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不是不明白,  周敬屿最后为什么会那么笑。

    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李德一说房价和车位他就说好。

    因为他想让她幸福,想让她开心,  不要太在意那些钱。

    可是她真的幸福,  真的开心吗?

    这一刻,  姜梨突然好恨,  恨透了她的父母,恨透了他们那些观念,恨透了他们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让她做一些根本不喜欢的事情。

    也是第一次,姜梨由衷地感到最深的迷茫,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父母开心满意,为了让自己有一个牢靠保险的婚姻。

    不用担心恋爱几年感情淡了分手,  不好再找对象。

    也不用担心结婚了还是因为家境阶级而走不下去。

    就像她想做自己喜欢的自由译员,  但是父母亲戚认为太自由不牢靠,于是她也渐渐觉得找一份稳定工作好。

    她也觉得自己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但略好一点的男人好。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大众觉得好的,就是真正的好吗?

    或者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这好,这对,应该这么做,  但是这是真正的好吗?

    就算不好,  又怎么样呢?

    好,就等于快乐吗?

    那个晚上,  姜梨抱着手机失眠了,她一直在混乱地思索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毕业就要开始相亲,  找对象,  好在二十四五六岁结婚,  早点生孩子,已婚已育不影响职场。

    她不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不能追求梦想,最好的是进入体制,这样一切就牢靠了。

    这样的人生好像就是一个模板,很多人都在往里套。

    姜梨也在潜意识里往上套,父母想法是一部分,大环境和身边人的观念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因为她听太多了,接受太多了,她有时也和他们一样认为这样好,这样对,也应该这么做。

    ——她其实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套子里的人。

    可是,姜梨反反复复看着短信,她忽然也有一点点,不想再做这样的人了。

    她想要,真正的快乐啊。

    安悦的微信是在十一点回复的,上面只有几个字,「我想分手了。」

    姜梨没睡,看着这几个字,呆住。

    「我不知道你选没选错,但我大概是选错了叭。」

    「我就应该让家里介绍一个不错的,也不用忍受这破气了。」

    姜梨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良久,打字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不相信我家,非要领证才肯买房子。」

    姜梨知道安悦和男朋友一直在因为房子的事争执,她道,「不要着急好好商量,我不应该把负面情绪给你。」

    「唉,没有。我现在是真的觉得,或许你是对的,人要现实点,哪能都随心。」

    姜梨眨了眨酸痛的眼睛,「还是要遵从内心,就像鞋合不合脚一样,快不快乐,其实只有自己知道。」

    「你看我前些日子上班,外人觉得我好,父母也觉得不错,大公司工资尚可,但只有我知道我有多么不开心,多么痛苦焦虑。现在他们觉得我是无业游民,我却真的很开心。」

    「你既然都懂了,那为何还犹豫?」

    姜梨闭上眼睛,又睁开,「我也是刚刚才想通一点的,还没完全想明白。」

    「才想通一点?!!你再不想通婚都要结了吧?!!」

    姜梨手指停在小键盘上。

    「赶紧想,想通了就去做,很多事不能太理性,追求理性了,就不要追求开心。晚安吧。我也想想。」

    姜梨回了个“晚安”将手机放下了。

    她又纠结了许久,还是有点迷茫,最终决定还是明天先要同李德联系试试吧,无论是相亲还是自由恋爱,她都无法做出在关系存续期间和其他男人联系见面的事情。

    而且她觉得,这样对周敬屿也不公平。

    如果她都没有勇气和李德说清楚,做出改变,就不要先去找他。

    半夜姜梨才昏昏沉沉睡下,给自己订好闹钟,明早九点起床,先把明天的所有工作都赶一赶做完,然后六点钟等李德下班就去找他。

    李德白天还要上班,她也不想影响他。

    没睡多久,迷迷糊糊中,姜梨又被枕头底下的手机吵醒。她捞起手机,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异地号码。

    姜梨以为是骚扰电话,挂断。

    对方却孜孜不倦打了过来。

    姜梨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她接起,放在耳边,

    “姜梨是吧。”对面语气很不客气。

    “你是?”

    “我是薛豪,你现在在哪儿,过来一趟。”

    对方的语气和那天的热情礼貌判若两人,但姜梨听见薛豪两个字还是瞬间清醒了,

    “是……是他怎么了吗?”她声音控制不住紧张,

    “算你还有点良心,他喝大了吐得不行,在老房子这儿,我他妈明早的飞机,不能再延误了,你要有心的话赶紧过来一趟。”

    “可是我……”

    姜梨很矛盾,想要再说,电话挂了。

    她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想想这是特殊情况,不一样的,最终还是焦急不安占了上风,飞快换好衣服,在滴滴上叫了辆车出门。

    深夜,马路上空荡,车速飞快。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老城区拐角,进不去了。

    姜梨付了钱下车,往里面走去,这里全是民国时期留下的老洋房,也是上世纪这座城市最富的人住的地方。

    这爿也和另外一片产权不明晰的老洋房不同,大多都是一栋一户,所以人很少,夜色十分凄清幽静,古老的法国梧桐投下斑驳的影子。

    姜梨白日里认路还好,但这么晚了有点路痴,她又着急,绕了几圈才找到。

    匆匆去推门,铁门是虚掩的,她刚要往里,余光掠过旁边的法国梧桐,一道身影闪过。

    “看什么呢?”

    薛豪听见动静下来开门,不耐道:“赶快上来。”

    “他怎么样了?”

    姜梨也顾不上那么多,又回头瞥了一眼,身影已经消失,也可能是她看错了。

    也没多想,跟着他往里。

    “死不了,”薛豪带着她上楼,这里一二楼都是当刺青馆的,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员工休息的地方,三楼以上才是私人空间。

    他停在三楼楼梯口,“自己进去吧,他就在里面,我真得赶飞机了。”

    姜梨道了声谢,还未推门,便闻到了空气里浓浓的酒精味道。

    她迟疑一刹,伸出一只手,将门推开。

    下一秒,她怔在了原地。

    “豪子,买个酒怎么——”

    里面的人也像是没料到,偏头看过来,话说一半,便打住了。

    约摸几秒之后,周敬屿手肘松散地搭在沙发上,低低地笑了,笑声又浊又哑。

    “薛豪让你来的?”他声音里有酒精气。

    “嗯……”

    姜梨也没想到是这样,她听薛豪的语气,以为他是彻底醉了过去,没人照顾。

    周敬屿淡淡地笑了一下,他酒量极好,醉了,但也有三四分清醒,不至于全醉。

    他低下头颈点燃支烟,吐出一口灰白烟雾,微眯起了眼睛,道:“我没事儿,回去吧。”

    这里灯光很暗,姜梨看了好半天,才算是看清楚。

    应是三楼连接的阁楼,周敬屿把这改造过了,像个旧旧的pub,百叶窗都关上,窗帘也拉紧。深棕皮质沙发,冷工业风的桌上清一色酒瓶,洋的啤的红的白的都有。

    地板上铺着黑色地毯,前面是投影仪,正在播放一部暴力刺激又血腥的外国电影。旁边还吊着一只沙袋。

    这是一个男人的私人领域,还充斥着浓浓酒精的味道,姜梨极不自在。

    “他电话里怎么跟你说的。”见她没走的意思,他衔着烟,手指把玩着火机,懒懒地道。

    “也没怎么说,就说你醉过去了,让我过来照顾你。”

    “行,照顾吧。”

    周敬屿点了点头,将火机随手丢在桌上,又伸手弹了弹烟灰,微微弓着点背脊,无所谓地道。

    视线还盯着前面的电影。

    离近了,姜梨才发现他是真的喝醉了,眼尾都是赤红的,整个人看上去和平常不太一样,多了痞气,还有孟/浪颓/废的气息。

    他瘦了许多,她今天在房子里并未曾好好打量他。

    穿了一件黑t,袖口撸上去,手臂线条精实有力。

    头发也染回来,更短一些,黑发和黄发不同,给人冷漠,偏执的感觉。

    姜梨看了他一会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真离开也放不下。

    房间里酒精的味道很大,还混杂一点说不出的味道,她皱了下眉,最终还是走到窗边,将百叶窗拉开。

    随后她还是将一些剩下的空酒瓶捡了捡,还有些烧烤垃圾,卫生纸巾,全部都放进垃圾桶里。

    她收到桌子旁边,刚要弯下腰,还没开始收拾,腕子突然被周敬屿突然扣住了。

    随后,不等她反应,那只手稍一使力,将她直接地拉到了怀里。

    “什么意思?”

    他似是真醉了,也似是真的忍无可忍,结实的大腿抵在她臀上,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落下。

    “婚前找你初恋约个炮?”

    他声音沙哑又低沉,说出来的话却是不中听的。那样俊美精致的一张脸,配上这样恶劣的话,却让人烫得心脏蜷起。

    “不是。”

    姜梨心里却突然跟着酸得不行,近乎要落下泪来,想到他那句新婚快乐,还有今日毫不犹豫地“给你们”,还有谈房价的“可以”。

    “周敬屿,我想清楚了。”

    她再忍不下去,突然什么都不想顾了,也不想管了,一口气道:“我们在一起吧。”

    “不,不,也不是——”

    她说完又有些混乱地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在一起。”

    周敬屿看了她一会儿,脸上自始至终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在听一个笑话,低下头继续抽烟了。

    “我说的是真的。”

    “我今天晚上就想清楚了,我原本想明天去和李德说的,结束这段关系,买房的订金我可以全部退给他,双倍都可以。等我全部处理好了,我就过来找你。”

    姜梨越说越急,越说越乱。

    “但是我也没想到薛豪提前给我打电话了,我就过来了,你相信我。”

    “周敬屿,”姜梨轻轻拉住他的手臂,“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也想清楚了。”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姜梨看着他略带浑浊迷醉的眼睛。

    “现在是深夜,凌晨三点。”

    周敬屿斜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嗯。”

    “等你白天清醒了再说吧。”

    他将她推开,又开了瓶酒,一字一顿又平静地道:“姜梨,晚上不宜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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