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推开,来的人不是徐获,是平华。云依将目光又收了回来。

    “夫人,奴在东苑碰着无为掌事。他叫奴来说一声,将军今日去漪澜斋用膳。您就不必等他了。”平华说完,便退去了前屋。

    “漪澜斋?”云依诧异,“我可是听错了?”

    张邯茵摇摇头,她脸上的羞意退散,开口道:“看来,是将军想念曹侧夫人了。他不来,我陪夫人吃。”

    云依笑了笑,没说话。她只是觉得奇怪,连洞房夜都未曾踏足漪澜斋的徐获,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又去了。

    当云依再转头看向张邯茵时,她注意到,张邯茵藏了几分落寞在眼中。

    漪澜斋那头,是徐获主动去的。他一进漪澜斋的门,芍春,荷夏还有菊秋,那惊诧的目光齐齐朝他聚拢。

    徐获不曾理会她们的目光,只是问了句:“侧夫人呢?”

    芍春反应快些,赶忙回道:“侧夫人在屋内,将军请随我来。”

    “侧夫人,将军来了——”芍春高声,推了屋门。

    坐在美人榻上的曹生娇,猛然起身,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直到徐获进到了屋内。她才反应过来,同往常一样,娇娇地喊了声:“将军~”

    这么多年,徐获还是没能习惯曹生娇这样的做派。每每见她,就跟张邯茵见了曹生娇一样,浑身难受,头皮发麻。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莫不是您知道,妾心里想您,想的紧~”曹生娇说着就往徐获身上贴去。

    三年了,今儿还是第一次,徐获没有躲开她。

    反倒是曹生娇被徐获的反应惊到,自己竟从他身边退开,说道:“您找我可是有事?”

    “漪澜斋,不开膳吗?”徐获并未理会,抚袍坐去椅上。

    “开,开。妾这就叫人准备~”曹生娇喜出望外,转脸去叫了芍春她们备膳。

    芍春与菊秋得了令,一刻也不敢怠慢,将午膳摆上了桌。这平日里,大厨房巴结曹生娇,所以给漪澜斋备的菜肴,要比别的屋精致,分量上也多出不少。所以徐获来,都不用加菜。

    “将军,您请~您瞧瞧这些个菜,都合不合您胃口?若是不合胃口,妾再命人去换~”曹生娇冲徐获眨了眨眼,徐获坐去桌边,还是一副冷淡模样。

    曹生娇这性子倒好,仍不气馁,将笑脸送去。

    跟着坐下,曹生娇拿起公筷,为徐获夹起鲈鱼身上最嫩的一块肉递去。

    徐获望着夹来的鱼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想起昨晚那短暂但美好的时光,他更想抓紧将麻烦事都了结,好与张邯茵共赴春光。徐获希望这个冬季,别太漫长。

    “将军,笑什么?”曹生娇撑着下巴,媚眼如丝看着徐获。

    徐获并未回看一眼,他将笑容收敛,沉默了下去。曹生娇不以为意,将桌上的菜肴,悉数奉上。

    徐获却一口未用,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搁在桌上,朝曹生娇推去。

    “是送给妾的吗?”曹生娇惊讶着,拿起玉佩却愣住,“这是?阿娘的东西!”

    “亥时,北苑。你一个人来。”徐获起了身,不容曹生娇相问便离开。

    桌上饭菜空冷,曹生娇看着漪澜斋合上的门,已经追望不到徐获的身影。

    她扶案而起,心下百般忐忑,手中握紧了阿娘的玉佩,她定会孤身相赴,弄个明白。

    亥时沉寂。

    曹生娇如约而至。望去灯火通明的昆山筑,她不知觊觎了多少年。如今触手可及,她倒觉得怕了。

    抬起手,凝望掌心那块玉佩,她深深吐了口气。大胆朝昆山筑走去。

    无庸立在廊外。今晚的风有些大,他被风沙迷了眼。朦胧看去,他开口道:“曹侧夫人,将军在屋后等您。”

    无庸推门,昆山筑的全貌,展露眼前,今日可是曹生娇第一次见到。她提裙迈进,径直向屋后去了。

    昏暗的门廊,又是一池枯败的荷花,徐获总是错过一个又一个,昆山筑的盛夏。他太孤独了,就连站在那里的身影,都是孤独的。

    曹生娇一步步靠近,脚步停顿在了他的身后。迄今为止,好像只有张邯茵敢于徐获并肩,剩下的这些人,并不是畏惧,而是心怀鬼胎。

    “将军,拿我阿娘的玉佩是想告诉我什么?或者说,你想叫我做什么——”曹生娇单刀直入,丝毫不掩饰。她语气冰冷,眼下这样的情形,她已不必再装了。

    “曹氏,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徐获冷笑一声,忆起平日里她的那副模样,他想曹生娇自己一定也觉得造作。

    曹生娇将玉佩收进袖中,开口道:“将军既然知道,又何必兜圈子,有话直说便是。”

    徐获转了身,他抬头看了眼曹生娇后,边开口边朝屋内走去:“陈姨娘死了。”

    “你在说什么?”曹生娇诧异回身,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骗我。”当她反应过来时,仍执拗的不愿相信,徐获说的话。可徐获没理由骗她。

    徐获稳当坐在了,屋子东边的圈椅上,他开口叫了声:“无庸。”

    门外的无庸,等候多时。推开门将昨晚的妇人,带进了屋内。陈智看起来起色比昨日好些,想来徐获并没有苛待她。

    陈智刚一进屋,瞧见曹生娇,随即喊了声:“阿娇——”

    只见那妇人快步走去曹生娇的身边,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不停地说着:“阿娇,我的好阿娇。姨母能再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曹生娇被陈智拉起了手,她看着陈智不解问道:“姨母,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该在曹府,伺候阿娘吗?阿娘她的病好些了吗?曹谓安可有为她请大夫?”

    再见亲人,应当欣慰温暖,可曹生娇问的越多,看着陈智的反应,就越有种不详的预感。

    “姨母,你说话啊——阿娘呢?阿娘到底怎么了?”曹生娇失控起来。那泪水滚烫,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落下。

    陈智望着曹生娇,颤颤开口:“小妹没了。你的阿娘,没了!”

    “怎么会呢?为什么?为什么曹家没人来说——我不信,我不相信。”话语间,曹生娇袖中玉佩被不小心甩了出去,坠落在了地上。

    玉碎了,泠泠响了一地。曹生娇的希望也跟着散了。她不是不相信,她是不愿信。

    “这一切都是真的。你阿娘死了,曹家竟秘不发丧,他们还杀了敏儿灭口。如果不是我命大,逃了出来遇见将军,恐怕已是与你阴阳两隔了。曹谓安一直靠你阿娘威胁你,你还有用,他不会让知道这些事。”

    只瞧陈智哽咽,顿了顿,说道:“这一次,若不是你阿娘与他起了争执,或许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曹谓安他就是个混蛋!”

    “你们没有去找长公主,请她帮忙吗?长公主说过,有事便去寻她啊——”

    “曹谓安将长公主关在晴园半月了,我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她的。都怪姨母无能,保护不了你阿娘。”说起吕素娘,陈智就是百般无奈,就连堂堂怀安长公主,在那曹府之中也是一样的苦熬。

    “不,姨母。不是你的错。”曹生娇的手轻轻抚上陈智的脸颊,在为她擦去泪水时,不经意抿去了眼角的妆画。

    一颗红痣入了眼,只见曹生娇的泪,忽止于一瞬。

    屋内静了下去。

    一旁沉默的徐获,终于开了口:“别再为曹家卖命了。”

    徐获早就知道曹生娇是曹家的一枚棋子。她的进驻,不过是为了那一块朝堂臣工们口口相传的玉令,一块能调动后骁军的玉令。

    可事实上,什么玉令,能比得上他这个撑起后骁军的人呢?都是他们执迷不悟,作茧自缚。

    曹生娇忽的狂笑起来,徐获垂眸听取,只听她开口鄙夷了句:“不为曹家卖命难不成,将军想要我为你卖命?”

    “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徐获抬了眼,他难得这般看着曹生娇。

    曹生娇不屑,她已不再相信任何人,“将军的话,说的真好听。”

    走去搀扶起陈智的手臂,曹生娇又开了口:“你们都一样,如今阿娘死了。我不会再被你们左右了。这仇!我自己报!只希望将军到时候,不要成为阻碍才好——”

    说罢,她与陈智扶持着,缓缓向门口走去。

    徐获朝着准备离开的两个人,高声道:“我会先帮你将她送出临安。接下来的事,你如果想通了,就告诉无庸。”

    曹生娇没有回头,下一步将要迈出门去,她回了句:“多谢。”

    再抬脚,曹生娇走了。

    徐获坐在屋内,将手扶上桌案,指尖忍不住轻叩。这是他幼时便养成的毛病。

    凝望着不远处。徐获想曹生娇说的没错,他是和曹谓安一样,想要利用她。既然,云曹两家利益牵绊,若是能找到曹家的破绽,云家也不过是覆水之舟。

    昆山筑出去,北苑之内,曹生娇松开了陈智的手臂。

    她一个人又向前行了几步,四下无人,只听曹生娇开口叫了声:“阿娘。”

    再回首,风吹散了曹生娇眼底的阴霾。眼前的“陈智”立在惨淡灯下,缓缓笑起来,红唇轻启她了道句:“阿娇,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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