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柔看着眠眠给自己行礼后离去的背影, 这孩子自打睡醒后就一直过分的安静,是玩累了吗?王承柔这样想着,吩咐侍候公主的婢女, 要她们小心些,及时关注公主的情况。
这几年好些, 眠眠一天天大了不是总生病,以前小的时候隔段日子就要发热一次, 每次都要日才退热。这一点上, 眠眠就不如尚儿, 尚儿虽然也瘦,但是个体质不错的孩子,总不爱生病的, 但他也有个小顽疾,一到换季身上容易起疹子, 要洗药浴。
唉, 虽然王承柔还算喜欢小孩儿,但也得承认,小孩子是很不好养的,永远有操不完的心。也不知到了南边后, 她的父亲与祖母能不能照顾好她,王承柔没有把握,到是记得尚儿是个很会照顾妹妹的好哥哥。
王承柔料的不错,李肃虽然被她主动的举动冲昏了一时的头脑, 但不代表他会永远如此。她如此反常的作为,加上又提出从来没有过的要求, 李肃自然要派人监控她的。
而这个监控她的命令由管青山亲自执行。此刻, 管青山在皇上面前回复着。李肃一直安静地听, 他只在管青山说到的两个地方抬头看了一眼,但也没有打断他。
稍许,管青山低了头,他已复命完毕。
李肃坐直身子,看向管青山问道:“原话吗?”
管青山答:“是,一字不差。”
不用李肃再细问,管青山这样的老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圣上这样问的目的。皇后娘娘与侯夫人的那场对话,娘娘提到圣上的时候,一直都是用的尊称。皇上想要知道的是,自己有没有为了避讳而在叙述的时候私自把称呼换掉。
管青山没有,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圣上应该是知道的,但他还是问了,可见他对这一点的重视。
李肃喃喃出声:“不该是咬牙切齿的李肃吗。”
承承,你太急了,你这样子这辈子都干不了阮雯那样的活儿。不过也好,你永远都不用干这样的脏活儿,你本就该清风明月的活着。
李肃知道最近王承柔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冲着张安眠这一个目标去的,但他不能确定的是,王承柔在侯府的那番话是无意间让他的人探到的,还是有意说给他听的。
现在他知道了,她是故意的。他的承承是不会在私下场合,尤其是在她不用顾忌的亲人面前尊称他为皇上的,她会叫他李肃,这两个字不被她嚼碎了吐出来,都算是他的造化了。
李肃的第一个问题解决了,他开始着重第二个他在意的点儿。
他问:“你确定她没有说?”
管青山:“是,公主殿下直到在殿前与娘娘分开,都没有吐口一个字。”
李肃:“呵,早就知道本性难移,谁的种就是谁的种。”
李肃说完这话,沉默了下来,管青山觑了一下圣上的面色,阴沉严肃,看不出个所以然。
“你下去吧,那边派人过去。”
不用李肃指名道姓,管青山知道他指的是公主殿下的华昭宫:“是。”
李肃在思考,王承柔也在思考,就在王承柔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带眠眠出宫之际,李肃的动作很快,他下旨给赵陆与晴娘赐了婚,中间省了全部的步骤,令他们速速成婚。
王承柔并不想参加这场充满算计与阴谋、注定一场悲剧的婚礼。但她又不忍心让赵陆一个人面对,祸事因她而起,她又能逃避到哪里去,况且这也是个机会,一个让南边来人暗中见到眠眠的机会。
而李肃也大方地表示,她可以去一起热闹热闹。这样的机会,王承柔自然提出要带眠眠同往,李肃莫名笑得灿烂:“好啊。”
婚仪当天,王承柔到了地方才发现,赵陆已经不住在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里了,李肃赐了他新的宅院。
不繁华,但也没有小院那样偏,周围还算清静。三进的院子,对于赵陆与晴娘以及不多的几个奴仆来说绝对是够用了。
“你在这里等娘亲,不要乱跑。”王承柔吩咐了张安眠后,推开眼前的门走了进去。
屋内,与正常婚礼不同的是,新郎坐着新娘站着,二人皆着大红婚服,却怎么看都不像回事,与整个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晴娘面色肃穆,不像是来拜堂的,反倒像是宫中的管教嬷嬷在等着教床上坐着的新人规矩的。
而新郎,一身红趁得他更加的清俊,赵陆安静端庄地坐着,王承柔一点点地走近他,他慢慢地把空洞的视线朝她来的方向投来,他虽看不见却找得很准,给了王承柔一种他们在对视的感觉。
晴娘看见王承柔进来,她脸色柔和了下来,赶忙给皇后娘娘行了大礼。王承柔没急着叫她起身,待走近赵陆,在他对面站定后才垂下眼睑道:“起吧。”
晴娘连起身都是极度恭敬的,她站起后马上伏低身子道:“奴婢在外面候着,娘娘有事可唤奴婢。”
说完晴娘就马上出了屋,还回手关上了门。
王承柔望着那扇贴着囍字的大门想了想,看来这是李肃的意思。她露出一抹讥笑,恐怕李肃认为这就是对她最近态度软化的回报吧,没有李肃的旨意,打死晴娘她也不敢这样擅做主张。
赵陆站了起来,向她行了一礼:“娘娘,您来了。”
王承柔:“你,看上去很好。”
赵陆微微一笑:“是吗,少年时,我也幻想过穿上喜服身骑大马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可惜现在看不到了。不过娘娘说好,那就是真的很好了。”
王承柔不知该说什么,赵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起来,娘娘与我在这一点上真有些像,都有点可怜呢。”
“什么?”
“我们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里,都不曾如愿,都不曾十全十美,甚至可以说是狼狈。”
王承柔想了起来,她与张宪空大婚之日确实与今日有些相像。宾朋满座却如坐针毡,披红挂彩却心怀惊恐,而始作俑者皆为李肃,还有相同的是她与赵陆都参加了彼此的婚仪。
王承柔:“是啊,是挺像的,真真可怜。”
赵陆脸色一正:“娘娘,现在不是自怜的时候,您今日……一定要尽兴啊。”
王承柔眼神一凛:“我会的。赵公子,日后请多保重。”
赵陆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给王承柔行了一礼。
王承柔开门走出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晴娘,然后就是乖乖等在原地的张安眠。她越过晴娘,拉住张安眠的手:“随阿娘来。”
观整个婚仪,都透着一股荒诞,最荒诞的是,赵陆出事后,赵家人与他断得一干二净,此时被皇上新的旨意震着,赵家人好似从来没有与赵陆分隔开过,还能笑着祝贺他,虽然那笑又假又尴尬,赵陆的眼盲在此时倒成了庆幸,可以不用看众人的嘴脸。
在这场婚仪上,王承柔见到了想见之人,她放心大胆地去接触。因为她接连地试探李肃,李肃不可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可他还是让她来了,让她带着眠眠同来。
他知道了,他默许了,王承柔大方行事的勇气是李肃给的,此事可成。
王承柔拉着眠眠介绍眼前之人时,张安眠往后缩了一步,王承柔道:“不怕,这是娘亲的朋友,以后眠眠若是在外面遇到了他,可以放心随着他去。”
张安眠袖子里的小手攥地紧紧的,她压下所有情绪,在她娘亲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王承柔感到由赵陆这场婚仪带来的郁闷,被顺利行事冲淡了不少。不过她的小姑娘一路上很沉默,好像出来时她也是这样,完全没有上次去外祖母家时的兴奋。
是今日见到的陌生人太多,让她有些不适应吗?按说不会啊,眠眠也就是这几年被关在了宫中,以前随她住在容静居时,她可是从来没圈着她,任她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亦或是,女儿长大了,有了小女儿的心事。王承柔想起自己的成长经历,觉得这个解释最说得通。
当年招猫逗狗,泥里打滚,与男孩子打起架来会扒对方裤子,惹得对方大哭跑开的自己,也是在某一年的某一日忽然就长大了,不再如此行事,甚至有段时间里都不认这是她做下的事。
王承柔想起自己孩童、少女时光,忍不住弯了嘴角,只是再想下去,就是她遇见李肃之初,快乐一下子戛然而止,弯起的嘴角垂了下去。她那一世啊,好运气全部用在了承欢父母膝下的时光里。
管青山现在汇报的都是华昭宫张安眠的动向,李肃最在意的还是张安眠对王承柔说了什么,而管青山给的答案依然是:“没有,殿下不曾对娘娘说什么。
李肃挥了挥手,望着窗外想,张安眠会怎么做呢?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她若敢来找他,他不介意再杀她一次。
所有算计王承柔的人,背叛她的人,辜负她真心的人都不配得到她的诚心相待。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可以在这样对她之后却不用付出代价,而只有他,不过是错了一次就永不得翻身。
他不服,不甘,照着他的意思这些人都是隐患,都不配在这世上活着,杀之而后快。
可,张安眠身份特殊,她是王承柔的命,李肃知道,哪怕有一日那崽子就算与王承柔刀剑相向,王承柔也不会伤她半分。这才是此事最不好办的地方。
所以啊,张安眠,你最好不要来找朕,朕怕控制不住杀心!
李肃手中毛笔滴落下的墨珠染花了他的画,他画的是王承柔院中的一棵树,树下石桌上摆有一壶香茶,一柄蒲扇,像是在等着稍稍离去的主人归来享用。
此刻,这画算是毁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