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柔简单的一个“嗯”字后, 她重新低下头绣小鞋子,她道:“眠眠脚的大小都在我心中,这鞋子的尺寸不会错。”
李肃眉目一沉, 忽然按下她的手,慢慢地他开始使力,自己站起来的同时把她也拉了起来。王承柔的右手还拿着针,本能地就往他身上扎。
李肃眼疾手快,挡住了她的攻势,打飞了那根针。
“说了不许与我动手,你怕什么?你以为大婚之前我会做什么?我只是想抱抱你。”
说着李肃把王承柔困在了怀中。她的身体是僵硬的,他感受的到。但,那又如何,她在眼前,在怀中,以后的人生也会陪在他的身边, 这就够了。
王承柔双手自然下垂,双手是握着拳的。李肃有将就她的身高, 但哪怕她挺直地站着, 下巴完全仰起,也垫不到李肃的肩膀上, 她的口鼻埋在他肩下, 只有眼睛越过他的肩头,木然地看向虚空。
同意与他举行大婚以及封后大典, 换得了与眠眠的相见,一次拥抱, 换得赵陆的性命。以后的日子啊, 就是要这样等价交换着过吗。
李肃确实像他说的那样, 只是抱抱她。他抱够后松了手,看到她的样子,轻叹一口气:“又不高兴了,但是承承,你可要想清楚,大婚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是帝后,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侍君,是你必须要做的。”
王承柔眼波一动:“你说过的,你不屑于强迫我,除非我主动。”
李肃整个人冷了几分:“想要你主动很容易,你女儿,爹娘、兄长,还用我再细数吗,你一定要弄得那么难看吗。”
“所以,你言而无信,你反悔了。”
“朕是皇帝,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何谈言而无信。”
两个人的面色皆是冷然肃穆,屋里的温度都似低了几度。
最后还是李肃道:“你歇着吧。”他转身出了屋,候在外面的唐九马上跟上,只小心翼翼地觑上一眼,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皇上动怒了。
出了元尊殿,圣上并没有回圣康殿,唐九跟在后面,眼见他们前行的方向离圣康殿越来越远,唐九松了口气,至少皇上的这口气不会撒在圣康殿内。
李肃直接去了大牢,万左石今日在此当值,一见李肃进来,马上跪地见驾。如今他这个暗棋摆在了明面上,虽还是亲卫队的统领,但还掌管了整个云京的典狱司。
今日是有要犯要审,所以万左石才没在府衙,而是在大狱中。
李肃看了万左石一眼,这人如果不做暗棋,现在这个位置最适合他,笑面虎的表面下,是颗当酷吏的心。
李肃道:“起身。赵陆何在?”
万左石正要禀报,李肃又说:“带他到刑房。”下完令,他自己迈步先去了那边。
“是。”万左石领命。
没一会儿功夫,手脚都被缚着铁链的赵陆被万左石亲自带到了刑房。
对于这个人,万左石一直以来只是关着他,管大人把人放下时只说了,别让他死了。万左石还想多问一句,管青山又补了一嘴,先关着吧。
这一关就关到了现在,当日圣上拿此人威胁那位贵主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如今不痛不痒地关了几日,忽然亲自提审,万左石也好奇皇上此举意欲何为。
李肃看着眼前的狼狈之人,赵陆在云京也算是个清风霁月的人,都道他良善忠厚,是个可交之人。赵涌彦张宪空之间无论怎样龃龉,都不涉及赵陆,二人直到最后都是信任他,与之交好的。
张宪空那个蠢货竟然还让他去照顾王承柔,这是李肃怎么也不能理解的,若换是他,只光想起当年采花节上,赵陆与王承柔一起执箭射箭的一幕,李肃都不可能让他们二人再有接触的机会。
李肃怎么看赵陆怎么不顺眼,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这种厌恶的根源,并不是在他缺席的三年里,赵陆一直在王承柔身边造成的,而是采花节上,王承柔当着众人,放弃选他而选了赵陆开始,李肃的这份恨意与恶感就已埋在了心底。
直至,他面对赵陆随意进出容静居三年之久的事实,李肃的这份恨与恶终于爆发了。
当日,宫门内外,他拿赵陆威胁王承柔时,根本没想到王承柔真会为了赵陆的一双眼,而舍弃了另一端的张宪空与张安眠。
这让他不得不多想,那三年中,他们之间到底是如何相处的,怎会缔结出如此深的牵绊。
再后来,他看到赵陆为了王承柔的自由,自己撞上了矾水,相信局外人看到这一幕,多少都会有些动容,但李肃正好与之相反,这一幕越感人,李肃摧毁这份美好的欲,。望越强烈。
所以,他留了赵陆一命,不是因为想要放过他,而恰恰是因为他不想放过此人。
此时的赵陆,哪里还有清风霁月的样子,当日因他主动的一撞,他瞎了一只眼。
被矾水所伤而瞎的眼晴,丑陋无比,加上没有人给他救治处理伤口,更是丑恶到可以吓哭孩童的程度。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他就像只披了衣服的恶鬼,不人不鬼。
李肃对赵陆现在这个样子还算满意,但又没有完全满意,他刚才是怎么答应王承柔的,留下他的性命,那也就是说,只要人没死就可以了。
李肃还在欣赏着赵陆的惨状,就听赵陆用又破又砂的嗓音道:“她呢?眠眠呢?”
李肃收了闲适的姿态,开口对一旁候着的万左石道:“典狱司虽在前朝也有设立,但,你是知道的,名存实亡。如今朕想让它运转起来,成为大承的根基之一,万总领如今兼着典狱司司长,该是有些审人的本事吧。”
万左石上前一步道:“是,微臣定当恪尽职守,圣上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一切有微臣在,料想此犯不会不开口的。”
要说李肃有什么想问赵陆的,当然是那三年他与王承柔相处的细节。可他压下了这份心思,王承柔马上就是他的妻子,大承的皇后,一切关于她的往事都不可再提,除了他,没有人可以谈及她的过去。
所以,李肃只能把那三年的时光埋进地里,不去探究,其实他心里清楚,哪怕真如王承柔所说的他们严守礼法,没有越雷池一步,他也受不了。
万左石朝赵陆走过去,赵陆抬眼看着对方,他道:“万大人动手吧,乱臣贼子已登上皇位,他并不需要从我嘴里知道什么,不过是为了泄私愤折磨人罢了。”
李肃一抬手,万左石朝旁边一侧身,李肃道:“乱臣贼子?呵,你说的是赵涌彦吗,他杀了哀帝才坐上了皇位,他在你眼里算什么呢?难道只要是姓赵的,无论才华、人品、能力就何该永远坐在那个位子上?”
赵陆:“当然,此为礼法,为天道。若是有一天,你的子孙能力不足,你会希望有人把他杀死,灭了你创造的王朝吗。”
李肃:“朕的子孙若是没有能力保住江山,不如让给别人。朕百年后,哪管了身后的洪水滔天。”
李肃忽然起了胜负之心,想好好与赵陆辩一辩,他接着道:“朕一去南境杀敌三年,为保国土,朕放下了最重要的人与事,这样也算是乱臣贼子?”
赵陆:“你一去三年,并不只是为了杀敌保国土,你心里明白,你是在等张宪空先行动,为了你自己的目的、私欲,你竟可以忍三年之久,像你这样的人得了天下,也不知对天下人来说,是福是祸。”
李肃眉头一跳,上一世,他当真因为自己的私情,没少祸害当时的朝廷与内宫,赵陆此言倒也不差。此时李肃有些理解张宪空与赵涌彦为什么独对赵陆高看一眼。
有了这个认知后,李肃更厌恨对方。三年的时间,足以深刻地了解一个人,王承柔对自己与张宪空都有过失望,若是她改变了喜好,发现了另一种人格魅力……
李肃忽然有些后悔答应王承柔留下赵陆的性命,他盯着那双,左边丑陋右边生辉的眼睛,沉声对万左石道:“既然他当初自己撞到矾水上来的,那你就成全他吧。”
万左石得了令,明白皇上这是要把赵陆的另一只眼也弄瞎,让他彻底做个瞎子,丑陃骇人的瞎子。
但刑房里,矾水不是什么时候都备着的,这难不倒万左石,刑房里是有热油的,万左石就用这热油浇在了赵陆的另一只眼晴上,同时,他的半张脸也溅上了热油,这一张原本英俊的脸算是被毁得彻底,任谁现在都看不出来,这是曾经风流倜傥的赵陆赵大人。
整个过程,李肃全程没有错开眼珠,哪怕赵陆大部分时间都在忍耐着,不曾发生痛苦的吼叫,李肃也觉得甚是解恨。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对万左石道:“给他找大夫,不要让他死了。”
李肃转头又对奄奄一息的赵陆道:“你不是一身正气,坚强的很吗,不会这样就不想活了吧。”
他本没以为赵陆不能回他,李肃都快走到刑房门口了,听赵陆艰难地发声:“我当然要活下去,我还要看你的下场。”
李肃双目一瞪,真想亲自上手直接打死他,但他答应了王承柔。赵陆这人不值得成为他与王承柔之间的磕绊,反正他现在这个样子,在一向爱俏的王承柔眼里该是不愿多瞧一眼的存在。
李肃没有回头,没有再计较,他重新迈步出了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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