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否认得可够默契的。陆濯心说。

    陆濯的车和应如寄的车没有停在同一层,  到了负一楼,陆濯先出电梯了,走之前对两人说了句“平安夜快乐”。

    电梯停在负二层,  叶青棠落后半步地跟了出去。

    应如寄按了一下车钥匙,不远处的车解锁亮灯。

    他脚步忽然一顿。

    叶青棠未防,差点撞上去。

    应如寄转过头来淡淡地瞥她一眼,  “你那时候说南门最近,叫我停在南门。但其实能从西门进地下车库。”

    叶青棠恍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这件事,  有点把戏被揭穿的淡淡难堪。

    应如寄倒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车旁,  应如寄拉开了后排车门,把提包放在后座上。

    他上了驾驶座,  车子启动之前先看了叶青棠一眼,她今天穿着另一件白色的毛乎乎的外套,  腿上是条似乎是羊毛料子的长裤,  他记得她说过不喜欢这种不能机洗的娇贵材质。但好歹她这一身看起来保暖性十足,  叫人放心。

    车开出去,  好一会儿无人说话。

    电台里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在聊平安夜的话题,间或播放牛姐的那首“养老保险”《all  i  want  for  christs  is  you》。

    叶青棠先开口,  “你前几个月在新加坡?”

    “嗯。”“那边的事情忙完了么。”

    “暂且。”应如寄瞥她一眼,  “……谁告诉你的。”

    “我碰到过孙苗。”

    应如寄没发表评论,话题就没能继续。

    过会儿,应如寄开口了,“那天晚上你怎么在那儿?”

    “跟一个朋友约了去探新店,  中途有女生跟他搭讪,他就先走了。”这位重色轻友的朋友自然是韩浚。

    这话题也只聊了一回合,  就又沉默了。

    应如寄余光打量叶青棠,她微微靠着椅背,  两腿并拢,和她从前总要脱了鞋七歪八靠的样子相比,显得有点过分端正。

    一路沉寂地抵达医院。

    那医生原本五点就要下班,因为应如寄托了关系,她在门诊部又稍坐了一会儿。

    私立医院人少,又早已过了门诊的时间,是以叶青棠到的时候,整条走廊里只有寥寥几人。

    应如寄敲了敲敞开的门,医生抬眼,“请进。”

    叶青棠走进去在医生桌前坐了下来,而应如寄也走了进来,坐在侧旁的沙发上。

    医生问姓名、年龄、婚育与否、末次月经时间,叶青棠一一回答了。

    “具体是哪里不舒服?什么时候服药的?”

    叶青棠据实描述症状。

    医生一边打字录入主诉症状,一边说:“这是激素类药物,服药后2~7天内孕激素水平回落,就会有撤退性出血的情况。回去随时观察,要是出血量过大,或者7天后出血还没停止,再来医院看看。”

    和叶青棠网上问诊相差无几的结论。

    一旁的应如寄出声:“只需要观察?”

    医生抬眼看他,“暂时只需要观察。”她一边敲击诊断结果一边说道,“这药一般只在非常紧急的状况服用,对女性的身体伤害很大,后续有可能导致激素紊乱,影响正常的月经周期。如果二位没在备孕的话,还是得注意采取正常的节育措施。”

    叶青棠尴尬地咬了咬唇。

    而应如寄则语气十分平静:“是。”

    医生打印了一份诊断书递给叶青棠。

    应如寄起身,“谢谢您。耽误您下班了。”

    离开医生办公室,叶青棠脚步飞快。

    应如寄跟在她身后,没追上来与她并肩。

    车停在户外停车场,叶青棠上车抽出安全带扣上,才觉得尴尬的情绪稍得缓解。

    “……现在可以安心了吗?”她轻声问。

    应如寄摇头,脸上越发现出愧疚的神色,“抱歉。我那天不太理智。”

    “你不要跟我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

    应如寄一顿。

    就在叶青棠准备一鼓作气的时候,应如寄的电话响了。

    他看一眼,是jenny打来的。

    接通后,对方的声音直接从车载广播里传出,“lawrence,你准备过来了吗?几点钟到?”

    女声悦耳,有种温和从容的质地。

    叶青棠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中的诊断单,嘴唇微微绷成一线,而片刻后,她骤然意识到——lawrence。

    应如寄回答说:“还有点事,应该忙完了就过去。”

    那女声笑说:“方便的话能顺便帮忙带束花吗?我们白天的时候采买忘掉了。”

    应如寄说:“可以。”

    “那你快点,我们已经在烤柠檬派了。”

    电话挂断。

    应如寄启动车子,一边问道:“送你回你父母那儿?”

    “去观澜公寓吧。”

    “不和你父母一起过节?”

    “他们去东北滑雪去了,会一直待到元旦。”

    应如寄有几分沉吟,“你朋友呢?”

    “不知道。可能是跟陆濯一起过——如果他敢邀请的话。”

    “我是说,其他的朋友。”

    叶青棠听出来应如寄这番追问的用意了,他是这样性格的人,不把她妥善安置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则。

    叶青棠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还有工作没做完。”

    “我以为你是party  anil”

    “我是双子座——虽然你似乎不信星座玄学这一套。”

    应如寄似乎始终不放心,又问:“你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可能点外卖……”叶青棠难以控制地烦躁起来,“拜托可以不用管我了——你不是还有约会吗?”

    应如寄一顿,往叶青棠那儿瞥了一眼。

    她垂着眼,一头蓬松卷发落下来挡住了侧脸,使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正行驶在路中,不能停车。

    直到开到前面路口的红灯,车跟在前车后面停下,应如寄双臂搭在方向盘上,方转头看向叶青棠。

    “青棠。”

    叶青棠应声抬起头来。

    但她脸上实则并没有什么表情。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造成的,我不可能放着不管。”应如寄沉声说。

    叶青棠没有应声。

    应如寄看她片刻,注意到前方车子开始动了,便收回目光,踩下油门,又淡淡地说:“打电话的是楚誉的未婚妻。”

    叶青棠终于出声,却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究竟是真的不关心,还是因为他一再追问的态度而变得不耐烦,单单从她的语气和表情,应如寄分不清。

    一切都好像在朝着更混乱、更复杂的方向发展。

    应如寄无声叹气,为自己的束手无策。

    他只能凭最优先的情绪行事:至少,他不能让她在不舒服的情况下,一个人待着吃外卖。

    在等下一个红灯的时候,应如寄给沈菲发了一条消息。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沈菲直接打来电话。

    接通后,沈菲汇报:“应总,今天是节假日,您说的那几家餐厅都已经订不到座了。”

    “排位情况?”

    “都得一个半小时以上,至少。”

    “我知道了。”

    叶青棠有点没脾气了。

    她第一次发现,她并没有那么喜欢应如寄的周到,他让她唯一可以趁机“作威作福”的把柄,都变得无法借题发挥。

    她抬手揉了揉脸,“应如寄,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是我的苦肉计,我故意告诉你我只能在平安夜一个人吃外卖,让你内疚,让你放不下我——就像那时候我故意让你在南门等我,我淋雨去找你,好让你心软。”

    “是吗。”听不出情绪的应答。

    “你的心软会被我一再利用。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咎由自取,是我主动勾-引你的——我没有那么醉,我那天晚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设计过的,都有目的。你应该生气,应该说我活该……”

    是挺活该的。但不是她,是他自己。

    应如寄自嘲地想。

    但他也不全信她的话。

    打右转灯,间隔着变道两次,应如寄将车临停于路边。

    树影投落而下,车厢里一片昏暗阒静。

    沉默好久,应如寄问:“你说有点想见我,这一句也是设计过的?”

    叶青棠抿紧了嘴角。

    他好像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复杂得形容不出,似沮丧,似难过,却也不单单是这样。

    “不是……”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是真的想见你。”

    “是吗。”应如寄将车窗落下,手臂搭上去,寒凉的风吹进来,让他的思绪分外冷静,“想我什么?”

    “……不知道。”她颓然地回答,“我以为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但其实不是……”

    “那是什么——你应该能想到,我并不需要你的道歉,这对我没有意义。”

    叶青棠沉默下去。

    这不是一个可以单单只用语言就能回答的问题。

    她伸手在身体左侧按了一下,安全带“哒”的一声弹开。

    手掌一撑,朝他倾身而去。

    应如寄一时屏住呼吸。

    她没有要吻他,只是靠过来,以很是别扭的姿势,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抱歉,我不知道你的英文名首字母也是l……”

    应如寄只觉一阵窒息。

    他径直打断她,声音从没这么冷硬过:“我对叶小姐的情史不感兴趣。”

    叶青棠便顿住了。

    如果不以这个为引,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聊得清楚,那道影子就横亘于他们之间,并非可以忽略。

    叶青棠手指缓缓地松开。

    她将要退回,而应如寄已伸手紧紧搂住她的腰。

    “你还没有回答我。”

    进退不得的境地,叶青棠只好艰难地措辞:“……想那天你送我伞的时候,我就应该不讲道理地直接去蹭你的车;想把模型给沈菲的时候应该尾随她而去,看看究竟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还想问你,干嘛要给我模型数据,你这个人不那么公私分明是不是会死。我就是……很想见你……”

    黑暗里,她的声音是有味道的,甜蜜而又苦涩,像一种叫人拒绝不得的毒-药。

    应如寄低头,嘴唇挨近她的额角,又缓缓往下。

    他在黑暗里找到她声音的来处,顿了顿,重重地吻上去。

    那种痛苦的感觉又攫住他。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自尊心和意志力这样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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