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越正雄倚靠在丰田世纪的副驾驶位上,有些皱纹的眼角露出了一丝悲伤,像是对过去悲惨的回忆。

    他看着坐在后面瞪大双眼准备听故事的陈轩然,沧桑的声音传了出来……

    ……

    五年前,日本京都,东寺

    东寺也称教王护国寺,位于日本京都车站西南,步行只需十分钟就可以到达。东寺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规定的世界文化遗产,早在日本平安时代营造平安京的时候就兴建了东寺以镇守国家。

    这座寺庙最大的特点就是安静,每年都有许多游客为了让自己完全的放松下来而选择来这里游览。

    但是今天的寺门外与平日里有些不同,数不清的西装革履的保镖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那些没有任何表情的人的脸整齐的望着寺门口,像是在守护者什么东西。

    寺里的一切并没有受到这些人的影响,依旧虔诚礼佛,有条不紊。

    住持的禅房却一改往日,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孩满头大汗的躺在他的床上,男孩双手死死的抓住床沿。他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那张紧闭双眼的脸上时不时的会抽搐几下。

    住持并没有理会男孩的反应,他正在用自己特制的细针在男孩的身上纹着什么东西。而这个过程他已经整整持续了一天。

    起初,住持刺出来的东西并不具备什么形状,从外表上看像是一不小心打翻了颜料盘在画布上留下的凌乱的颜色。

    后来,随着进度的不断增进,一个若隐若现的恶鬼般若在男孩的身上浮现了出来。

    过程中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事先住持就已经吩咐过在这个过程中不论是谁都不可以来打扰他。

    随着最后一针的结束,住持才终于长抒了一口气,因为操针而已经快要没有力气的右手有些颤抖着把纹身所用的针全部整理好,双手合十道:“龙一,你可以起来了。”

    没错,躺在床上的这个刚到二十岁的男孩就是竹下龙一。此刻的竹下龙一双眼之中还没有那么多的冷淡,但是双眼之中的目光却仍然不是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样子。

    竹下龙一先缓缓的移动着自己的身体,整整一天像是一条摆在案板上的鱼一样让人扎的全身有些麻木。他摸索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停的做着深呼吸。

    “这算完事了吗?”

    竹下龙一低下头欣赏起了自己胸口的般若,他发现自己胸口的般若仿佛也在此时看向了自己。它像是保护一样在抱着自己的前胸,面积几乎和自己的前胸差不多大。

    每一寸都没有简单的色调,就算是一小部分的色彩都是住持用好几种颜色共同调配而成的。

    竹下龙一不由得的暗暗赞叹起住持的手法来,这是迄今为止他见到过的最精美的纹身了。

    “任君大师,您给我纹了一个这个就能挡住我五年灾运吗?”

    住持没有着急回答他,他看向竹下龙一前胸的般若,若有所思的说:“五年之内,这般若可以保你顺风顺水,但是五年后……”

    竹下龙一最讨厌的就是人说话说一半,尤其是关于自己的事情,他一看住持不想继续往下说了赶紧上前追问。

    “五年后,怎么样?”

    “五年后你会有一大劫,你若能度过,必将八十有余寿终正寝。”

    “若是度不过呢?”

    说到这里住持的眼睛有些不想直视竹下龙一的双眼,他轻轻的低下了头,说:“切腹自尽。”

    竹下龙一听到这里时全身不由得一阵冷颤,他不知道任君大师说的是否会成为现实,更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切腹这种壮烈的死法。

    任君大师说的一切在年少轻狂的竹下龙一听来完全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竹下龙一从小就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到处抢地盘,在自己十六岁时就依靠着自己与生俱来就特别强的身体素质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现在自己更是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权力,整个黑龙会都得听从自己的调遣。而且所有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都已经被自己除掉了,也包括自己的姐姐和弟弟。他不懂还有什么能让自己切腹自尽,他也根本想不出来。

    “你十六岁开始就到处杀人,以至于阴魂在你身边积累不断,再加上你的出生时间也是短命的征兆,所以正常来讲过几日便是你的死期。”

    竹下龙一显然不认同这种说法,但是由于任君大师是自己父亲的生死之交,他只能以一个轻蔑的笑容来回应。

    “给你纹这个恶鬼般若就是为了让这只最恶的鬼来压制住其他想要纠缠你的鬼,但是这只能保你一时平安,五年之后能否度过你生命中的大劫还得看你自己了。”

    “您能否给我一点指示?”

    “天机不可泄露,我已经帮过你一次,若是我再出手只怕你会死的更快。”

    “可……”

    “静远,送客!”

    竹下龙一还没等再问出个什么来,任君大师就下了逐客令。竹下龙一知道自己不好再在这里死皮赖脸的非得问出个什么东西来才离开,他也知道任君大师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再跟自己透露任何事情了。

    他向着任君大师深深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的谢意。

    在寺门外等待的众人一看竹下龙一出来了,赶紧整齐的向走出寺门的竹下龙一深深的鞠躬。

    “老大好!”

    竹下龙一冲他们点点头示意可以起来了,他本人对这种规矩的礼数并不是很在意,他也从来没有因为有人忘记向他鞠躬而大发雷霆。相反,他更厌恶的是那些笑里藏刀的人,因为在表面上根本无法判断出这些人到底是敌是友。

    竹下龙一回过头看了看东寺的大门,脸上有些不情愿。

    那个时候的唐伍德就已经是竹下龙一的贴身保镖了,当时的地位可以说和现在的西木洁是一个等级上的。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唐伍德一眼就看出了竹下龙一的想法,他立马上前说:“老大,你在这里一天了肯定饿了吧,我已经在财团为您准备好了饭菜,我们……”

    一听又要回自己的大厦,竹下龙一的内心是抗拒的。

    “天天吃那么麻烦的东西,我是真的吃腻了。我想去点不一样的地方。”

    既然竹下龙一都这么说了,唐伍德也不好说什么。

    “听您吩咐。”

    京都到东京的车程并不远,一路上竹下龙一开始了从未有过的呼呼大睡,别人不知道,唐伍德可知道,竹下龙一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完全睡熟,有多少个人在他身边,又有多少人在附近来回走动,他都知道。

    在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后,那辆竹下龙一的专属座驾——丰田世纪停在了一家小店的前面。

    竹下龙一透过窗户看着车子旁边的小店,这家店是他小的时候自己的母亲每周都会抽出时间来带着自己和自己亲生的姐姐和弟弟一起来这里美美的吃上一顿。这在他的心里永远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可随着母亲被害以后他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自己的快乐也随着母亲车子的爆炸彻底的消失殆尽,而来到这里吃上一顿自己以前最喜欢吃的荞麦面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的事情。

    竹下龙一推开车门,站在小店的门口尽情的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香料的香味依旧很熟悉,阔别几年的味道不知道是否还会和以前一样呢?

    竹下龙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还没等自己的手下全部下车,自己就先推开门走了进去。这家小店的装饰是按照江户时期的居民风情修建的,古色古香的建筑让人很容易置身其中。

    “您好,请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竹下龙一没有听是谁在说话,因为这声音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他指着紧靠窗户的座位说:“我要那里的,就我自己一个。”

    说完他就朝那里径直的走了过去,这个位置是母亲每次带他来的时候都会选择的位置,这里可以远离一点小店里的喧嚣,也可以适当的体验一下市井生活的氛围。母亲跟自己说过,如果想要以后长大能够成功,就必须体会所有人的生活,从所有人的视角去思考问题,这样一来在解决问题的时候才能从容的应对各种情况。

    竹下龙一双手杵在桌面上,用手托着下巴。他侧过头看向店外人潮摇摆,他记得每当这个时候自己的母亲都会锻炼三个孩子的记忆力。不过每次只有自己的弟弟能够快速的给出母亲想要的答案,就连竹下龙一自己都会对自己弟弟的高智商感到心服口服。

    一想到这里,竹下龙一竟然有些想自己的弟弟了。

    如果自己没有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如果自己的母亲没有死,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为了生存,为了自己的地位不受到威胁,竹下龙一自己也知道,他必须除掉自己的弟弟。

    不自觉地,竹下龙一的眼角流下了两行眼泪,它们顺着脸颊一路向前,最终掉在摆在自己面前的荞麦面里。

    这个时候竹下龙一才回过神来,一碗精致的荞麦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竹下龙一拿起筷子,刚准备吃上一口。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肩上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触碰。

    他回过头,一张没有经过任何化妆品点缀的脸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柳叶一样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发着活泼光芒的大眼睛,高挑的鼻梁让这个女孩的五官关更加立体。

    她的嘴上挂着纯洁的微笑,让人看一眼就能陷入她的泥潭里。

    不过竹下龙一见过太多和她颜值差不多的女孩,甚至比她还要好看的也有不少。

    “有什么事吗?”

    女孩先是抿了抿嘴,然后有些腼腆的说:“您好,我是小林杏子,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竹下龙一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竹下龙一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事爱凑热闹的服务员。

    “我觉得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应该丧失对生活的勇气,我们应该勇敢的活下去,您说对吧?”

    竹下龙一一直在强烈的压制自己的怒火,如果不是这家小店承载了自己小时候和母亲美好的回忆的话,自己绝对已经发飙了。

    “我再跟你说一次,现在我要吃饭了。”

    小林杏子没有明白竹下龙一的意思,她还是自顾自的说:“吃完这碗荞麦面,请您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全部忘掉吧!”

    “滚!”竹下龙一觉得自己有些忍不住了。

    小林杏子才明白自己的话给眼前的顾客带来了困扰,她赶紧鞠躬表示道歉。

    竹下龙一没有搭理她,自己吃饭的兴趣被人打搅了对于他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对刚才的女孩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不过给别人造成什么伤害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竹下龙一开始做起了心理斗争,对于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个女孩好像和自己以前见过的女孩不同,她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从头到尾双眼之中所流露的完全都是想要帮助自己的真诚。没有自己身边人的那种虚伪,而真诚在他的世界里已经很少出现了。

    想到这里,竹下龙一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

    他有些心虚的回过头,女孩已经跑去了别的顾客那里去进行她的微笑服务。刚才自己对她的厌恶好像没发生过一样,而这让竹下龙一更加后悔自己的做法。

    “喂!”。

    小林杏子似乎对竹下龙一有了心理阴影,她一听到竹下龙一的声音赶紧看向这边。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

    竹下龙一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自己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跟别人道过歉,尤其是自己要道歉的对象还是一个女生,这让竹下龙一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两人没有说话,互相尴尬的对视让竹下龙一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也就是这个时间,竹下龙一发现小林杏子的眼眸变的有些迷人。

    这也和自己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一个女生有关系,他竟然发现小林杏子的全身好像正在散发着一种魔力,一种快要让自己迷失自我的魔力。

    竹下龙一在这个女人面前表现的有些紧张,他开始忍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你们这做的是猪食吗?”

    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伴随而来的还有自己桌前男人的手舞足蹈。竹下龙一有些恼火的看向前面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宽松的背心裤衩,手臂上的纹身像是一条蛆虫一样趴在他的胳膊上。他的身边还有三个和他差不多穿着的小弟,和他的体型基本相同。

    那一幅幅身躯像是烂泥一样瘫在凳子的靠背上,眉宇之间流露出的痞性让人着实难受。

    “这可真是热闹,吃口饭都不能消停一会儿。”竹下龙一将筷子紧紧的攥在手里,他努力压制自己的冲动。

    男人没有听到竹下龙一说什么,他拿起桌子上点过的一盘盘还没有动过筷子的菜,将他们狠狠的扔在地上。瓷碗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周围的客人一看这种情况便知道这是附近田中财□□过来找事的人,他们匆匆离开这里,生怕将自己也牵连进去。

    看着走光的小店,男人的目的似乎达成了一般,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把你们老板给我找出来!”

    这几个人的故意捣乱让店里的其他服务员被吓的愣在了原地,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谁也不敢上前去。

    看到自己震慑住了店里的服务生,四个人的气焰更加嚣张了起来。他们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小林杏子的身上。

    “欸!那个!过来!”为首的老大指着小林杏子说。

    “我……我吗?”

    小林杏子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可能是过于害怕的原因在她后退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玻璃瓶。她不慎踩到了玻璃瓶的上面,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诶呦,你还有点迫不及待了?”

    老大一脸□□,边说着便站了起来。他开始一步一步向倒下的小林杏子走过去,在走的同时还不忘记摩拳擦掌,满脸横肉的脸上还露出了猥琐的表情。

    小林杏子非常清楚这个人将会对自己做什么,她用求助的眼光看向在一旁看热闹的同事们,那一张张自己熟悉的脸孔竟然在此刻都被冷漠所占据。她记得自己平时的时候都会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可为什么现在自己有危险了却没人愿意给予他们的帮助呢?

    她无助,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她只能把头瞥向一边,紧紧的闭上双眼。

    突然,一声惨叫在房间里回荡起来。这声音的凄惨程度基本上和杀猪一个等级,时间好像静止在了那里,除了这声惨叫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小林杏子把眼睛睁开了一个小缝,她看到那个本来要对自己□□的男人现在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哀嚎着躺在地上。鲜红色的鲜血顺着男人捂着的眼睛里缓缓的流了一地,留了男人一身。

    “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吃饭的时候打扰我,本来在这个小店里我不想动手,你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我是真看不下去了。”

    竹下龙一这个时候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原来在男人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竹下龙一用一根筷子插进了他的眼睛里。

    小林杏子看向这个救了自己的男人,一股莫名生出的好感顿时席卷了她的全身。可能是自己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帮助过的原因,第一次被竹下龙一帮助的时候心里居然是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作为餐厅的服务生,她见过许多人。但是像竹下龙一这么独特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自己刚刚还惹他不高兴了,可自己处于危难的时候他居然这样挺身而出。比起自己身边那些平时对自己嘻嘻哈哈,可到关键时刻就六亲不认的人来说,竹下龙一在自己心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看到竹下龙一这一狠辣的招数,四人一下子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他们看向竹下龙一,那双眼睛像是饿狼一样,平时只会欺负欺负老实人的他们哪里见过这号人物。

    “有……有种的你别走,我们把我大哥送去医院就回来,你……你敢吗?”其中一个身材较为瘦小的人说。

    竹下龙一知道这是他们在为自己的恐惧找借口离开而已,他脸上露出了不屑:“随意,你们最好能回来。”

    “你……你等着。”

    三人搀扶着眼眶里插着一根筷子的男人灰溜溜的跑出了小店,竹下龙一看这四人滑稽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不能放他们走啊!”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他们是田中财团的人,田中财团本来打算收购这里当作他们制毒的一个据点,所以才天天都派这些人过来捣乱的。你这一放他们回去,他们肯定会叫人的。”

    竹下龙一一听田中财团,一个计划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么说,这里对于田中次郎很重要了?”

    “你快离开这里吧,最好离开东京,跑的越远越好。”

    看着桌子上已经成陀的荞麦面,竹下龙一才想起这一趟来的主要目的。他一脸淡定的坐了下来,将面前的荞麦面推向一边,说:“能给我在做一碗吗?”

    “你不会真想要和他们干到底吧?别傻了,孩子。他们的背景太强大了,要是真想要弄死你,那简直比你掰断一根筷子还要简单。你快走吧!”

    竹下龙一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为了自己的安危来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他对这个老板来了兴趣。这是第一次一个陌生人为自己着想。

    “能弄死我的人还不存在,你还是做好你自己的事吧。给我再煮一碗,今天所有跑单的人的帐都有我来结。”

    老板看着竹下龙一一脸谁也不服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年轻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没有再说什么,向竹下龙一浅鞠一躬表示自己的谢意。

    “老板?”

    唐伍德这个时候推开了门,皮鞋踩着地板发出吱呀的声音。他大步的走到竹下龙一的身边,附在耳边说:“西木洁那边搞定了,但是……”

    竹下龙一听后眉头一皱,说:“告诉西木洁,马上回来,有一个新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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