:“谢你今天在湖上救我之恩。”

    华奇珩:“?”

    这碰瓷理由真是烂透了。

    华奇珩:“今天在湖上救你的是我吗?我怎么记得跳下水的是小慈?殿下你不仅水性不好,记性也不好。冤有头债有主,玉音无功不受禄,天色晚了,我要睡了。晚安!”

    一口气吹灭蜡烛。

    华炎晏:“……晚?”

    头顶的月亮才刚明,此刻才酉时,哪里晚了?

    “玉……”

    屋内想起了震天呼噜声,玉音和安卓,竟然全都睡了。

    华炎晏:“这么快就睡着了?还睡得这么香?”猪打呼噜的声音也就是这个样儿了。

    今日全天不顺,到了晚上心情特别丧,华炎晏拖着疲惫的身躯朝书房走去。

    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骆怀慈屋前。

    屋内燃着烛火,有人窸窸窣窣。

    华炎晏愣神几秒,正要犹豫要不要转身就走。

    突然,歌声传来:“是谁,在敲打我窗。”

    华炎晏:“……”

    抬手敲窗。

    屋内:“谁?”

    做贼心虚的情绪令华炎晏一下子慌乱无主,对着窗户张口即答:“是我。”

    华炎晏内心撕裂: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敲那扇窗?我又没有船票,根本不想登上你的破船。

    阿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开门:“殿下!”眉毛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

    华炎晏:“……呃,我来道声谢。”

    阿黛:“谢什么?啊呀,不管谢什么,也不能干站在门外,快进来!”

    连拉带拽地把人弄进门,华炎晏如僵尸遇见了赶尸人,单腿跳着进门。

    骆怀慈也在洗脚,她脸上还贴着十几片薄薄的黄瓜。

    华炎晏十分费解,场面一度很尴尬。

    骆怀慈的大眼睛躲在黄瓜后面眨动几下,“殿下晚上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墙根下偷听的华奇珩头上满是黑线:他白天也没来过,这问的都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场面话?

    “什么声音?”华炎晏职业性警觉,他总觉得墙外有生物在动。

    “唧唧吱、唧唧吱……”

    为了驱赶打扰主子们第一次约会的蛐蛐,阿黛决定冲出去把春末夏初的昆虫都当做四害来赶尽杀绝。

    她还顺手端走了骆怀慈的洗脚水,霸气侧漏地全都泼在了主子窗下的墙角上。

    “哗啦”一下,洗脚水顺着地面斜坡流向花园。

    华奇珩只觉眼前一片湿凉,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他失聪片刻,隐约跟上了阿黛带着盆子骂骂咧咧地上花园赶蛐蛐的脚步声。

    “拉拉,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前的黑不是黑,他万万没有料到母亲的洗脚水毒烈程度竟能让人顷刻失明。

    卓其拉把擦脚布从他头上拉下来,他的世界有光了。

    “拉拉……”眼中嗪泪,洗脚水跟他到底有什么愁有什么怨?

    屋内的剧情被拉动了进度条,洗脚水还没从头顶流尽,骆怀慈的房门又开了。

    华炎晏从一只脚跨出门槛,另一只脚艰难地跟上。

    华奇珩屏住呼吸:就结束了?

    卓其拉:压根就没有开始。

    她回想起洗脚水“哗啦”之后房里的对话——“谢谢你今天救我。”“嗯。”

    无言的结局。

    她又看了看华奇珩,“唉——”这届父母,太难带了。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当骆怀慈卷着裤脚从房间穿着拖鞋踢踏追出来时,穿着夜行衣躲在黑暗里的两个人,觉得她就是个天使,全身发光。

    华炎晏的背影微微颤抖,腿疼无法令他灵活转身,他只能给骆怀慈一个侧影,和满脸的疑惑:“嗯?”

    骆怀慈:“我说,我送你吧。你看现在夜黑,你吧,虽然贵为亲王,可是连个贴身的人都没有,万一因为眼瞎或者腿瘸掉到什么洞里坑里,明天还得耽误早朝,工作进度不知道要延后多久。”

    诚不相欺,句句戳心,有那么一瞬间,华炎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打工仔。

    这个女人,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不需要,本王虽然今日腿脚不便,但是眼睛还是雪亮的,怎么会需要你一个弱女子护送?”你以为本王瘸了,脸也就跟着不要了吗?

    骆怀慈冷笑:“眼睛雪亮的有什么用啊,要是半路遇到疯狗跑都跑不动。”

    华炎晏:“你……本王府中怎么会有疯狗?!”

    骆怀慈:“怎么没有?你的那些势利眼下人……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天都亮了。”

    阔步向前,背起瘸腿的华炎晏不由分说地向前走。

    华炎晏:“你,放本王下来!”

    骆怀慈不理他,双脚离地三公分小幅度起跳,他又被托得更高了些。

    华炎晏:“嗯~啊~~”他感觉自己的臀部被人不经意地摸了一下。

    “我说送你就送你,反正你的书房也不远,我是真怕你明天有个意外,这全府上下又得把我非议成个扫把星,进门才两个月,让你瘸了腿又折了胳膊……”

    95斤的骆怀慈背着135斤的华炎晏快步走起来不仅不喘,还能唠叨抱怨,让卓其拉由衷佩服。

    “女中豪杰啊。”情不自禁揪紧了手中的擦脚布。

    华奇珩:“我母后从来力气大,生我时都不用接生婆鼓劲。”

    卓其拉把擦脚布挂在华奇珩肩膀上,冷漠如雪:“这趟热闹是你自己要来凑的,头和澡也请你自己烧水洗。”

    华奇珩:“我不会烧水。”

    卓其拉:“那就不要洗。”

    华奇珩:“不洗就不洗,我母后的洗脚水比我的洗澡水干净。”

    卓其拉:“……”

    恋母情结是病,得治。

    第二天一早,阿黛神奇地发现,王府派来伺候骆怀慈的下人,被换了。

    新来的婢女扎着两个哪吒发髻,一看就是好使唤的人。

    她还带来了一个新的非官方小道消息,华炎晏正在追查湖上泛舟那天的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骆怀慈抿唇思考半刻,从枕头套里掏出来一样东西,塞到怀里就往华炎晏的书房去。她还在半路遇到了沈玉音,经不起对方的软毛硬泡,一路虚情假意边聊边笑地到了目的地。

    骆怀慈内心:权贵世界的应酬好累。

    华奇珩内心:我母后吃软不吃硬我最知道。

    华炎晏在书桌前盯着兵书沉思,华奇珩忍不住鄙视:又不擅长打仗,看什么兵书。

    他沉迷学习,对来人毫无兴趣,直到看到骆怀慈甩在她桌上的东西。

    “箭头?”蹙眉问道。

    同行的全体成员无不伸长脖子去探那兵器,其中又数卓其拉伸得最长,冷兵器时代的利器着实勾起了她无限的求知欲。

    “是啊,箭头,就是那天差点害了你的箭头。”骆怀慈镇定解释。

    华炎晏眼中有奇光:你居然知道留着证物!

    华奇珩和卓其拉都投去崇拜的眼神。

    阿黛傲娇:谁家主子优秀谁心里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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