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空当然也发现了险情, 但他心里有数并不慌,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冲过来的马匹情况。
待他正要顾不上男女礼节, 伸手欲去把王承柔带离险境之际,身前忽然出现一个追犬的小女孩。眼见连人带狗都要被马蹄踏到,张宪空往前一扑,抱住小女孩一起滚到了旁边。
他做这一切时,已研判了形势,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他选择扑向的方向也是王承柔这边, 这样若是王承柔有危险,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化解。
但, 他料错了一点, 这匹马,或说驾着这匹马的主人, 真正的目标正是王承柔。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王承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她能看清眼前景物时, 已被李肃揽住腰坐在马上他的身前。这马多搭了一个人,速度不仅没见慢, 反而奔跑的更快了。
张宪空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他以为的纵马惊人, 却是有目的地掠人。
张宪空并没有放弃, 他爆发出飞快的速度,在马后拼命的追赶。但两条腿的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 慢慢地, 他连马儿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王承柔还握着那个白兔纸鸢, 握得手都要僵了却不自知。因为她陷在了上一世的记忆里, 腰上被卡的力度,熟悉的冷硬胸膛,还有他身上冷烛的味道……
每一个都是她想要摆脱的,为什么?她明明以死明志,舍弃了生命,为什么此时此刻,王承柔还有一种从来没有逃脱过的绝望。
风声呼呼,他们来到一个狭小过道,过堂风刮得王承柔脸疼,她终于清醒了一些,她已重生,她不是李肃的任何人,她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现在没有理由这样对待她。
终于过了这条狭长小路,眼前是开阔的树林。那双青筋乍现的大手,终于肯拉紧缰绳,马儿慢慢地停了下来。
王承柔小心地观察着周围,这地方她从来没来过,她已不记得是怎么从湖对面的草地跑到这里的。
李肃先下的马,正欲抱她下来,王承柔却一个翻身,利落地自己下了来。他倒是忘了,她曾骑着马追了他半个城,当时甩掉她可是费了些功夫,可谓骑技了得。
李肃看着她不说话,王承柔心里发凉,这样的李肃她太熟悉了,上一世他逼迫她时,就是这种感觉。不能任这诡异的气氛进行下去,王承柔害怕了。
哪怕理智告诉她,这不是在前世,他也还不是皇上,但上一世的烙印太深,到现在,王承柔每次沐浴前,都会忍不住朝锁骨处查看,那个位置她一眼就能锁定,哪怕现在光滑白腻,她也还能在脑中描绘出牙印状的疤痕。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怵呢,尤其是在单独面对李肃的时候。况且她不知李肃今日这出是为了哪般,她就算再慌再乱,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她还是记得的。从她重生回来,并无招惹,没有交集,连采花节上做游戏也避着他了。
王承柔平复着杂乱的心跳,鼓起勇气,规规矩矩行礼后道:“谢谢小公爷相救,若不是您及时拽我上马,我可能会被惊马伤到,您可真是救了我一命。”
李肃把马缰绳甩开,道:“哦?我救了你一命。”
他言语态度过于认真,弄得王承柔不敢答了。真怕他会借题发挥,让她无故多了个救命恩人。不得不说,在上一世与李肃的争斗中,王承柔虽斗不过,但经验还是攒了不少。
“嗐,其实不麻烦小公爷出手,我看我也应该会没事。”王承柔尽力笑笑。
可惜,李肃见过她缠着他时的笑容,也见过她选张宪空时的笑容,现在王承柔的样子,与那些毫无相似之处,透露出她已尽力在掩饰的敷衍与假意。
“王承柔,你这是想行忘恩负义之举?”李肃双手背在身后,令身姿更加挺拨,压迫感也更强。
他连名带姓的唤她,令王承柔内心一悸,上一世每当皇上这样叫她时,都是她惹到他了,最后若想平复他的不称心,她都要把伤害与委屈咽下肚去。
她本想打着哈哈回避任何可能与他扯上关系的说辞,但显眼,李肃不让她走这条路。
王承柔收了假笑,看着他问道:“小公爷把我带到这里来,所为何事?”既然绕不过去,那就直面于他。
她能不再那样笑,李肃心里的暗火降了一些,但她这样问,倒是把李肃给问住了。他本该早就坐上回府的马车,此时应该已经到家,而不是亲手砍毁马搭,骑了马不畏距离地绕湖追上她。
但他就是这样做了,回想在上马车之前,他定在那里时心中所想,皆是王承柔清脆又略带娇羞地介绍着她的家世与她的私事。这一点他并不陌生,就在不久前,她也是这样地像个小尾巴似的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告诉他,她属兔,跟他的属相很配的。
而不同的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像张宪空那样理她、回应她。
是冲动了些,但他不后悔,他还是有冲动的资本的,他也冲动的起。从酒楼出来后的所做所为,全都是遵循本心,令自己不再暗憋暗气的本心。
“你过来。”李肃道,语气不温不冷。
王承柔未动,李肃不与她拧,主动向她走去。
王承柔见此,忍着向后退的强烈意愿,眼睁睁看着李肃走到了她面前,与她不过一尺的距离。
他道:“伸手。”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本着不与他闹僵的原则,王承柔伸出了双手。就见李肃从她手上拿走了那个小兔纸鸢,手上一用力,刚还好好的东西,一下子毁在了他的手里。
竹骨架尽折,画纸也成了碎纸,破破烂烂地被李肃丢弃在空中。然后他回身,从马身侧面取下那个在他疾驰之时顺手取走的老鹰纸鸢,递到王承柔面前。
“这个给你,比你原先那个要好。”
王承柔不解,李肃把她拐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她换个纸鸢?
李肃又说:“下个月我生辰,你可以过来。”
王承柔脑中“嗡”一声,这不对啊,上一世他固国公府大小喜事,哪一次都没有喊过她。
甚至就是这次生辰,她在没有请贴的情况下,巴巴地去了,然后就被门房挡在了门口。她报了身份,人家也不让她进去,显然是受过主子的特意吩咐,就是不让她进的。
可现在,在王承柔重生以来再没招惹过他的情况下,李肃竟然主动要她过去祝寿,王承柔想不通,她到底做了什么竟会使李肃对她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莫不是李肃也重生了吧?王承柔一下子手脚冰凉,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天又何必让她重走这一遭,她肯定会比上一世还要惨的。
李肃这样不许人忤逆他,喜欢控制别人的性子,恐怕会把她锁起来,让她没有再自我了结的机会。
李肃看着王承柔脸一下白了下来,他问:“怎么了?刚才我骑太快,被风拍到了吗?”
不,王承柔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李肃虽对待她的态度与上一世的此时不同,但他也决不是上一世她所熟悉的样子。
一个人做了多年的皇帝,并在上位前杀了那么多的人,是会在气质与行为上留下痕迹的。而她面前的李肃,更接近于上一世对等时间里小公爷的样子。
是野心勃勃欲大展抱负的小公爷李肃,而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帝王李肃。
王承柔拿着兔子天敌,老鹰的纸鸢,心里直犯抵触,但她还是不敢不要,只道:“没有,哪有那么娇气,只是不知这是哪里,恐家中奴仆找不到我会担心。”
李肃皱眉:“你不知道这是哪儿?”
王承柔心中警钟狂敲,她该知道吗?她惊讶的表情虽一闪而过,但李肃还是看到了。原来,她真的忘了。
他声音沉了下来:“两个月前,你与我说柳水湖对面有一道天光,你一直想去看看,却有些害怕不知里面通向哪里,有没有危险,求着让我带你过来。”
啊!王承柔从远古的记忆里刨出了这段回忆,这点小事她上一世都快不记得了,更别说是重生而来的今生。
但对李肃来说这只是两个月前可以算是近期的事,可他竟然记得,还按她说的做了。就是方法太过吓人,纵马掠人,倒是符合他一贯霸道独,。裁的风格。
王承柔心中有很多疑问,她思绪有些乱,但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至少离开李肃她才能精神放松,才能更好的缕清眼前纷乱。
而李肃想的是,他还以为她提议到湖对面去,是想让张宪空带她来这里。
罢了,李肃决定不再纠结这些,他觉得自己难得对她主动一回,让她去参加寿宴也算是表明了态度,以她的机灵劲,该是明白他态度的松动,不要真被他打击到,弃了珠玉,而去就和鱼眼珠子。
她既不记得想来这个地方,可见当时也就是随口说说,毕竟他一直冷淡着她,她情急之下随便找些话题来聊,不记得了也情有可原。
李肃想到她说的对,她那些奴仆若是一直找不见她,肯定会闹大,于是他牵了马过来,没给她自己上马的机会,揽住她的腰,把她抱了上去。
随后他自己也上了马,依然是环在她身后,放在腰上的一只手并没有撤下。王承柔感受着腰部传来的他掌心的温热,一时腰板挺得直直地,别扭非常却也不敢再刺激他。
因为没有人比王承柔更了解,被人拒绝的李肃,会疯成什么样,上一世她受得够够的了。
王承柔惴惴不安地任李肃把她直接送回了保帝侯府,她心里记挂着被留在湖对面的张宪空,但比起让他与李肃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还是绕过那里直接送她回来更好。
在回侯府这一路,李肃骑马的速度慢的很,可以算得上是在闲逛了,王承柔被动的成为了过街花车的待遇。一路都在被人看,这里面肯定有认识他们的。
明日,不,马上就会有人传舌了,她好不容易以不再靠近李肃而换来的她与他的新局面,经此一趟,全都白废了。
还有张宪空,他们才刚刚开了一个头,他会怎么想?他一定看到了吧,她是被何人掠走,他又会听到什么样的传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王承柔目前最该担心与研判的是李肃。
侯府门口下马车的时候,李肃根本没给她机会自己下来,腰上的压迫感与感受到的他手掌的力度,让王承柔明白,她不能妄动。于是,为了尽快结束这一切,她顺从的任他抱她下马。
她施礼:“小公爷慢走。”
李肃:“下月初四,国公府见,去吧。”
王承柔得到这句许可后,利马转身,快步迈进家门。李肃看着她干净利落的一套动作,并没有马上离去,侯府门房二人,点头哈腰的,哪敢在小公爷离开前关闭大门,尤其是眼见着小公爷的脸色越发阴沉后。
李肃收回目光翻身上马,手扬马鞭,这一鞭抽下去可不轻,马儿飞奔起来。
侯府内,王承柔把手中克她属相的老鹰纸鸢往地上一扔,吩咐奴仆:“拿去处理掉。”
王承柔失踪被掠的消息还是惊动了侯府,惊动了父母哥哥。晚些时候,得到信儿的清香清心一路跑回来,在看到她们姑娘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时,二人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可吓死她们了,以后再不能听姑娘的,甭管她跟谁约会,她们都要在边上盯着,寸步不离。
两个哭唧唧的,围在身边,且她哪怕挪动一步,她们都成圆状地包围着她,像个移动的囚车似的,令她束手束脚,走起路来都不得劲。
王承柔这一世多的最多的就是耐心,她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安抚着清心与清香。连被安抚的二人都感受到了姑娘难得的好性儿,可见她这次做得有多过分,连她自己都心虚了。
于是更是借机,把姑娘之前很多在她们看来不安全不稳妥不规矩的事情重提,让她意识到她们都是为了她好,希望她以后还是听一听奴婢们的劝戒吧。
王承柔这一天心太累了,清香清心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句都不反驳。终于这边刚完事,那边爹娘又把她叫了过去。
一进主房正院,王夫人就迎了上来,上下打量她道:“可有受伤?可有吓到?”
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外走了两步的王亭真道:“娘,您还不知道她吗,小时候那么淘都没受过伤,跟个机灵猴似的,您别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不是在见到她时,立马就站起来迎过来。前世王承柔可能会忽略掉这些小细节,但现在她不会了,她对别人是如何待她的变得十分敏感,好的坏的都敏感。
“阿娘,我没事。”
闻言后王亭真退回去重新坐了下来,一旁的父亲道:“你先坐下,说一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现在已经有好几种不同的传言了。”
王承柔干脆地把她看上张宪空,并与之有过接触,觉得人不错想先交往看看,如果合适她想与他谈婚论嫁的想法说了,之后才把今日李肃毫无预兆与理由的发疯也说了。
一时屋内无人说话,直到王亭真一句:“不会吧,我要与宪空兄做郎舅了“
王霜看向他:“这人你认识?”
王承柔也说:“对了哥哥,我也正要问你,你跟张公子是怎么回事。”
王亭真:“也没啥,就是几个月前,我在街上骑马,有人挑着担子成心往我马前倒,还想让我赔钱,我能惯着他吗,长得瘦瘦弱弱的,文文绉绉的,不想却是个讹人的无赖,张口就找我要医药费。”
一说这个王亭真来了精神:“我就跟他吵,眼见他被我吓的,不是,被我的义正言辞所震撼,正要灰溜溜地跑掉,被巡逻至此的副指挥看到,就是张宪空,他说我在这个时辰本不该上街,先违反了规制。既吓到别人,若对方没伤,虽不用赔钱,但也该道歉,而不是大声地叫嚷骂人。”
王承柔:“那你骂人了吗?”
王亭真:“我那也叫骂人吗,不过是说了他两句,但张宪空声儿可比我大,那架势像是我犯了什么国法似的。”
王承柔:“哦,你骂人了。”
“哎!还没嫁过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是吧。”许她拿话挤兑人,就许他回呛。
“哼。”王承柔从鼻子里发出个音后,就不言语了。
王亭真继续:“我就说我凭什么道歉,骗子不比我恶劣多了,他怎么不把骗子抓起来,好清朗整个云京风气。就是他们这种不作为的兵马司差人,才令云京匪患泛滥,得不到根治。”
“我这么一说,他脸色青的跟柠果似的,一看就戳到他痛处了。”
王夫人:“说重点,然后呢?“
王夫人家的侯爷却道:“这不说得挺好的吗,我正听的得趣呢。”
王夫人立马一个眼风扫过去,王霜马上闭上了嘴。
王亭真:“后来就是他把人放走了,我不服气,越想越气,追过去后更气了,原来他俩还是一伙的。”
说到这王亭真看了王承柔一眼:“唉,可见兵马司是有多穷了,连这种官匪勾结坑百姓钱的事都干得出来。”
王承柔同样给了王亭真一眼风。
“我冲上去就要抓他们去报官,他哪肯束手就擒,我俩就打了起来。最后,打累了,那骗子也早跑了,张宪空才跟我说,那人也是个可怜人,他想给他个机会。本是个读书人,却因寡母重病在床,需人参吊着才能得活。可家境本就贫寒,哪吊得起那玩意,人又是个大孝子,所以才走了歪路。我见到他们时,正赶上宪空在教训吓唬他,告诉他以后不许再这样做。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若尽力了还是留不住,就该认命。把老人好好送走,自己过好日子才是最大的孝顺。”
一时,屋里又没声了。还是王夫人先开了口:“你在内城,不按规定时间纵马,你要疯吗?”
王亭真不知他娘亲怎么会一下子拐到那里去,一急下脱口而出:“固国公府的小公爷今日不也纵马了吗,他可是云京楷模,人人学习的榜样。”
王霜:“说得有理,他纵得你怎么纵不得。”
王夫人:“侯爷,您可快闭嘴吧。承承,小公爷为什么掠了你去?”
王承柔:“我刚说了,我不知道啊,是他莫名其妙,我上次见他还是在您这里,您留他午膳时。”
最后王夫人嘱咐王承柔,近些日子老实一些,不要总往外面跑,待那帮嚼舌头的安生了再说。
“行了,你们回去吧,天夜不早了,都歇着去吧。”王夫人宣布散了,却最后叫住王亭真,“你留下,纵马的事你还没说清楚呢。”
一边王夫人带着王亭真朝偏屋走去,另一边,王承柔叫住父亲:“阿爹,我还有事想单独跟您说。”
王承柔上一世直到最后才知道,父亲展现在他们面前的行为作派,并不是真实的他。所以,王承柔想要与父亲进行深一步谈话,也正好可以探探父亲到底装到了什么程度。
王霜道:“你先过去书房,我给你母亲热敷完就过去。”
“女儿知道了。”王承柔先行离开。
王霜迈进偏屋,就听王夫人声音里透着严肃:“你再好好打探打探,这人到底怎么样,不是我势利,是见过太多这样家世的孩子,遇到高枝、机会的时候,不择手段投机钻营。况且,他认识你在前,后面又结识了承承,不得不让人多想。这关乎承承一辈子的婚姻,还是仔细些的好。”
王亭真面色一样严肃:“嗯,阿娘放心,我明白的。”
两人见王霜走进来,都不再说,王夫人撵了儿子出去。
王夫人腰不好,生老大时就落下了病根,都说再生一个就好了,却不想生完女儿后,腰病更厉害了。所以,隔个两三日,侯爷都要亲自给夫人热敷一番。
他轻捏着夫人的腰,嘴上说道:“承承的婚事不着急,这孩子性子还没安稳下来。头一榔头西一棒头的,乱窜得让人怕她磕到头破血流。”
王夫人扭身:“难得侯爷嘴上有正事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又怕她逆反使性子,像小时候一样越不让干什么偏要干,所以才没理她钟意的那个什么空。先淡化着,再看看吧。”
慢慢地,王夫人在按摩与热敷的双重作用下,晕晕欲睡。侯爷帮她把被子盖好,起身快速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王承柔等在那里的同时,心里在梳理着今日李肃反常行为的背后究因,她虽十分不愿想起他,但她必须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关乎这一世她可不可以收获幸福的关键。
可无论王承柔怎么想,怎么不愿面对,她都不幸地发现,李肃好像不讨厌她了,甚至开始关注她,并似有鼓励她如以前一样可以继续缠着他、追着他。
王承柔想到此,坐都坐不住了,就算上一世李肃到最后也败于她的美色下,但那可是她嫁给他之后,他在她小意温存,事事迁就,解语疏情的情况下,才慢慢沦陷的。
而现在,她一直在刻意疏远他,到度哪里出了问题?因为王承柔只是在上一世临死前,才隐隐觉出李肃暗中养着一股势力,区别于军队、亲卫队的势力。
她不知道她想的是否正确,只是因为她那个逃跑计划,做得在她看来已足够天衣无缝,可为什么他还是提前察觉知晓了,这才让王承柔有了这样的猜测。
连上一世最后时刻她都不确定的事,现在的她又怎么可能想到,她的猜测不过是冰山一角,李肃早在登基前,十几岁的时候就拥有了这股地下势力。也正是因她误打误撞,撞到了这股势力的“腰眼”上,碍了李肃的眼,也入了他的眼。
王霜迈入书房时,就见他的小女儿在来回踱步,她这是,遇到事了。王霜的眉头皱了起来。
“阿爹,”王承柔见父亲进了来,待他坐下,她才坐下。
“你这是怎么了?坐立不安的。”父亲问道。
她已经有这么明显了吗?王承柔道:“阿爹,小公爷今日把别人送给女儿的纸鸢毁了,然后强送了他的那只;他还主动送我回来,一路走的都是热闹的地方,很多人在看;再有,下个月是他生辰,他让女儿过去。”
王霜静静地听着,待王承柔说完,他问:“你的意思是,小公爷对你上了心,而你有了心上人,不想与他再有牵扯,但怕拒绝会得罪于他。”
“是的,女儿今日所感,小公爷不是个好说话的,他、他有些过于霸道与强势了。”王承柔说到这,看着她爹又道,“如今朝中,太后正盛,李家正盛,我怕会给家里带来麻烦甚至祸端。”
“不怕。”侯爷斩钉截铁地道。
王承柔向阿爹看去,他收起了一贯的笑模样,面色肃穆,很少能看到这样的父亲,这才是真正的父亲吧。只可惜他掩饰演戏了半辈子,最后也没能让自己的儿女有个好结果。
所以,这样不想让家人与自己同担忧、共担责,不沟通的方式,反而没有办法把他们凝成一股绳,造成了最后家族悲惨的结局。
王承柔重来一世,不想自己重蹈覆辙,也不想侯府,她的家人再如上一世一样,他们都要做些改变了。
而相信父亲,求助父亲就是王承柔迈出的第一步。
“阿爹只一句不怕不行,咱们候府还是要有些对策才是,就说眼前这场小公爷的生辰宴,我到底要不要去,若是不去,可用什么理由回绝,若是要去,又应该注意什么。阿爹不像女儿,只知闺阁之事,不懂官场、男人场,还要阿爹从大局入手,无论怎么做都要让对方心服口服。”
王霜很惊讶,好像昨日还只知调皮捣蛋不知愁的孩子一下子长大了,竟句句在理,都说到了点子上,承承所言就是他脑子里快速转动的内容。
王霜看着女儿的眼晴问她:“你想好了吗,真的认为小公爷不适合你,以后也不会再去招惹?”
王承柔狠狠点头:“嗯,我确定,我想好了。”
“好,那自然小公爷的生辰是去不得的。”王霜下了断言。
王承柔也是这样想的,这一步不能退,她要二人的关系停在李肃只是不再讨厌她这个阶段,斩断他们后面有可能的一切牵绊。王承柔打定主意,从此刻起,她绝不再见李肃。
父亲竟然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一趟,说:“张、什么的,你对他是认真的?”
王承柔有点犹豫,犹豫的不是自己对张公子的选择,而是现在她与李肃关系的定性正处在关键时刻,她不想把他扯进来,他的家世与职位并不能抵抗有可能给他带支的麻烦。
她何尝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这是开始正视她在姻缘上的选择,想要避开势力大如天的固国公府小公爷的青睐,最好的办法就是了断自己的“后路“,
这个后路自然指的是王承柔的姻缘。
但张宪空在知道她所遇到的麻烦为何,在知道娶她可能意味着会得罪滔天权势时,他还会坚定的、义无反顾地选择她吗?
好,就算他选了,那她自己也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地拉他下水吗?
王承柔的心忽然向下坠去,她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老天爷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并不是想要她去重启,而只是留了条性命给她,从此过上活死人,隐居的生活,才能避开这段孽缘。
“承承,”在看到她脸色越来越不对时,父亲用浑厚的声音唤了女儿。王承柔抬头,眼中是一闪而过的委屈与脆弱。
“别怕承承,天塌不下来,不过是个固国公府。”
王承柔轻轻地笑了,“不过是个固国公府”。不是的,父亲,固国公府只是暂时的,后来那个地方叫“潜龙邸”。
但父亲说的对,天塌不下来,她只是在做最坏的预想,也许事实根本没她想的那么糟,对于现在的李肃来说,最重要的事还是篡权夺位。她这个小插曲只要尽量降低存在感,还是有很大可能被他忽略遗忘的。
这样一想,王承柔好受了很多,她道:“他叫张宪空,您不要对他做什么,我有些事还要再问问他。”
“我知道了。至于生辰邀请,你直接拒掉。在正日子的前两日,以你母亲腰病复发,你作为唯一女儿要床前尽孝不得出为由。你亲自写拒贴,让王成矩去送。”
王成矩,王管家,是保帝侯府最得脸的下人,他亲自出面的事,代表的是保帝侯府重视的态度。既无法前去,就只能在这些方面做得周全一些。
王承柔点头,认可这样的做法,父亲则望着窗外明月:“还有十日……五天后,给你母亲请医。”
这一夜,王承柔睡得一点都不好,她陷在梦魇中……
暗红色的大门,连门钉都是红的,她跪在地上,正对着它,只等那门里人能出来见一见她。她时间不多,她不知道清心还能坚持多久。但她除了跪在这里,等着那个至尊之人的一丝怜悯,已别无他法。
她错了,她真的悔了,她不该挑战皇后的权威,因为本质上,那是皇上的、是这大福宫的、是整个大铮的体面。
她错的远不止这些,还有她对皇后这个位置的认知。根本不是什么正妻之争,更不是什么谁在他心里更重。那是皇后啊,母仪天下的皇后啊,是除了皇上以外,最尊贵的存在。
归根结底那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权力是宫中生活中最重要的,什么夫君,什么百年好合,什么情啊爱的,都是狗屁。若她早一点明白这些,她会在当初知道李肃有意把皇位给喻家女时,做出更激烈更偏激的事情来,大不了一死,也好过现在这样。
眼前开始模糊,明明没有下雨,红色的门漆像是被浇化了一样,在她眼前变形。
王承柔在心里呐喊 ,不行啊!门不能化!她还指着门后的人救命呢,可那道载着最后一点希望的大门还是消失了。
王承柔扑了过去,扑进了门内。门内,怎么会是皇后?皇后坐在那里,脸色并不好看,一向注意仪态的她,头簪都有些歪,她目光幽幽地看着王承柔:“满意了吗,你一定要做到这一步,那我就成全你。记住了,她是你害死的。”
清心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王承柔知道那是她,那个躺在地上的是她的清心,小时候刚来她院里时,最爱哭鼻子的那个小侍女。
比起清香,她更听自己的话,只要是她说的,她想要的,清心哪怕会在嘴上嗔上几句,但还是会为了她去做。
在王承柔把清心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知道有些东西在她心里碎了。她厌恶自己,厌恶自己不会看人,她连遇人不淑这个词都配不上。
遇人不淑说的是没的选择,被命运安排着遇到了坏人,而她呢,一切都是她选的,她除了自己无人可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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