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同心,其利断金。在裴小二一番“真情流露”之后,裴家军上上下下对离开故土,远走他乡的担忧渐渐少了起来,开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可不要小看此时人们的思乡之情,正所谓故土难离,宁恋家乡一抔土,不图他乡万两金。想当初,汉高祖刘邦被项羽封为汉王以后,刘邦在前往汉中的路上,其麾下大多数的则是徐州人。
这些人觉得跟着刘邦越走,离家乡越远,终于耐不住思乡之情,于是纷纷逃亡,就连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也不能免俗,也是在那个时候逃走的。只是后来萧何连夜去将韩信追了回来,这才有了,那句萧何月下追韩信,追出一个大汉江山的典故。
大军进军极快,仅用一日,就从临汾赶到了闻喜。
听有探子汇报,此时的闻喜县,早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数不多的一些老人,这些人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屠杀,心也倦了,身体也快不行了,想走也走不动了,只想着叶落归根,哪怕是死,也要死在生长于他们的地方。
对此,裴小二也并没有勉强。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
裴小二静静地伫立在官道之侧,眺望着远方的闻喜县,身后一队队裴家军将士,快速从他身边路过,向着未知的远方前进。遥看着前方隐约可见的闻喜县,裴小二的内心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混合在一起,到了最后,也分辨不出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他前世本是办公室里面写材料的一名苦逼的低级公务员,来到这一世,出生在闻喜县,生长在闻喜县,成名也在闻喜县,而现在却要离闻喜县而去,其中酸甜,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派人去通知猗氏的刘知足,告诉他们,武定军可以撤了。动作要快,不要被洪承畴拖住,要不然,想走也走不掉了,”裴小二紧紧盯着闻喜县,淡淡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派人传令。”身边亲兵随即领命而去。
做完这一切,裴小二最后看了一眼闻喜县,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率领大军重新打回这里,总有那么一天。”叹了口气,不再留恋,转头跟上了大军的步伐,匆匆向南离去了。
夏县的情况与闻喜县不同。闻喜县当初是被坐地虎所攻陷的,坐地虎此人生性残暴狡诈,拿下闻喜之后,对闻喜进行大规模屠杀,百姓们十不存一。
后来,闻喜县归裴小二之后。裴小二派刘先春恢复闻喜县的民生,并且大肆招募流民充实人口。所以,闻喜县境内的民众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裴小二所赐予,脱离了裴小二他们几乎一无所有。故而,他们对裴小二的忠诚,是其他地方所无可比拟的。
夏县则不同。夏县虽然是裴小二拿下的第一座县城,但裴小二与坐地虎可不一样。裴小二没有坐地虎那么嗜杀,故而,拿下夏县之后,除了极个别罪大恶极的地痞流氓,土豪劣绅之外,其余乡绅商贾在裴小二重重罚了一笔赎罪银之后,便相安无事,一切如常了。
是以,夏县的乡绅,商贾们对裴小二的态度可谓是又喜又恨。喜的是,裴小二能约束部卒,官吏,不使其为祸一方。
往日里,一些兵痞无赖,强借着军中身份,虽对大的乡绅商贾不敢如此,但对一些小的商人,农户敲诈勒索强买强卖,巧取豪夺,官吏们不闻不问,甚至借着由头打秋风,百姓们苦不堪言。后来在裴小二当政之时,这些情况几乎上都已消失无踪。
他们对裴小二还有恨,他们恨得确是,裴小二治下税负之重,堪比大宋,暴秦。就连蒙元在这方面也无法与之比拟。甚至于,以往历朝历代是惯例,即有功名之人不纳税的特权,都被裴小二所剥夺。
这让那些自诩为饱读圣贤书的士大夫们感觉颜面尽失,自己竟要与那些小民一起纳税,那自身的优越感还怎么体现出来?自己跟那些小民何异?
现如今,裴小二终于走了,大明将重新通知夏县,一切终于要恢复正常的状态,乡绅豪强们又怎能肯跟裴小二一同去流浪?于是纷纷留在夏县,紧闭家宅,只等到官军收复夏县,让一切都重回正轨。
裴小二对此抱以冷笑,这群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跑。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的太精明了,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出手,很快,他们就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等裴小二离开之后第三天,卢象升便率领他的天雄军赶到了夏县。
卢象升的天雄军军纪不错,在夏县驻扎了一天之后,倒算得上与民秋毫无犯。只是,卢象升驻扎之后的第二天,张宗衡的宣大兵,攻克了介休的高迎祥之后,一路南下,从介休一路追杀而来,路过闻喜县的时候,闻喜县早已成空成,张宗衡在闻喜得不到半点补给,于是紧接着南下来到了夏县。
来到夏县大门口,夏县城内的土豪乡绅听说官军来了,纷纷来到城门喜迎官军,城内也恢复了往日的姿态。
从夏县高大的城门来到城里,一股喧闹的气氛扑面而来,弄得好像有许多莫名的欲望蠢蠢欲动。路边饭馆酒肆林立,各种招幡飘扬。贩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街面上车水马龙,逛街的人摩肩擦踵。南街台上摆擂台,北街角里有杂耍。
已经半年没有拿到军饷的宣大兵们,看到这眼前的一切,眼睛中的贪欲再也掩饰不住,顾不得那些豪绅大户尚在面前,直接来到张宗衡面前,道:“大人,夏县城内经历战乱竟然还如此繁华,其中肯定都是一些叛军余孽,要不然可以解释流寇不降夏县洗劫一空?肯定都是因为这些人都是那裴逆之人,眼看裴逆逃窜,带不了他们,这才假意投降,实则保全实力罢了。请大人下令,我军应立马进攻夏县,剿平乱匪。”
这一句话,将那些喜迎官兵的夏县乡绅们,打成了叛军余孽。不过想想也是,夏县在流寇裴小二的手中多长时间了,竟然还能如此繁荣昌盛,这些人不是从匪的贼人还能是什么?正好冲进城内,将他们杀光,抢了他们的钱财,以做自己的军饷。
在刚刚将军们聚拢过来,尚未开口之时,张宗衡就隐隐感觉事态有些不对,果然,等那军将说完之后,张宗衡更是心中咯噔一下。张宗衡何等聪明人物,眼前的这些将领们,刚撅起屁股,他就知道他们要拉什么翔,他们眼红的无非是城中的财货罢了,还找了个如此蹩脚的理由。
只是,张宗衡不能拒绝,他也不敢拒绝,手下的将士们已经六个月没有发饷了,家中的妻子,孩子在家中嗷嗷待哺,再加上征战了近半年以来,将士们的精神一直紧绷,到现在心中的那根弦已经崩到了极限,再不发泄出来,恐怕会酿成大祸。
张宗衡没有说话,没有说允许,也没有说不允许,只是深深地看着这些将领一眼,然后转头就走。
张宗衡走后,其余诸将纷纷围着张继,问道:“张将军,你是大人的心腹,你说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继本来文质彬彬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张大人的意思自然是,城内皆是裴逆余孽,一个不留。”
众将闻言皆是大喜,笑口一开,露出一排锋利的獠牙,看向那些惊愕的乡绅,随后向着夏县城内那喜迎王师的乡绅们扑了过去。也不知道这些乡绅们,此刻有没有后悔自己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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