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不是陆久安的精神力头回降临到哨兵的精神池里,却也是最平和的一次。

    她像个旁观者,看着穆九陷入癫狂大怒中,知道他把她当作了恨意的具象,窃家的贼鼠,于是誓死要逮出她去凌迟处死。

    可偏偏,他过往人生太过不顺遂,眨眼便出现一个又一个梦魇般的幻影,将他戏弄,让他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不幸。

    可怜吗?是真的可怜,连面目都扭曲得丑陋,再也不肯维持住人样。

    陆久安再看不下去了:“穆九,若你再任由精神池崩溃下去,神仙都救不了你,那些仇还要不要报了?”

    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游刃有余执掌一切的姿态,好似她才是这里的主宰,穆九冷笑:“杀了你也值得,你休想控制住我,我绝不肯做你的奴隶。”

    穆九头一次对奴隶有了最全面的认识,不是那些仆人,而是哨兵。说实话,他一个底层百姓,靠着父母卖掉哥哥姐姐的钱才能讨得一口水喝的贱种,身分地位和任人欺凌的仆人哪有什么区别。

    可哨兵不一样。

    在他认识到了成人世界的肮脏后,那些向导又再次开启了他们的下限。哨兵是要做事的,折损率不能太高,所以他们很少会去害哨兵的命,可除此之外,他们就不会留手了。

    他们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看一个不肯认命的哨兵跪在地上轻贱成狗的样子。

    这对于他们来说太容易了,毕竟他们能轻易进入哨兵的精神池,窥探记忆。那些被害怕的就负责去逗弄哨兵的恐惧,那些被珍惜的就要拿出来捏碎好欣赏哨兵的痛苦。他们还能控制哨兵做许多肮脏的事,只是现场看不够,还要拍下来,一帧帧地给清醒着的哨兵看,当时的他们有多贱。

    而更可笑的是,在这样的精神折磨中,能记得要反抗的哨兵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学会了谄媚讨好,真正地从人成了狗。

    穆九起初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边看边吐,吐了就要挨打,在那些遍体鳞伤的疼痛中,他逐渐明白了件事——期待人会良心发现是最可笑的事。

    后来,他遇到了穆六,就开始害怕起来,他才四岁,他珍惜什么怕什么,简直一目了然,到时他和穆六必然会遭到向导的□□,穆九每日都为此忧心至极,甚而发抖。

    于是他去自杀,但作为基地财产的他没资格死掉,反而为了杀鸡儆猴,向导决定要提早侵入穆九的精神池。

    这个决定让穆九生出对这个世界莫大的恨意来,他咬着牙准备将头狠狠撞向地面时,那位向导却发出了声惨叫。穆九呆愣了会儿,才惊喜地发现一件事,向导的精神力进入不了他的精神池。

    他是黑暗哨兵,是基地里最自由的奴隶。

    可是这份象征着奴隶最后尊严的自由,在遇到陆久安时被轻易地击碎。

    穆九竖了那么多年的精神力屏障在陆久安的精神力面前,好像不存在似的,轻描淡写地就侵入了他的精神池,鸠占鹊巢地闲逛了起来。更过分的是,他的精神力竟然还会恬不知耻地去靠近入侵者,想要和入侵者亲近,这不是狗,又是什么?

    他看着还未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脸无知的陆久安,感觉到了上天的嘲弄。原来,你苦心孤诣垒起的厚墙根本没有,被你视为最后的依仗的净土是别人来去自如,还不会放在心上的后花园。

    你,注定不配得到自由。

    要杀了陆久安啊。穆九不甘心地想,只有杀了她,才能证明我是最配得上自由的人。

    杀意就在前,陆久安却还有心情和穆九聊天:“可我又没害过你,你杀了我,那些向导呢?其实向导不向导的还不算重要的,你最该杀的应是基地的主人才对,要不是他制定维护了这破制度,你也不会成为奴隶。不杀了他,你甘心吗?”

    穆九一下子被戳中了心思,开始犹豫了起来。可只是瞬间的犹豫,在他察觉自己心意动摇时,就立刻警惕又羞愧起来。真是没用啊,明明那么讨厌向导还做了防备,可这条马奇诺防线仍然是那么容易被攻破。

    总有一天,他会被陆久安控制,成为她的所有物吧?穆九打了个寒噤,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理论来说确实与我无关,只是你我目标一致,正好珠联璧合。”陆久安还是做生意的口吻,“你再有能力也是独木难支,不然之前也不会被套上枷锁发卖,我呢,能力你是见过的,就是还缺几个帮手,你正好合适,我们是各取所需,所以是平等的交易,不是签卖身契。”

    穆九冷笑:“签不签卖身契,权利又不在我,总而言之,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陆久安挑眉:“没得谈?”

    穆九用沉默表达他的态度。

    陆久安了然:“那你就去死好了,反正你死了于我没什么损失,倒是你自己,死得窝窝囊囊。话说你这样恨基地的向导,他们有把你放在眼里吗?恐怕他们以为现在的你还在被他们眼中奴隶一样的人,奴役折磨,哪怕偶尔想起你也是沾沾自喜,和别人炫耀,看,和我作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你当初对抗他们越坚决,他们炫耀的次数就会越多,你在他们嘴里永远都是个被彻底征服的奴隶。”

    “够了!”穆九终于听不下去,怒吼道。

    与此同时,那些该死的幻想又出现,将他环绕着,魑魅魍魉都素着一张脸,没有耳鼻眼,只有硕大的一张嘴在那里开合。

    “奴隶……”

    “卑贱的畜牲……”

    “跟狗一样……”

    穆九跌倒在地,喃喃道:“不要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低贱,死命要护着的尊严是旁人戏弄的玩具,拼尽全力的抵抗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螳臂当车,没人会关心他的崩溃,那顶多不过是可以再添上一笔的饭后炫耀。

    他本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直到一只手拨开那些幻想,她踏足之处,梦魇般的声音烟消云散,这个精神池里还从来没有这般安静过。

    她蹲在他的面前,不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平等与他对视着,穆九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陆久安瞳孔里狼狈的自己。

    陆久安问他:“所以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杀回基地,去拿回你的尊严?”

    穆九觉得这就是句黄瓜谎话,就和最开始陆久安逗弄他的甜意般:“你让我原谅小寨的人,焉知不会再次让我原谅基地的向导?”

    陆久安道:“不是一回事。我只是不希望你大开杀戒,只抓主犯就好了。你怎么能把所有人都杀光呢?”

    穆九反问:“为什么不能?”

    他的神情不是那种嗜血的神情,而是那种孩童的天真,028星球养蛊般的环境培养出的三观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以牙还牙,若他真有了本事,杀了那些他恨的人也是他们该忍受的结局。

    所以他是真的不明白陆久安的行为。

    陆久安问他:“那你觉得帮你父母贩卖哥哥姐姐的你,有没有罪?该不该死?冷眼旁观穆六被欺负却无法帮忙的你,是怎样被穆六看待的?”

    穆九的嘴唇因为羞愧和自厌而颤抖起来。

    陆久安叹气道:“弱者连活着都艰难了,你还要他们挺身而出,做得到吗?穆九,愿意拔刀相助的人,总是有超强的本事,或者在一个相对友善的环境中长大因此能有一颗良心,又或者两者皆有,你觉得这个星球上,这样的人多吗?我一点都不喜欢小寨里过去的活法,也不会反驳周悟把他们看作罪犯的想法,但这不代表我不能去理解他们。如果我不去理解是环境把他们逼成动物,那么我就没法对症下药。明白吗?我用你的经历举例也不是在故意揭你的伤疤,我只是希望你同样能去理解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杀戮这个解决方法的。”

    穆九看着她,他的神情在告诉陆久安,即使他还不能完全赞同陆久安的话,但他也在尝试着理解。

    陆久安微微一笑,她总是喜欢和可以思考,可以交流的人做事。

    穆九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手里正牢牢地抓着陆久安的小拇指,而脸正贴在她的手背上。这样毫无防备依赖的姿态让他许久都回不过伸来,他轻颤着睫毛抬眼看向陆久安,后者在原地坐得腰酸背痛,不住拿拳头敲敲肩捶捶腰,一副老年人饭后锻炼的姿态。

    可无论她另半侧的身体怎样在闹,被穆九抓住的手总是不动的。

    穆九不知生了怎样的心情,或许正是陆久安最后真的没有控制也没有侵犯他的精神池,所以让穆九生出了些久违的欲望——他是不是可以真的相信陆久安,和她合作。

    于是,为了进一步检验,他半阖眼眸,继续装睡,实则看着陆久安打着一个又一个的哈欠。他想,这不能算一种戏弄,毕竟陆久安是可以随时叫醒他的。

    可陆久安没有,直到心忧不止的蒋珂带着“清风”出来找她,陆久安都没有,她只是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嘘”了声:“别打扰病人休息。”

    穆九意外,她竟然他是病人,而不是一个被恶魔附身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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