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子匆促赶回阴平王府的时候,瞧见正门旁的巷口停着一辆马车,他认了出来,问门口的司阍:“可是舅舅来了?”

    那人颔首,还提醒道:“都督好像生了天大的气,一直在问殿下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太子闻言,不安的咽了下口水,提着衣摆快步走了进去,回头吩咐司阍将大门关紧,又多看了一眼街上的车水马龙。

    正堂里,寇同化端坐在正座上,听到院里有脚步声,抬起头来,本就严肃的脸庞此刻正是因为愤怒而变得铁青,且一言不发。

    太子停在廊下,心里发抖,他还不清楚宫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五皇子巡漕回来,事务办的很漂亮,圣人在御史面前赞不绝口。

    “舅舅……您怎么来了?”太子怯生生的开口问道。

    寇同化看着面前的人,不算肥头大耳,也是体型宽硕至极,连腰间的束带都快系不上了,因着他的愚蠢言行,险些让自己丢了性命!

    “糊涂东西!”

    寇同化猛地拍案,将在圣人那里受的气全全发泄在了太子的身上,后者浑身一哆嗦,搓了搓手,看着他,讪笑道:“舅舅这是怎么了?”

    “谁让你……谁让你去向圣人邀功的?”

    寇同化的眉头皱的似乎能夹死一只虫子,他看着太子那甚是单纯的模样,竟然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抒发心中的恨意了。

    原是这事。

    太子稍微松了口气,走到旁边坐了下来,淡然道:“我还以为舅舅怎么了,原来是为了这事。”

    见他这般心不在焉,寇同化不可思议道:“你以为这是小事?”

    “舅舅不就是怪罪我自作主张嘛。”太子摆了下手,拿起一旁的凉茶就要往嘴里送,寇同化忍不住,一把掀翻,茶液登时洒了满身。

    太子一骇,随后也有些不快,压着怒火,毕竟这人是自己的亲表舅。

    “舅舅这是做什么?”

    太子将茶杯用力的放在桌子上,用手划拉着身上的茶渣:“当日景远本就告诉我了,这私下的功劳一定得是我的,那……那薛监丞被关在府上,林照都远去淮州求情了,我不趁这个时候去邀功,哪里还有这么好的机会,父皇知道了不也没说什么吗?”

    “你可知道圣人为何不发作?”

    寇同化斥道。

    “还能因为什么。”

    太子呼了口气,将湿了的衣袖挽上去,低头风轻云淡道:“父皇可是一国天子,总是要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心里认同我做的事,也要做个端正帝王,我是他的儿子,我难道还不知道他吗,当年杀了七王叔,也不见得心慈手软,如今我对十王叔动手,正中他下怀,他只怕高兴都来不及,不过是怕被别人说皇家阋墙,手足相残,这才不肯声张罢了。”

    “哎呀。”太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也要奉行这个道理,父皇不声张,心里记得我的功劳就行了,舅舅您不明白。”他又用手点了点桌面,“有些事情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寇同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气的脖子处有些梗,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太子那张布满了得意忘形的肥脸上:“你不会以为我和你一样蠢吧!”

    太子呆愣的眨了眨眼睛。

    他像是一只行动迟缓,大脑僵硬的夏蝉,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还在荷叶上吱吱叫,丝毫不知道接下来要迎接的是什么灭顶之灾。

    “舅舅您……”他讪然道。

    “你私自调兵!怎么不告诉我!”

    寇同化再次砸案,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这人的身型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压的太子喘不过气来,而被揭穿了行径,尴尬的说道:“这……舅舅要是当日答应了我,我也不至于私下去找谭凯。”

    “谭凯已经死了。”寇同化冷凝道。

    太子登时僵直:“什么?”

    “他不死,便是我死,便是你死!他是替你我而死!”

    太子也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盯着寇同化:“舅舅为何要杀他?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不是舅舅您的作风,也不是我想要的,要不是谭凯调兵,这件事情如何会做的这么顺利,舅舅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明白的人是你!”

    寇同化训道:“圣人派陈科到底去做什么了,你知不知道?”

    太子喃喃道:“老五不是去巡漕……”

    “他去了淮州!”

    太子踉跄一步,脸色秒趋惨白。

    “当日你来和我说起这事,我便训你荒谬,叫你不要随意动手,你偏不听,只信那个陈望的话,他的话是圣旨吗!”寇同化实在是恨铁不成钢,“还让长缨军的人污蔑薛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薛家是什么身份,那是扶持圣人登基的心腹,你如何能将这脏水泼到他的身上!”

    “十王叔是父皇的心腹大患,薛老爷子曾经还帮颖王在皇爷爷面前求情,还有薛道,他给怀王世子陈通做书童,这些都是杀身之患!”太子还企图狡辩,“难道这些还不够吗?景远说……”

    “陈景远!陈景远!”

    寇同化暴怒:“什么都是陈景远!他是你爹吗!”

    太子被吼得一声不知。

    “他陈望为何要将这盆脏水泼在薛家的头上,你还看不明白吗?”寇同化呕心沥血的说道,“就算薛家和颖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圣人如何会动他?薛家一有扶持之功,二来压制着颖王旧臣,没有薛家,圣人只怕会被那些旧臣生吞活剥了!跟薛家有仇的不是圣人,也不是你,是他陈望!”

    寇同化一把拎住太子的领子,切齿道:“陈望和薛道有着夺妻之恨!他对林照之心昭然若揭!那女子还未嫁给薛道前,林家受他多少威胁你可知道!”

    “如今怀王没死,世子死了,你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把我这个亲舅舅给装了进去,你也受了牵连,单他陈望全身而退,这就是你如此信任的陈景远!”

    太子怔怔的说道:“我……”

    “我本来就要接手飞龙符了。”寇同化气的头脑发昏,强撑着坐了下来,“如今圣人只字不提,只怕此事无望了,没有飞龙符就没有调兵权,我手里的长缨军就是摆设,没了我,你和淑妃娘娘如何比得过五皇子和魏贤妃,还有你那心心念念的立储诏书,你且等着吧,有颁给你的时候。”

    “如今立功的不是你,是五皇子,他将此事压了下来,不叫你和皇家被世人非议,这才是私下里不能明表的功劳呢。”

    太子轰然颓废,他本以为借此事立功,好求来立储诏书,没想到竟然……他跌坐在椅子上,身体拔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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