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席话,说的不止陆云讷讷无言,连侯夫人也有些脸热,其实细细算着,一开始,楚家也动用了飞羽的嫁妆,这种事,传出去极不好听,尤其是他们这种所谓的世家。
飞羽自从想通了以后,就彻底抛下那些所谓的亲情,陆云这种父亲,不要也罢,左右她也不缺这一桩恶名了。
陆云又在那讨价还价,满口的之乎者也,一副市侩嘴脸。
方世云大概也烦了,摆了摆手,“改日你拟好好单子,我把陪嫁单子也带来了,飞羽会跟你要的,少了的到时候看看情况,不会逼死你的。”
陆云嗫喏着后退,心里已经把希望放在了楚侯爷身上。
楚侯爷见他靠过来,满心烦躁的理都不理,只一双眼瞪着楚帆,只等人一散,就要动家法。
飞羽被这些琐事缠的心浮气躁,视线无意间看到楚帆,见他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双眼直直看着自己,不由心口微堵。
她非草木,其实和楚帆在一起,也是有过好日子的,两人之间若不谈及父母,读书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好的。
楚帆见她眼神躲避,以为她也舍不得自己,连忙站了出来,“阿羽,我不写休书,我不会写的,阿羽……”
琴韵连忙站出来,挡在飞羽面前,不让楚帆靠近。
飞羽没有理会他,和琴韵一起扶着外祖父,祖孙俩便出门了,到了门口才转头,“休书和一应东西都请早日备好,我会来取的。”
才走到二门,就见院子里站了七八个人,都是飞羽掌家时的得力助手,她失了势,楚老夫人便赶了他们。
有几个是飞羽带来的陪嫁,还有几个是来楚家后培养的,现在没了去处,只能求到飞羽面前。
飞羽看向最年长的黄叔,沉吟片刻才道:“黄叔您是资历最老的,往日的差事就办的极好,我名下那些庄子和田产铺子依旧由您来出面,不过楚家理账大约还要些时日,其他人都是跟惯了我的,只要他们不离开,您就嘱咐下别的伙计,别排挤,等我离了楚家,一切还是照旧的。”
黄叔自然点头,他本来是伺候飞羽娘亲的,后来又来了楚家伺候飞羽,忠心耿耿。
这些日子他也忧心忡忡,只可惜作为下人,只能候在二门外,轻易不得去内院,还被楚家派人看管起来,连出府都不得。
“小姐放心。”他也恢复了旧日的称呼。
飞羽最后再看了眼偌大的平昌候府,便扭头毫不犹豫的走了,连看都没看一眼失魂落魄的楚帆。
琴韵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小姐,总算是出来了,往日咱们在楚家过的总是拘束,我连话都不敢多说,以后可就松快了。”
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悲伤,希望小姐也不要受这事情影响。
飞羽轻叹,她哪里不懂琴韵的意思,“以后就好了,这几年,还好你帮着我。”琴韵性子虽急,可极维护她,平日里还是很聪慧的,只是遇事有些胆小慌张,以后还要慢慢来。
三人从侯府后门离开,一辆青顶马车正等着呢。
飞羽撩开帘子朝外看,果然看到楚简,只是面色不好,一张脸又恢复了以前的阴鸷,浓眉如剑阴沉沉地拧着,活像是被抛弃了。
她犹豫了一番,让琴韵下去传了一句话,果然看到楚简朝这边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如拨云见日,一张英俊的脸更显清隽。
琴韵回到马车里,“小姐,二少爷真是个好人,他说明日便会去新家帮忙。”
她以前还觉得二少爷是个闷葫芦,总是阴着一张脸,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真是应了老话,人不可貌相。
飞羽最后看了眼少年,这才发觉今日他穿的好像是自己顺手做的那件月白色素面直裰,为了不显太素淡,她在给楚帆绣花样的时候,顺手也给他绣了一道竹纹。
少年郎君已长成,与那道竹纹一样,青葱稚嫩,似松柏挺立,又像山涧寒松,孤独寂寥。
她放下帘幔,转头看向外祖父,“外公,您可以指点一下他么?这些日子,若不是他,我可真不知怎么过来。”
方世云咳了两声,苍老的面上似是又老了几岁,但还是打起精神,“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又是你往日照顾的,你既然开口了,我自然应下。”
飞羽满眼担忧,握着外祖父皱巴巴如老树根的手,心里很是愧疚,外祖父身体不好,如今这一番奔波,更是耗心力。
翌日一早,祖孙两早早就起身去西郊。
西郊的小宅院年久未曾住人,这还是方世云早年读书时置下的,致仕后就一直忘记了,女儿的死是他心里的痛,盛京这地方他确实不想呆,不过如今外孙女在身边,他也不想再奔波,便想起这处宅院。
是个二进的小宅子,后面还有一排罩房,如今已经收拾妥当。
方世云身边只有两个积年的老仆,还好飞羽身边的黄叔也知道这件事,带着那七个人都来了这宅子,拖家带口的,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飞羽扶着外祖父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门扉有些掉漆,院子里刚刚又清理了杂草,看着颇荒凉。
琴韵却很高兴,楚家的西跨院虽大,可总有憋闷之感,拉着飞羽前后看,尽管有些勉强,却还是把飞羽郁蹙心情冲淡了不少。
众人正忙碌,听到黄叔在外头说话,“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楚帆一张脸冷峻无比,不见一丝笑,“我来找方老。”
他是男子,又是楚家的,难免引起非议,可若是找方老,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飞羽让琴韵出去迎接,见到楚简过来,笑着亲自将他引进了院子。
楚简很少看飞羽笑的这么开怀,在楚家,她总是含蓄又谦和的笑,时时注意姿容得体,如今在尚未修整好的院子里泡茶,一边是一堆还没整理好的枯枝败叶,看着竟也不凄凉。
“羽姐姐很有闲情逸致,看来是我来晚了,没想到都收拾好了。”
琴韵听着都不禁笑了起来,“二少爷能来就好,我们小姐欢迎你呢。”
楚简面上一点一点地爬满了笑意,似夜半的昙花,凛然盛开,一改方才的冰冷模样。
飞羽示意他坐下,看着众人来来回回的忙碌,嘴角情不自禁含笑,“秋闱就要到了,我外祖父说不定能帮你一些,不过他身体不好,你别劳累他太久。”
楚简有些惊喜,剑眉疏阔,桃花眼闪着异样的光,“多谢羽姐姐,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这就说明,秋闱的这段时间,他可以每天都过来。
飞羽又静静地坐在院中,枣树挂满了微红的果子,未至半空的阳光尚不刺眼,微风拂过,斑驳的影痕微微夺目,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欣赏这明媚的风光了。
成婚后,每一日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府中各种大小事务都要她来裁夺,轻易不得闲。
……
直到秋闱的时候,楚家的休书都没有出来,只是派人送来了嫁妆单子,另还有楚家补贴的五千两银子。
飞羽不屑地笑了笑,楚家这次真是大方,不知何故。
周妈妈面有尴尬之色,“少夫人,老夫人说……”
飞羽轻声打断她的话:“周妈妈,我已经不是楚家少夫人了。”
周妈妈噎了一下,“老夫人说大少爷就要秋闱,他性子您是清楚的,长情的很,一时放不下,怕他会耽误秋闱,希望您能多宽宥些时间,等大少爷秋闱结束……”
飞羽:“知道了,我明白。”不过是多等几天,也无所谓。
周妈妈看她转身就走,没有多留一个眼神,不由忐忑,其实老夫人还说,要飞羽手底下那些办事的人回去,这些时日,老夫人掌家疲累不堪,每日都头疼。
琴韵在那些人走远后,才轻轻‘呸’了一声,眼底满是厌恶。
……
秋闱足足九天七夜,有三场,每场三个昼夜,想做官不止是拼学问,连体力都是考验。
那场雨后,天气已经转凉。
这日飞羽去街上帮外祖父配药,无意听到一桩趣事,西郊有些距离,她如今很少出来。
“哎,你听说没?孙家小姐要许人啦。”
“许人是很稀奇的事儿嘛?孙家小姐都十七了,结亲不是正好?”
“哎呀,你不知道,孙家小姐这还没嫁呢,可肚子已经大了。”
“什么?”
“那她许的是哪家?”
“听说是楚家,不过是抬进去做妾。”
飞羽本已经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又住了脚,头顶的幕笠在风中飘荡,迎面扑来,阵阵松香鼻尖萦绕。
果然有人问了:“哪个楚家?”
“哎呀,就是那个少夫人被掳走的楚家啊,听说已经休妻了,啧啧……”
“之前不是还打架来着?怎么又要休妻?”
“真是造孽哦,孙家这事可真是巧,莫不是其中有什么关联?怎么就那么凑巧……”
“谁知道呢?哎,楚家少夫人也是可怜人,倒霉透顶……”
……
闲话也只是闲话,说不了一刻就散了。
飞羽却软倒在柜台前,被琴韵一把扶起来。
琴韵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道:“小姐,您说,他们说的可信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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