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酒惊魂未定,看着血迹和倒在面前的祁阳,却只愣了片刻,便反应极快地将他扶了起来,祁阳面色惨淡,已然疼晕过去,肩膀上的伤深可见骨。

    毫无劫后余生的欣喜,陆知酒的手都在发抖。

    岳月红跑去将四周的门窗都关了起来,这才蹲来她们的面前。

    欢歌帮着陆知酒将祁阳扶好,喜言刚转头便发现黄衣女子已然晕了过去,她掐了把她的人中,毫无动静。

    她们都没见过这样凶残的画面,自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可陆知酒是不怕的。

    死都死过一次了,这样的混乱交加又算什么。

    陆知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吩咐欢歌:"去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若是来了人定要拦住,想法子通报。"

    欢歌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速速往门口走去。

    陆知酒又对不远处正手足无措的喜言说:"莫要害怕,且守着她,若是醒来别让她叫出声。"

    喜言听了频频点头,随后低头嘀咕两句:"这位姑娘你可莫要叫啊,引人来了就不好了……"

    黄衣女子却依旧毫无反应,然而紧闭的双目之上,眉头却还紧紧皱着,仍是惊惶,她的裙角不知何时也被溅上鲜红的血。

    岳月红看看那女子,又低头看了看受伤昏迷的祁阳,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掏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撒在祁阳的伤口上,祁阳眉头皱了皱,却无法醒来。

    岳月红转而对陆知酒说道:“这下可不好收场,别管那女子了,我们得立马离开这里。”

    陆知酒从怀中掏出手帕,摁住祁阳敷了药的伤口,那血终于多少是止住了些:“怎么走?这满地血迹如何解释?那齐六小姐又如何解释?”

    岳月红一惊,这才反应来陆知酒的意思:“齐六……你是说那个?”

    她指了指晕倒在一侧的黄衣女子,有些噎住:“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齐海的女儿吧?”

    岳月红没见过齐嫣然,陆知酒也并未透露自己所猜测的齐海的手段,因此拿自己女儿为饵之事岳月红当下是无法想到的,因此冷不防得知刚才救下的女子竟就是齐六小姐,说她不惊讶是假。

    陆知酒默认,没再就此多说什么,而是说道:“这是个局,只不过入局的人又加上了我们。齐海大概很快就会收到信儿。”

    言罢,她又抬头看岳月红:“你先走,凭你的功夫应该能自保。”

    岳月红虽有些本事在身上,可若是再带上一个受伤的祁阳就实在不现实,别说出相府,就是出后院怕都是困难。

    岳月红叹口气:“既是收了你的好处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她随即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真是该死,若非我的人先前跟着这位祁大爷时都被调虎离山,怎会如此受人制肘!”

    她心中已将齐海骂了千遍万遍,此番若是安然出去,她定是不会放过那个糟老头。

    如今再说其他已然无用,陆知酒心里虽慌张,却也在不断地想着法子,但无论如何去找托词,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将屋里的残局收拾了……

    咚咚咚——

    一阵扣窗之声响起,屋内的人俱是一惊,莫敢出声,恐惧升腾而上,心生绝望。

    岳月红已然是备战状态,冷锋一闪,她掠去窗边。果不其然,窗外之人直接推窗而入!

    岳月红出招,本是极快的速度,却被来人一招制服。

    楚云都徒手格挡住岳月红的攻击,将她一把推倒在地,下一瞬便用脚尖踢起了她手中的长剑,在空中挽了一把便直指她的咽喉。

    岳月红瞪大眼睛看着剑尖,一滴汗水竟从额角滑下滴到了地上。

    这么快!

    “云都,别——”陆知酒连忙出声制止。

    她对来人是谁的惊讶不减,但看向窗边时,不知为何,那本紧绷的那根弦在确认是他后立马便松懈了下来。

    楚云都闻言,收起面上的冷霜和手中的长剑,大步走向陆知酒。

    甫一接近他就看到了昏迷于她怀中的祁阳,和地面一滩血迹,目光再在屋中巡视片刻,便很快发现了晕倒的齐嫣然。

    楚云都难掩惊讶。刚一进来的确闻到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却没想到是此番光景。

    陆知酒的脸上还留有慌乱之色,楚云都立马蹲下身将她拥入怀中:“笙笙莫怕。有没有受伤?”

    陆知酒摇头,却是很快推开了他:“云都,来不及了,得先想法子解决祁阳的事……”

    楚云都被毫不犹豫地推开,顿了一顿,但很快侧耳听陆知酒说话。

    她认真看着楚云都,努力地冷静下来陈述发生的事情经过:“你该是识得齐六小姐的?齐海的女儿。方才有个陌生男子妄图在此轻薄于她,没想到祁阳竟被绑在这里,被人下了软骨散倒在一旁。那男子被我们发现后转而攻击我们,祁阳为救我被他所伤……”

    楚云都再低头看了眼受伤的祁阳,便又去警觉地环视四周。

    岳月红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并未靠近,而是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这边,察觉到楚云都审视的目光扫了过来,她语气凉薄:“骁定侯,莫要用这样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可是你家小娘子一边的。”

    楚云都转头看向陆知酒,陆知酒也没工夫计较岳月红的言语,只点了点头:“她便是奉贤裁缝铺的老板,刚才是她帮忙对付那陌生男子的。”

    现在可不是什么盘问的好时机,楚云都并未追问岳月红。

    他伸手察看了一番祁阳的伤势,不自知地皱起了眉头。陆知酒看着楚云都的样子,心里更是放心不下,问道:“他怎么样?会……会死吗?”

    楚云都看她一眼,见她实在担忧,随后将祁阳从她怀里接过,直接点了他身上的几个穴位,随后祁阳的眉头竟是舒展了开来。

    “不会死。”楚云都这才回陆知酒,但语气中掺杂着一些奇怪的情绪,只是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补充道,“我来时碰到一可疑男子,已让谢意去追了。”

    “是从这逃出去的?”

    楚云都点头,又解释:“我见你迟迟不来,本是想来寻你……所以那是齐海的人?”

    陆知酒道:“八成是。侯爷——”

    咚咚咚——

    门口响起规律的敲门声,是欢歌的信号。陆知酒立马噤声,示意楚云都仔细留意。

    虽很细微,但的确有脚步的嘈杂之声正由远及近而来。不止一人。

    屋内安静片刻,楚云都看陆知酒一眼,立马抓起她的手站起身,往窗边走去。

    陆知酒反应过来后,压低声音却语速极快地询问道:“你做什么?”

    楚云都将窗户拉开,将陆知酒拉到身前:“这里我来处理,你先离开。”

    陆知酒当然要拒绝,然而还未待她拒绝,蹲在一旁的岳月红就开口了:“喂我说,我呢?”

    她又拍拍安详躺地的祁阳的脑袋:“他呢?”

    楚云都似乎是并不耐烦回应,但陆知酒却是挣开楚云都的束缚小跑了过去,打算帮着岳月红扶起祁阳,然而还未待她使力,楚云都就已扯过祁阳,将他整个扛起。

    陆知酒手里一空,虽有话想对楚云都说,却还是压了下去,转而对岳月红说道:“掌柜的,你先从窗户出去,听着动静有人就要来了。”

    岳月红也知时机不可耽误,垂眼想了片刻便直接先一步翻身越过窗台,在外接应正被粗暴送出的祁阳。

    楚云都将祁阳丢出窗外,岳月红勉强接住,但免不了心里唾骂楚云都一顿。

    陆知酒捏着自己的手心。

    哪能就这么走呢……齐嫣然还在,满地的狼藉还在。他们本就不能将齐嫣然如此不确定的一员带走,待她醒来该如何是好?哪来的把握叫她同他们撒谎?

    可就这样的场面,又能如何解释?若是真的走了,还不是任由别人编排?这个别人怕就是齐海,对他而言倒真是不亏。

    说不定此时往此处来的便就是他。

    脚步声逼近,电光火石之间陆知酒脑中已有计较。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能赌一把了。

    楚云都将祁阳放开之后,本就打算回到陆知酒身边将她直接抱走。管它三七二十一,只要她没事便行了,至于别的……他现在想不了那么多。

    可还没等他回过身来,陆知酒便一咬牙,拾起方才用来割绳的匕首,闭眼往胳膊上刺了下去!

    鲜血滴落于地,和祁阳的掺杂在一起。

    “姑娘!”

    站在陆知酒身侧的喜言低叫出声,立马扶住了她,楚云都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回头见状差点要肝胆俱裂。

    “笙笙!”

    楚云都压低声音吼道,随即立马冲上前去,从喜言手中夺过了她。喜言被他的架势吓得只得放手。

    瞬时间,楚云都的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伴随着大脑生疼之感,迟迟不退。

    他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尚未能思考,陆知酒便扯住了他的袖子,她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侧首对窗外探头瞪大了眼的岳月红说道:“快躲起来。”

    岳月红只犹豫一瞬,就拼了命托住祁阳的头,将他拖进了草丛之中。

    屋中的楚云都双臂在不停颤抖,他拥住陆知酒,近乎六神无主地捂住她的伤口,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是陆知酒勉强握住他的手予以抚慰,并看着他的眼睛唤他:“云都……云都你听我说。”

    楚云都消了七魄的三魂又被勉强拉了回来,他听陆知酒说道:“我不疼,你莫要担心。”

    陆知酒刚说完,却是疼得吸了一口气:“今日是你我约好在后院相见,却听闻此处有异响,谁知竟是见着有人意图对齐六小姐不轨。我们救下齐六小姐,她吓晕过去,但我却被不小心刺伤……”

    陆知酒气力逐渐耗尽,楚云都的手臂越箍越紧,她只得又捏了捏他的掌心:“云都,听到了吗?”

    楚云都双目猩红,额头青筋暴起,此刻却只得点头。

    此时,脚步声恰好停在屋外。

    屋外几人似乎想要进门查看一番,却被突然拦截,脚步终于没有再近了。

    “我家小姐在里头,大人莫要无礼!”

    欢歌的声音传来,她故意提高了声调,听在屋内人的耳中十分清晰:“奴婢是陆二小姐的贴身丫头,里头的正是陆府的嫡二小姐。”

    欢歌冷冰冰地回了这样一句,却也有着不同于一般丫鬟的威慑力。

    她本来是想以此表明陆知酒的主人身份,可回应她的却是带了些嘲讽的浑厚之声:“竟是陆二小姐的丫头……老夫无知,原来这便是未来侯夫人的做派吗?连自己的丫头都管教不好,尊卑不分,实在很是叫人怀疑主子的教养。”

    折辱她便罢了,可这人这般折辱陆知酒,欢歌气急得面红耳赤,就要冲上前去。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跟随前来的一瘦削官员站出来打圆场:“我们也只是在宴席上听说后院吵嚷,再加上有人来报齐六小姐不见了,说是看着往后院来了,这才来看看。这位姑娘也别置气,谁都知晓齐大人没有恶意的。”

    欢歌深吸几口气,又端持回大丫鬟的样子,冷静而肃穆:“大人,这话说的不对吧?这是相府,诸位竟是不用通报老爷一声,便要闯入后院找人吗?”

    陆康华的确没有出现,可来者却毫不畏惧:“已着人去通报齐大人了。老夫也是心急,我那宝贝女儿向来乖巧,不知怎的竟是在这后院乱窜,老夫也怕惹得主人家不高兴呐……待我找到她,必得教训她一顿。”

    气定神闲,哪来的心急。

    他顿了一顿,侧头询问身边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你可看清了?可是此处?”

    那人点头哈腰:“正是,正是。我亲眼见着小姐方才还在这屋子附近。”

    听着此人胡说八道,欢歌攥紧手心,方才收起的脾气似乎又要爆发。可她作为下人又能如何?

    齐海大概是觉得自己占理,只等着欢歌回应。然而她等了半天,她却只是守着门,再不发一语。

    齐海的眼睛往那扇门看一眼,她却又有了点其他反应——她侧了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耐心耗尽,齐海捋着胡子的手放了下来,眼神示意方才身侧的侍卫。

    侍卫接收到无声的命令,直接跨步上前,趁欢歌不注意,将门一把推开。

    “你——”

    欢歌的声音,掺杂着门“吱呀”一声,被生生砸入门内。

    这门与其说是被推开,倒不如说几乎是被撞开,那力道属实不小,哪像是找人的,倒像是来找茬的。

    齐海目光炯炯,领着三四个朝中要好的官员立于门外,逆着光朝门内看去。

    可当看清眼前景象,他嘴角隐约的笑意渐渐消失。

    入目便是屋内正中,两人跪坐于地上,一满身戾气的男子怀中躺着一妙龄女子,面露苦痛之色。

    女子的额头布满汗水,一手捂住手臂,有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染红了铺展于地面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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