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简摇头:“父亲没说。”
飞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有些不解地看着楚简,“既是没说,又放我出去,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征兆?”
楚简唇瓣几次翕张,似是有千言万语,“羽姐姐,若是处置,这流言也就散了,顶多无聊之人骂几句,可就是没有处置,只放你出来……”
他没有继续说,一双桃花眼带着担忧与心疼地看着飞羽,见她被关这么多日,脸颊已经有些凹陷,面无一丝血色,碎发散乱,不复往日端庄模样。
飞羽怔立当场,一时只觉头疼欲裂。
不管楚侯爷如何处置,都算楚家的一个态度,放她出来,后续不管如何,也能全了这缘分,更是告诉广罗大众,这是他们自己的家事,外人不要再多言。
可偏偏他们没有处置,径直将她放出来,不过是不想让楚家被她拖累分毫,或许也在忌惮她的身后,想让她自己全了颜面。
如今外头的流言恐怕早就传遍了,说的是些什么,飞羽心里一清二楚。
她忽然想起楚老夫人那日对着相公说的一句话,“帆儿,就算你信她,可放出来以后呢?”
以后,会怎样呢?
飞羽抿了抿唇,嗓音有些低哑道:“陆家知道了么?”
问完就觉得自己犯傻,这种事传的极快,陆家又不是住在深山,哪里会不知道这件事,恐怕她回来后,就已经有人通知过去了。
可为什么陆家没有来人?
楚简似是都懂,看着飞羽摇摇欲坠的模样,本想握住她在窗棂上的手,只是手才抬起,见飞羽要看过来,抖了抖就放下了。
“羽姐姐,会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承担这些。”
飞羽心里有些麻木,浑身泛冷,怔怔道:“那我该怎么办?”
楚简一愣,清冷的眼底似纵了火,只低声道:“一定要坚持住,羽姐姐,一切都会好的,活着才最重要,况且这并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要你来承担?”
飞羽看着他慢慢走远,站在窗前久久没有挪动。
是啊,凭什么呢?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琴韵身边,将头靠在她肩上,整个人都有些木然。
琴韵被惊醒,看到飞羽满脸是泪,不由心里一慌,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小姐,怎么了?怎么哭了?你别怕,不管去哪儿,我都要陪着你。”
飞羽扭头看向琴韵,打小就跟着自己,出嫁后又做了陪嫁丫头,从没有二心,她若是死了,琴韵怎么办?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要她承担这悠悠众口?
两人正伤心的时候,祠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天色早就已经黑了,只有祠堂内的烛火亮灼灼。
飞羽听着门外开锁的声音,心里却在想楚简说的话,反而没了什么期待感,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恐惧。
不过能出这阴森的祠堂,也很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帆着急的接过来喜手里的钥匙,自己开了起来,“阿羽,阿羽你还好吗?我来接你了……”
琴韵满脸惊喜,拉着飞羽往门边走,“大少爷,夫人在呢,您终于来了。”
她一直不敢在夫人面前提大少爷,怕会勾的夫人伤心,没想到大少爷终于来了。
楚帆打开门,迎着清冷月色看到妻子满脸苍白,心疼不已。
“阿羽,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飞羽若是不曾听过楚简那些话,或许还觉得他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将她解救出去,可看他满脸担忧,又真心实意为自己,心底还是一股委屈涌出。
“相公,我……”飞羽一时哽咽,眼中泪光闪闪,心里依旧有些希冀,“相公,是父亲相信我才放我出来么?”
楚帆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凝,随后又揽着飞羽朝门外走,“阿羽,只要你出来,就没事了,这世上再没人能伤害你,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自幼嘴就甜,此刻对着妻子更是亲密话不断,全都是怎么好听怎么来,恨不得拿刀剖心,证明自己对飞羽有多真。
飞羽看到他的面色,面上附和地笑,心底说不出的失落。
迈过门槛时,她又回头看了眼祠堂,里头层叠的祖宗排位像是一座座坟茔,飞羽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连步子都被打乱。
楚帆从未见过妻子这般憔悴模样,弱无可依,楚楚可怜,心里头自然百般怜爱。
见她回头,楚帆也回望了一眼,“阿羽,怎么了?”
飞羽勉强笑笑,“无事,我们走吧。”
今日一出,将来的路,她都不知该如何走。
等一行人走远,在角落才有一道青色人影转出来,一双桃花眼沉沉追着飞羽的身影,手垂在身侧,攥得紧紧的,好半晌都没有挪动。
西跨院里大概被楚帆吩咐过,因着飞羽要回来,大家都十分忙碌。
飞羽随着楚帆有些神思不属的往正屋走,终究是没忍住,“相公,父亲到底怎么说的?”虽说后宅是由楚老太太管制,可大事还要楚侯爷来定夺。
楚帆也知道妻子着急,只能温声道:“阿羽,父亲说了,事情暂时没有定论,等查明真相就没事了……”
飞羽一颗心掉到了谷底,等查明真相?万一无法查明呢?流言四溢,她该如何自处?
“阿羽,先去洗漱吧,你肯定累的狠了。”楚帆叫来丫头,把水送到湢室,又柔声劝慰:“别担心,会没事的。”
飞羽被他推着去了湢室,精神恍惚地迈进了浴桶,琴韵在一边伺候,似是看出她不开心,也不敢说话。
……
上院里,周妈妈急匆匆往正屋去,见丫头正在给老夫人通发,连忙过去接了梳子。
“夫人,大少爷很高兴。”周妈妈有些疑惑,“明明出来了,可看那女人好像并不开心。”
楚老夫人望着镜中人,瞥了一眼周妈妈,有些冷淡,“她暂且还是楚家少夫人,称呼变不得,你儿子的事儿,你怎么还记着呢?”
周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老夫人,老奴就是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少夫人她出来的时候,看着并不高兴,大概是觉得羞愧于见大少爷。”
“哎……”楚老夫人叹了口气,“只怪她命苦,女人生来便受罪,她倒是比一般人还多受些。”
周妈妈听这话有些不解,“老夫人,您是相信她的话?”那日在祠堂,老夫人问少夫人的问题,每一句都像是锤心。
楚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捏了捏眉心,随后站起身往床榻走去。
像陆飞羽这样的女子,楚家虽说是低娶,却也足够配楚帆了。
这五年,侯府在飞羽手中安静了不少,公中的银钱开始慢慢有了盈余,她的日子也舒心许多,虽说无子是个错处,可她心里明白,大部分原因不在飞羽。
那日飞羽回来,虽说身上狼狈了些,却也没有堕了身姿,说话慢条斯理,有理由因,一双杏眼如水般看着你。
哪里像骗人的样子。
“我信不信,哪里重要呢。”
声音随风而逝,带着夏日独有的热意,穿街过巷,送入罗帷。
月挂中天,鸣虫未眠。
飞羽洗漱完穿好寝衣进了卧房外室,屋中有酒气,窗台前的梨木桌上,摆了许多从书房带过来的书,看着崭新,像是搬过来后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文房四宝摆在红木嵌宝插屏后,砚台已经干涸,留下疮疤般的墨粉,没有毛笔蘸取的痕迹。
她莫名叹了口气,心已经沉到谷底,或许谁都不能指望了。
撩开竹帘进了内室,黄花梨攒万字纹六柱架子床早已放下了帘帐,窗牖半开,晚风侵袭,帐上的纹路似是活了过来。
楚帆听到动静,连忙翻身,撩开帐子伸头出来笑道:“阿羽快上来歇息吧。”
飞羽看他不知事情严重性的模样,勉强一笑,“好。”
她将灯灭了,才刚刚躺好,楚帆便翻身压住了她。
飞羽有些难以置信,抬手便推拒起来,“别……”
楚帆闻言手上倒也停了下来,只是满脸疑惑,“阿羽,怎么了?”
飞羽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想惹恼了楚帆,其实他一贯便是如此,往日恩爱无所察觉,此刻才觉得,竟有些难以忍受。
“相公,我累了。”
楚帆从学院回来,夫妻两难得相聚,便温声哄了起来,“阿羽,你怎么了?我想着,若是有了孩子,母亲总不会说什么的。”
飞羽心里都要气笑了,若是有了孩子,恐怕外人就要怀疑这孩子的血脉了吧?又是一桩糟心话。
“相公,我真的很累,你这两天为我担心了许久,肯定也累了,早点休息好么?”
楚帆听她这么说,又见她眼中血丝满布,疲惫的很,这才偃旗息鼓,怏怏不乐地背过身去睡了。
飞羽也缓缓转过身,看着窗牖间如水月色清透蔓延,床头不知何时摆的粉荷已经有些蔫了,插在那尊梅子青暗刻缠枝花纹的长颈瓶中,看起来像是折颈迟暮的美人。
一如此刻的她,褪去一身外在身份,还有旁人附加给她的名誉,什么都不剩。
她其实不是没想过如今的处境,或许会很难,或许后悔收获许多骂声,可总有人能真诚的关心她,知她所想,明她所惧。
本以为那人是楚帆,其实飞羽已经不能要求他更多,毕竟在所有人都觉得她声名有损的时候,楚帆第一时间就选择相信了她。
她怎能奢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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