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水桥,王承柔与张宪空都看见了彼此。王承柔对清心清香道:“等着,别跟过来。”然后就提步上桥去了。
王承柔是有一点小私心的,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主动,她主动上门,主动发出邀约,她与张宪空的第一步是由她迈出的。当然这也正常,她若不主动,以张宪空的身世地位,是不可能对她主动的,因为基于他们的家世阶层,那叫觊觎。
所以这没什么,但,不能总是她主动。若他对自己有意,心理强大到有自信与侯府攀亲,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
王承柔是不再喜欢强势之人,但软弱,内心没有力量的男人,她同样看不上。是以,她有意慢下步子,想看一看,这一次张宪空会走到哪一步。这是一次没有商量的,不会宣之于口的相互试探。
与王承柔慢悠悠的小步子不同,张宪空右手在前,左手置于身后,目光一直看向王承柔,大步且坚定地朝她走来。有那么一瞬间,王承柔脚下的节奏,乱了。
而张宪空只管向前,兵马司门口,他不主动也没拒绝,当时确实享受到了一丝优越感,但他在开口答应了邀约的同时就做了决定,若彼此真的有意,以后不会再那样逗她,他要做个有担当的男人,及时大方地给予回应。
而现在,当他看到婀娜多姿的王承柔站在对面时,跃跃欲试与沉静安定竟同时出现在他心中,于是一向做事极有计划瞻前顾后的张宪空,什么都没想,凭着本心地大步朝前。
他们终在桥上相遇,王承柔的试探得到了令她满意的结果,张宪空的举止让她觉得自己坦露出去的那点心思,他看到了,他回应了。
“公子。”
“王姑娘。”
二人互相施礼后发现,桥上的人越来越多,别说站到好位置赏景了,能不被挤到就算好的。在张宪空帮王承柔挡了一下差点冲撞到她的行人后,他决定护着她下桥去。
可他们下桥的速度没有人,。流儿涌上的速度快,王承柔并不娇弱,若不是因为爱洁,不想与路人衣袖相沾,她根本不会把此当回事。
爬树下河,甚至小时候在泥里与男孩打架,她哪一样没干过,街上的人群而已,有何可惧。但在张宪空心中,王承柔是个生于侯府家的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张宪空怎么可能在有他在的情况下,而让路人冲撞了她,可他又不能把人护在怀里,脸上露出些急色。
王承柔福至心灵,她一下子悟了张宪空心里在想什么,原本还想以肘相挡,为自己挡出条道儿来,却忽然泄了劲儿,变成一副躲避不及的样子。
张宪空见此,挡在了她前面,尽量把她完全遮住,然后向后伸出手去:“姑娘若愿意可以抓着我的袖子。”
“嗯。”王承柔点头,抓了上去。
他们的关系自然到不了牵手的程度,况大禹也有约定俗成的男女相处的规矩,夫妻、未婚夫妻是可以在外牵手的。但若只是有情的单身公子小姐,还是要在外注意分寸,保持礼仪的。所以张宪空才说要她愿意。
张宪空身材高大,挡在前面似盾墙,让王承柔很有安全感,很快就把她带下了桥。
下桥后离开这条街,就没有那么挤了。王承柔终还是撤了手,虽然这里人少了些,但好像更容易让人看到,拉着袖子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在牵手。
王承柔顺着松开的袖口注意到了张宪空今日所穿。很明显他特意收拾了自己,连去参加满是华服金饰的场合,他都是旧衣素锦,所以今日的特意是因为她。
啊,难怪云京最大的书屋目书阁里,卖的最好的就是公子小姐交往直到获得美满姻缘的话本。
这种书,上一世王承柔也看过,当时她觉得书上编的果真是骗人的,都是假的。她在与李肃的相处中,没有一条能对上,完全没有共鸣。看了两三本,王承柔牙酸的把书都丢了。
而现在,她又有了回去把书找出来再看一遍的冲动。因为看书是有用的,所有爱情里的桥段,是真的会发生在生活中。若不是王承柔有看过几本,她也不会去注意张宪空的穿着,更不能领会这是在意她的表现。
张宪空感受到来自于袖口的力量没了,他收回手来,默默地抚平了那里。他放慢步速,偶有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王姑娘,两人就这样走到了十字街口。
张宪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王承柔。王承柔这才惊觉,他们一直在闲逛,没有目的的瞎走。奇怪的是,这么漫无目的浪费时间的事情做起来,反而有一种时间过得很快的感觉。
她上前一步,抬头对上张宪空的眼:“我在前面带路,公子随我而来可好?”
张宪空点头走在了王承柔的身后。他看着她在前面走,双手慢慢地背于身后,不自觉地步子越来越轻,如他的心情一样,飘飘然然。
王承柔说好要请张宪空吃酒楼的,自然领他到了一家酒店前。
不是云京最奢侈豪华的,而是王承柔精心挑选的,清新雅致以竹为题的雅室。这样的酒楼,喝酒玩乐的食客会少很多,像她哥哥就不会在此会友,王亭真更喜欢能大口喝酒的喧闹地方。
二人落座后,菜品陆陆续续上来。王承柔点的菜也是费了心思的。她知道张宪空的家世条件,所以店内贵的东西都没有点。而是点了些做工精细的家常菜。
食饭期间,王承柔刻在骨子里的,被王夫人耳提面命的用膳教养又开始发作,她忍不住暗中观察起张宪空。
只见对方筷子拿的不高不低,夹食的速度不快不慢,咀嚼时也没有不雅的声音。
不要以为做到这些很容易,王承柔从小到大见过很多次哥哥那些生于富贵之家的朋友,虽锦衣华服贵不可挡,但一上饭桌,这样那样的毛病全都出来了,属于要被王夫人打的程度。
哪怕王承柔当年那么痴迷李肃,也在他食饭时特意观察过,他自然也是颇具风度的,但他食得少,当了皇上后,更是每日只食两餐。哪里像张宪空这样,看他吃东西,食欲都能被带动起来。
她阿娘总说,看我家承承吃饭,不仅赏心悦目还能多食半碗。现在终于,王承柔明白了母亲的心情,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放下筷子:“公子,不知你对保帝侯府可有耳闻,我双亲健在,甚至有些特殊,父亲只母亲一位正妻,已二十年整,家中只我与哥哥两个孩子。我、我属兔。”
说完这段话,王承柔盯着骨碟上的装饰花朵不动了。张宪空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哪怕王承柔并没有看他,就算笑了她也不会知道。
他并不是觉得可笑,也不是要嘲笑,而是单纯的觉得她可爱,坦诚直接的可爱。
在张宪空的印象中,贵族小姐们多傲娇,像他这样出身的,哪怕在见他第一眼时能看出她们的惊艳,但也就止步于此,第二眼里就只剩下可惜二字了。
但他理解她们,换他妹妹,他也想给她最好的,只能怪自己不会投胎、还不够努力,达不到那个高度。这种心态才是他在采花节游戏中,毫不犹豫出手帮王承柔的动因。
女孩子们在众目睽睽下游戏竞争,还有可能在心怡之人面前落马出丑,张宪空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在能帮一把的情况下果断出手。
原来,好心真的有好报,他当初只是一个举手之劳,命运难道要给他这么大的奖赏吗。
他温声道:“张宪空,恪守成宪的‘宪’,空谷幽兰的‘空’,没有表字,家中没有功名与祖荫在身,父亲读书不多,并不讲究这些。双亲健在,父亲也只正妻一位,比起姑娘只有一位兄长,我家中三个孩子,下有一弟一妹。”
王承柔待他说完,抬头看他,一眼撞进张宪空的眸中,他捕捉到后,“哦”了一声,补充道:“我属虎。”
此时,窗外竹林被风吹得沙沙响,屋内二人以食桌相隔,彼此看着,再无言语,屋内屋外人声空寂。但真实情况是,此雅间的一左一右的两间屋,都有人在座。
一边屋里有三人,清心与王路恨不得把耳朵贴在墙上。而清香又想听又觉得这样不好,正一边劝一边也支着耳朵,好不矛盾。
另一侧的屋中,李肃独坐在食桌前,与他形影不离的管青山还有四组中的二人,立在一旁目不斜视,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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