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狐谷神社的狐狸疯狂之下, 大部分的普通人依旧在这个黑夜中安眠,但仍然有数量不少的体质特殊人群被纳入了结界之中。他们大部分的人从未接触过里世界,被突然拉入了这样一个奇特空间,什么样的反应都有。
为了保护这些人, 夏油杰和五条悟不得不主动进入乌云覆盖之处。
两个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进入的过程却比他们想象中更加简单, 就像步入了不设限制的帐一样, 易如反掌就穿过了那层结界。
和现实毫无差别的世界, 目之所及似乎蒙上了一圈灰色的滤镜, 在这个无月的夜晚更加寂静, 空荡得令人害怕。
穿着制服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出现就成为了其他人关注的重点,当第一个人奔向他们的时候, 所有无措的人都跑向了他们两。
“这里是哪里,我老婆呢?”中年男人努力保持镇定。
中二少年:“果然我是天选之子,说吧,要我在这里做什么才能回去?”
幼儿园小孩:“呜呜呜,妈妈,我要妈妈!”
明明情况很着急, 偏偏混乱得让人无从下手。
而且任由这些不知情况的人乱跑, 不仅危险, 也很容易影响他们的发挥。经历过加茂家的医院之后,夏油杰可太理解猪队友的杀伤力了。总之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自己, 安抚并带着他们远离有可能的作战现场才是最优选。
在两个人之中, 所有人都明锐感觉到了,比起白头发的青年, 黑头发的更好说话, 于是就有了所有人往夏油杰身边聚拢, 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人群圆形,而五条悟则被无视的场景。
五条悟对夏油杰挑了挑眉,高兴得快要对同伴吹口哨,他对杰打了个招呼,就利用咒术近距离传送,原地消失了。
而被留下的夏油杰则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摆出一张营业的笑脸,着急但不得不耐下心来安抚并保护这些人。
回去之后果然还是把悟揍一顿吧!被丢下的夏油杰心想。
结界的外部还是安全地带,除了安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越往里面走就越奇怪,在五条悟的视线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就是感觉到有无处不在的视线一直在打量他,把六眼的神子惹毛了,他随手就放出了一个苍。
“啊——!”
什么就连六眼都看不见的东西发出死亡的声音。
嘁。
他想起了小荆,但是很快就有新的念头覆盖上来:虽然看不见,但是也无所谓了。
完全忘了夏油嘱咐的“减少建筑损伤”,五条推土机开始工作。
……
而在结界最中心,那个声音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许愿呢?这些不都是人类最想要的吗?”
狗卷荆感觉自己的眼睛微微刺痛,看所有的一切都带上了朦胧的光彩,人物开始虚幻,场景开始虚化,透过这一切只能看到一片虚无的黑暗,和无数鬼魂的求救。
“不是这样的。”小孩的声音冷静清脆。
清醒得难以置信。
“你不想要朋友吗?”
“因为许愿得来的朋友真的是朋友吗?”小孩反问。
声音又问:“你不想要钢琴更进一步吗?”
狗卷荆再次回答:“那种事情难道不是靠自己才能达成的吗?”
“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鎏金在他的眼底积聚,犹如伯托克托洛斯河最璀璨的黄金流入他的眼中,阳光都比不上的耀眼,几乎要刺瞎隐藏在黑暗中的狐狸的眼睛,让它不得不暂时回避。
果然。
果然就像它想的那样!
狐狸离开了,它双眼流下了两行血泪,暗红的眼泪和身体不断流出的诅咒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腥臭无比的东西,新的咒灵从中爬了出来,开始在结界中四处散开游走。
它眼前一片漆黑再也不能视物,心里却无比高兴。
直视新生的神明固然要付出代价,就像人类用肉眼观望太阳。
但是这样的代价非常值得!
它原本以为只是在里世界即将消失的时代一个稍微美味可口的食物,没想到确实一个年幼新生的神明!
他的身上还有最后成神的途径!只要把他留在这里,消耗掉他的力量,找到他的脆弱点……
只要达成“交易”,它就可以取而代之,再也不需要被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神社里!它还可以、还可以……狐狸迷茫了一瞬,想不起来“还可以”的后面是什么了。
狐狸离开后,狗卷荆一双眼彻底变成了金黄色。如果它还在,依旧腐朽的伪神就不会如此高兴了。
初生的太阳还称得上温暖,中午的太阳却是烈日的暴君,能加速腐烂,将所有的罪恶曝晒成灰。
刚刚由狐狸的力量建造的幻境消失,显露出了这个由各种各样人的愿力构成的庞杂力量体系中最初也是最核心的部分——
没有雨。
已经三年没有雨了。
狗卷荆站在干裂的土地上,望着大地皲裂的模样,也看见了匍匐在土地之上卑微的生存的人。农村里的人很小开始就在田里工作,一生都维系在土地上,没有雨,土地没有粮食,他们也就没有命。
那种绝望的气息渗入干裂的土地当中,让大地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他看着那些干旱的土地,手指描绘着能把手掌伸进去的裂缝,比干旱更可怕、更深沉的东西,让他的耳边听见了哀恸的哭声。
大量的恶意像是海水一样冲刷着人的脑神经,耳朵里是各种各样绝望的声音,只要稍不留神,自我的意志都会被这种绝望淹没,成为海潮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忘记自我。
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村子里的老人和小孩是最先扛不住的,老人倒下,小孩都长不大,到最后,就连青壮年都只剩下一副骨架的样子。
这是一个煎熬的人间炼狱,慢慢地熬炼人心。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狗卷荆静静地看着村子从繁荣到破败。
人们开始想办法自救,他们的目光不断寻找不同寻常的事物,企图找到破局的方法。
“我在山里发现了一只狐狸。”
“那么漂亮的皮毛,那么矫健的身姿,它一定是神明的使者!”
“是稻荷神的使者!稻荷神大人可是主管丰产的神明!”
疯狂的情绪在人们的心里发酵,他们按照自己希望的想法来捏造可能:“稻荷神大人的使者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都没有施展神迹,一定是因为我们不够虔诚。”
他也坐在那里,和其他村民一样扭过望着说话者。
众人的注视给他带来的勇气,明明也是什么都不懂的村汉,此时却仿佛看见了世界真理:“我们要献上祭品!”
“祭品?”
“村子里已经没有粮食了。”
“也没有牲畜。”
“但是村子里还有人!”
不知道谁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在场的人静了静。
接下来这些人就开始冷静地讨论到底把谁献给神使大人好。
他看到了人们的绝望之中开出了黑色的花。
他们最后选了村子里的一户寡居女人的女儿。当瘦弱的村民闯进去的时候,两个女人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力气,寡妇挣扎反对,却只能看着女孩被换上了最好的衣服,梳妆整理,抬上了山。
被污染而濒死的狐狸看见了女孩,求生的本能促使它吃下了第一个人,达成了这桩交易。
它被彻底污染了,但也活了下来。
村子里的人少了,但雨也下了。
唯一获救的村子成为了掠劫的对象,村子没多久就换了一轮村民,当人活不下去的时候,类似的事情就不断重复,直到村子里没有人可以作为祭品抬上山。
村子没有了,狐狸也没有了,幻象散去,身穿一身白无垢的女孩低着头还在哭泣。
“……救、救救我……”
女孩的血肉被吃掉,灵魂却没有消散。
“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吧!”
狗卷荆和她对立,金色的眼眸与这片漆黑的空间格格不入。“因为这样,你才诅咒狐狸的吗?”
女孩顿了顿。
刚才无辜可怜的面容变得狰狞,犬牙从她嘴里长出,下半张脸也从人类的下颚变成了兽类凸出的吻部,纯白的和服染上了红色,就像血迹从她的肩部蔓延,一点一点,从红到黑。
“都是那只狐狸的错!”
“要是它不存在就好了,要是它没出现就好了!”
撕毁了无害的外表之后,上千年来积累下来的怨恨足以让一个灵魂面目全非,仿佛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明明大家一起死就好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死了?”女孩理智全无,她冲着狗卷荆嘶吼:“都死吧,全部死掉就好了,通通死掉。大家都像我一样,就能永远在一起,谁也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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