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因因醒来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看着有人朝自己走来,朱唇玉面,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醒了?”男子嘴角带笑。
“寻郅?”月因因不确定道。
“是我。”
“这是哪里?”
“自然是小咸山。”
“那,令玄呢?”
“你猜?”
“他没事吧?”她隐约记得是令玄抱着自己出来的,似乎还受了两道明火。
“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说你怎么了?你已经足足昏睡了五天五夜。若不是令玄,你怕是已经不省人事了。现在你失了神力,身体虚弱,怕是比普通人还不如。”
月因因不说话,只是失了神力也还行,所幸她才十七岁,不就是从头来过吗?
“你这么聪明,就没感觉哪里不对劲?”
“净灵埙的明火难受得很。”
“知道为什么吗?”
月因因摇摇头。
“想知道?”
月因因又点点头。
“等你再好些告诉你。你如今先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令玄呢?他…伤得如何?我记得他为我受了明火,他是不是…”月因因还没忘记这一茬。
“我只能说他还活着,只是不太好。”寻郅故意停住不说,吊她胃口。
“他怎么了?”月因因有点着急。
“那小子如今也在这里,过两日你能下地了自己去看。”
“什么?你将他也带到了这里?”月因因当下就要起身,小咸山常年下雪,令玄的凌毁之刑在这里只会发作得更加频繁。她以为寻郅不知道,即刻就要前去看看。
“放心吧,我既将他带来,自然不会让他的凌毁之刑发作。”寻郅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月因因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就又听见寻郅说,“只是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所以他到底怎么了,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再沉稳的性子怕是也要被寻郅逼急。
寻郅没说话,只是伸手在她的眉心摩挲了两下。
月因因心生奇怪,寻郅拿起梳妆镜给她。
“是金盏花…”镜中月因因的额间花显然已经盛开,且这次和以前几次并不一样,看起来是不会消退了。
“你想去看他便去吧。”寻郅说着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月因因却不动了,他这分明是料定了自己现在不会去找令玄。但不得不说,他想得还真没错。这几次额间花显现,每一次都是因为令玄,她不是没有感觉。
这意味着什么,月因因就是不想明白也明白了。她,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令玄,生平第一次月因因觉得迷茫、犹疑、无奈、恼恨而不知所措。
五味杂陈大抵如是了。
眼下,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令玄。又或者说,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份感情,面对如今越来越陌生的自己。
“既然不去了,那就先把药喝了吧。”寻郅把药递至她嘴边。
月因因自己端过药一饮而尽,这药苦得很。她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被苦到了。
寻郅见状拿出早已备好的梅子给她,月因因接过来,却没有马上吃下去。
见她若有所思,盯着梅子出神,寻郅忍不住道:“虽说望梅止渴,但眼下,咱们的生活倒也还没拮据到这个地步,往后想吃多少都是有的。”
月因因被他打趣,不好意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就娇气到喝个药还要吃梅子的程度了。
月因因话没说全,寻郅却是懂了她的意思,摸摸她的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可不是娇气,这叫怜爱。”月因因越是习惯疼痛,他就越是心疼。
听见他这样说,月因因又是一怔,心里忍不住划过一道暖流。小时候她不想吃药,爹爹也会事先给她准备这些。不过长大了之后,她一人在上古秘境待着,受伤是常有的事,她几乎都不怎么喝药了,更别说吃这些小零嘴了。
这般想了许多,月因因一时又不明白为何寻郅对自己这么好,半晌抬起眼睛去看他。
寻郅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呆呆的样子,眼睛似乎还有些湿润,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还说不是孩子,就是高兴吃到梅子也不用哭出来吧?”
月因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原来真的有眼泪,可是她已经多年未曾哭过了。
寻郅扶着她躺下,又替她掖好被角:“你在我面前这般模样,怕是够令玄喝好几壶的了。好好歇上两天,再去看他罢。”
提起令玄月因因又是神情一滞。她当下也乏了,知道令玄暂时无碍,就放下心来,并不急着看他,只是闭上眼睛休息。
片刻后,寻郅见月因因已经入眠,轻手轻脚关上门去了隔壁的房间。
人还未进去,就听见一道沙哑的嗓音:“她醒了?”虽说月因因昏睡了五天,但他可是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寻郅点点头。
“本是要过来看你的,被我给劝住了。”
令玄本来不太高兴,不过想想也就罢了。他现在这副样子,被月因因看见了,一来是自己不习惯示弱于人,一来是怕她会自责。
“这两日怎么样?”寻郅走过去问他。
“还不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咯。”令玄躺在床上,撇撇嘴,语气有些嘲讽。
“虽说筋骨尽断,神力全无,形同废人。但你也不用这么自暴自弃嘛!”这话说得,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了。
“我谢谢你啊!”这样的安慰不如不安慰。诚如寻郅所说,令玄修为全无,手筋脚筋也被灼毁。他现在是站也站不起,拿也拿不起,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废人一个了。
“说真的,你有没有后悔过?若是你不为月因因挡下这一切,自己现在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少令主,走到哪里身后都不乏美女环绕。至于因因,好是好,就是心太冷了点,眼里的事情太多了点,不是那种会耽于情爱的人。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你少来套我的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听寻郅这话,就知道这人是在试探自己对月因因的感情。据寻郅所说,月因因受了明火,是会死的。如此,能救下她,又有什么后悔的呢?就是不会死,令玄也未必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如此之苦。不过,有些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
“好吧,”寻郅见他不上套,又说,“那你便等着因因过来找你吧。”
“她什么时候来看我。”令玄的心情有些矛盾,既想她来,又不想她来。
“不知道,这姑娘有些事情没想通。”
“什么事啊?”
“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等她想通的时候。”
“!”得,饶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最开始。
“我的药呢?”令玄是半分也不想再和寻郅说话了,虽然现下是这样,但他还是想尽快好起来。
寻郅端来药,因着小咸山没有别人,只好亲自喂他。两个大男人做这样的事情还真有点别扭,不过这别扭从令玄醒过来就一直是这样。令玄喝过药,寻郅转头就出了门。
月因因这厢还犹自想着自己对于令玄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一开始,她从云迹口中得知令玄之事,原来万人瞩目的天选之子,衍墟的少令主,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中,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又联想到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境遇,倒像是和令玄差不多,只是自己早早就揭开了爹爹设计好的帘幕,故作不知,而他却是真真切切地被蒙在鼓里。一时间,竟说不出来,是谁更加不幸。不过,自此月因因对他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倒是真的。
第一次见他,是在衍墟的梧桐树上。按理说,他们一个是客,一个是主,早应该见过,却因着月因因躲懒的性子初次相见。她听见说话声,知道了是令玄。他斩杀了六合妖兽,多少人为他庆贺,他却没去庆典,好像一点也不为此高兴。
他受伤了,许是因为对他多了那份惺惺相惜之意,她递上了药。他对此很是怀疑,不愿意欠月因因人情。那一刻,她觉得像是在令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可笑,但却是真的。
他跟她一样,一样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不喜欢欠人人情,他们同样的沉默寡言,不过令玄是桀骜与不屑,而她则是天生性格如此。后来,她还是说服他用了药。
南禺山的相遇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他似乎变了,变得多话,不再骄傲,可是身上散发的气息依旧冷冽。令玄对她出现在南禺山似乎耿耿于怀,他一味的猜忌和怀疑她也没放在心上,拿她做其他女子的挡箭牌也没关系,她不在乎这些。他暗中观察她,打探她,反正自己对他根本就没什么意图,他乐意这样做就随他去吧。可后来,这人又莫名其妙的乱点鸳鸯谱,她一度觉得此人有病。
再后来,他们又一起去了衍墟,她闯太虚镜受伤,他照顾自己守着自己,她醒来之后又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可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知道了一些事情跑过来质问他,也被她冷冷怼回去。
寻找柔清时,她被侍女盯上,将计就计跳下山崖。可他也跟着跳下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她不惜受凌毁之刑,也要去天星谷闯一闯。凌毁之刑发作,她十分愧疚,他笑着说,给他讲一个故事就好了。
梦都之行,仓河镇,宛谷城,一路上他们朝夕相处,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好像不同了。缥缈间她看到自己和令玄那般亲密相处,很是震惊,她不知道令玄最后的选择是什么,但自己当时确实无法杀掉那个“令玄”,最后那里的“令玄”和“月因因”双双自刎,现在想起来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从此之后,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避着彼此。
四时景,在桃花树下,乍见他,她好像是心动了,那也是第一次自己的额间花显现,是因为他。也是在那时,他控诉自己不该一边在他受伤时关心他,一边又避着他。之后,令玄更多的像是一个大男孩,跟自己说话都小心翼翼地。
南禺山的最后一天,他要回衍墟时,她与他生了气。明明他什么事情都没做错,还要低声下气地哄自己。其实那天,她只不过是气不过自己竟然会被他所影响。他临走时还不忘记要给她带三日醉回来。
她被师门所弃,被风铃所伤,准备再次以血为引,动用禁术,却是他来了。本该在衍墟的他,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他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剑,她以为他也要阻止自己,没想到他催动了血魂咒,带着她出去,却又害怕自己成为她的累赘,昏倒了还要担心自己会误会他是故意的。醒来担心的也还是她的伤,明明之前有什么事情只要自己说不,他都会答应。可那次硬是要看着她的伤好一些,才放她走。
两人分别,却还是在灵域碰上了,不可不说是孽缘。他来这里似乎有别的事情,她没有问。他喝醉了说,不许看离时欢,不要讨厌他。
最后,凌毁之刑还没好,就又为她受明火。因着幼时遭遇的事情,她对男子向来戒备得很,可似乎还是对他有了一丝的情动。这份喜欢,也许只有一点点,但也到了不容人忽视的地步,这额间的金盏花就是最好的证明。
桩桩件件浮上心头,月因因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避着令玄了,更何况他现在一身的伤也是拜自己所赐。
想明白了这些,月因因当下就有了决定。
如果这般好的令玄她也不要,那她一定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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