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同意,  沈弃整个人都雀跃起来,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盛满了欢喜。

    他眼里里面装着的情绪太多太满,慕从云难以承受地别开眼睛,  竟没敢继续与他对视。倒是沈弃生怕又惹恼了他,  很快就收敛了目光,  乖乖坐在距离他一座远的位置用早饭,只是时不时便要偷偷看他一眼,藏也藏不住。

    好不容易盼着用完了早饭,他殷勤地将碗筷食盒收拾了,片刻之后便提着剑急匆匆寻来,  生怕慕从云反悔了似的,  殷殷切切看着他轻唤:“师兄?”

    慕从云扫他一眼,  率先走在了前方:“走吧。”

    沈弃便提着剑欢欢喜喜跟了上去。

    “哪一式不会?”慕从云在院中站定。

    “这一式‘点雪’总学不会。”沈弃提剑演练给他看,

    他动作已经十分流畅,看得出有平日有勤练。只是招式衔接变幻之间偶有滞涩,  是灵力配合不当的缘故。

    “我带你练一遍,你细细感受灵力运行轨迹。”

    慕从云行至他身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覆住他的手,同时将一缕灵力送入他体内,在他经脉之中游走。

    “起——”

    他的音质如冷器凿冰,  冷且空灵。但呼出的气息却是温热,  若有似无打在沈弃耳廓,  让他不由分神,  想起那两瓣唇是如何的柔软甘甜,  他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唇,  竟有些怀念那样的触感。

    身体本能随着慕从云的动作而动,沈弃眼角余光却不由往后瞥。

    身后的人色若霜雪,旁人多看一眼恐怕都觉得亵渎,但他却知道这欺霜赛雪的人是温暖而柔软的。

    抱在怀里的触感,尤其叫人贪恋。

    沈弃心里这么想着,动作便故意出了岔子,身形踉跄不稳间朝一侧倾斜倒去,慕从云下意识去接,沈弃便如愿以偿地倒在他怀中,顺势搂住了他的腰。

    清清冷冷的草木香气侵入鼻端,沈弃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面上却仓惶地松了手,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

    “师兄,我、我不是……”少年垂着头,露出来的耳朵微红,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的模样。

    偶然抬起的眼里,窃喜、惶然、羞涩诸多情绪混杂,交织成一片慕从云不敢看的暗色。

    这份感情太沉太粘稠,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他本能想逃开,却又忍不住被触动。

    在他算不上长的两世人生中,从未有人予过他这样浓烈的情感。

    人总是很难抗拒未曾经历过的东西,慕从云亦然。

    但他还有不解,沈弃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他认真思考,依然觉得自己回应不了如此浓烈的情感。理智告诉他,再热烈的火焰,在荒芜冰原中,终烧不长久。

    但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没有追究沈弃的失误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只是捡起剑来,说:“再来。”

    ……

    一整个白日都在练剑中消磨过。

    傍晚时分,谢辞风过来,沈弃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剑,压下了被打扰的戾气,随慕从云去见自己的便宜师尊。

    “师尊可是有事吩咐?”

    慕从云恭敬地行礼,发现关聆月、金猊还有肖观音都在。

    谢辞风颔首:“我有事需先行一步回玄陵,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们留在学宫,行事小心。”

    “师尊怎么忽然要回玄陵,可是玄陵有事?”金猊不解。

    如今学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外天的龙族也还没走,各宗门长老齐聚十方学宫,按理说师尊这时候不该走。

    “需回晦星阁一趟。”谢辞风摇头,并未多做解释。

    他将一个储物袋交给慕从云:“这里面有几样法器,你们留着防身,切记遇事莫要逞强,以自身安危为上。”

    慕从云接过,与其他人一道目送他离开。

    谢辞风的离开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倒是阴识逃走的消息更为抓人眼球,学子之间都很是讨论了一阵。之前嚣张跋扈的钟山龙族这次行事倒是温和低调了许多,一直在配合学宫的人手搜查。

    只是搜来搜去,十方学宫都犁了几遍,依旧没有收获。

    随着时日增长,风波沉淀,学宫管事们几经商议之后,重开课程,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若不是天外天那艘飞舟与拉舟的走蛟仍然存在感十足,学子们几乎要以为之前的风波只是一场幻梦。

    枯黄的草木凋零,重阆下起第一场雪时,新一届的学子们便要被派往五处“生死门”。

    这是十方学宫历年来的传统,从这一批的学子当中选出修为高者带队,一队编入五至十人不等,分别往各地去巡守结界,辅助当地宗门处理异变。

    如今这只是小小的试炼,等他们自学宫中结业之后,便要回归宗门挑起大梁,接替上一任的师兄师姐们,成为守卫十方结界的中坚力量。

    玄陵师兄弟五人,除了金猊与沈弃修为低微,慕从云、关聆月还有肖观音都足以独当一面。

    因此三人理所当然分开,各自领队。

    至于其余弟子的分队,则由学宫酌情分派。按照往年惯例,为了打破宗门之限,让学子们精诚合作,很少将同一宗门的弟子分在一起。沈弃与金猊自然也是要被打散分至其他队伍之中。

    但沈弃当时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怜,慕从云又挂念着他修为低微,若是分到了其他队伍,恐怕其他人照应不周全,最后到底厚颜跟分队的管事将人讨了来。

    金猊一看沈弃都跟能跟着大师兄,那他也要跟,便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说服了管事将自己也分到了慕从云的队伍里。

    最后出发时,慕从云、沈弃、金猊,以及其他宗门弟子六人前往庚金门,关聆月和肖观音则分别带队前往甲木门和癸水门。

    肖观音看着殷勤跟在慕从云左右的人,忍不住和关聆月道:“小师弟可真会哄人。”

    明明之前大师兄都不理会他了,如今竟然又肯带他去庚金门。

    她又是好奇又羡慕。

    忍不住探究地盯着沈弃看,想知道他是怎么哄得大师兄回心转意。

    沈弃察觉,侧脸瞥她一眼,略出个讥讽的笑容。

    羡慕也没用。

    肖观音:“!!!”

    她扭头对关聆月说:“他还嘲讽我!”

    关聆月看看这两人,无奈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该启程了。”

    庚金门在司州和云中州交界地带,由问剑宗和桃花坞共同镇守。

    此番慕从云一行便是要去拜访问剑宗,协助问剑宗处理结界周边的异变。

    他们乘傀儡马车,从阆州出发,穿过西河洲,便到了司州境内。

    司州地处西南,四季炎热,就连冬日也不例外。一入司州境内,修为低的学子们便脱了御寒的法衣。

    金猊往外张望:“这可是江棂的地盘,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司州乃是问剑宗的属地。

    当初他们奉命护送江棂去蜀州毒门借用“洗罪”驱除体内蚀雾,结果意外撞上毒门异变,江棂没在“洗罪”中待够时日便强行出来支援,又在离火门被柳夫人放出的蚀雾侵蚀,险些就要异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好在江棂命硬撑了过来。后来他的父母赶到,便将他带回了问剑宗疗养,之后就再无消息。

    经过毒门一事,他们也算是共患难过了。金猊后来也同江棂传讯过,只是江棂回宗不久便开始闭关,便断了联系。

    “师尊说他死劫已过,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慕从云知道得要多一些,江棂当初死里逃生,体内充斥蚀雾却没有失去理智异变成怪物,此事实在怪异又蹊跷,若是叫人知晓,必定对江棂不利。江棂父母在师尊地提醒下肯定会设法隐藏此事。

    若是期间江棂出了岔子,他的父母一定会去玄陵求助。但至今问剑宗都无来使,说明江棂应当安好。

    沈弃闻言露出个奇妙的表情,终于想起在犄角旮旯里还有这么一号人——这普天之下除了他,恐怕就只有江棂能容纳蚀雾之力了。

    当初他还是看在了师兄的情面上,才顺手推了他一把。

    也不知这蠢货如今可学会使用蚀雾之力了。

    他微不可察地挑了下唇角,有些期待看见蠢货们的反应了。

    傀儡马车驶入司州城中,金猊拿出文书交给看门守卫,对方验看过后神色立即恭敬起来:“原来是玄陵高徒,少宗主特意交代过,若诸位到了,直接往问剑宗去便是。少宗主在宗门闭关,不便出门相迎,便交代我等代劳。”

    他一边说。一边在前方引路,竟是要亲自送他们去问剑宗。

    “你说的少宗主是江棂?”金猊好奇。

    如今问剑宗宗主江醉意是江棂的叔父,但江醉意醉心剑道,并未结道侣也无子嗣,因此之前一直有传闻宗主之位会交给江棂的父亲江叔桐。

    没想到最后竟是江棂成了少宗主。

    “正是。”守卫骄傲道:“少宗主天资不凡,不过十余岁就已入忘尘缘境大圆满,犹胜桐叶长老。待少宗主修行大成,必能为问剑宗、为司州扬名。”

    桐叶长老正是江棂的父亲江叔桐。

    金猊神色惊讶,扭头对慕从云道:“江棂这是因祸得福修为大进了?”他皱着脸忧心忡忡道:“他这么急吼吼把我们请过去,不会又要犯病追着要和师兄切磋吧?”

    “亏我心急火燎请你们过来,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金猊话音刚落,另一道清亮张扬的少年音便由远及近地响来。一身黑衣的江棂御剑而来,停在半空盯着金猊道:“我不和慕师兄,和你切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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