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有损毁和涂改, 大片洇开的墨迹覆盖了原本的内容,只勉强能辨认出小部分字句。但仅仅是这只言片语,其中包含的信息量也足够大了。
生而有灵, 性邪,惑人神智, 显然说得就是那把传说中的魔剑。
至于以福地镇之……四人相视一眼, 不约而同想到了小灵山。
铸剑村第一炉剑开炉时必须用最好的那柄剑祭山的传统, 据说便是从这位铸剑大师延续下来。
“魔剑就镇压在小灵山下?”金猊皱眉为难道:“但小灵山那么大, 我们总不能将小灵山掘地三尺吧?”
慕从云思考片刻道:“若魔剑真被镇压在小灵山下,那小灵山中必定有什么与魔剑相克之地。找到这个地方,就能大致确定魔剑的位置。”
江棂道:“那还得去寻金衡,他对小灵山更为熟悉。”
将书上内容记下来,几人将一切归位之后,便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开,去寻金衡。
金衡刚和老村长一道从铸剑房出来,远远看见他们, 便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寻了个借口和老村长说了一声, 便迎上了慕从云一行。
江棂顺势揽住他的肩膀,笑吟吟对老村长道:“我们想借金衡一会儿,您这边都忙完了吗?”
老村长摆摆手:“每天来来回回都是这么点事,你们去吧,我看顾得来。”
江棂便哥俩好地揽着金衡的肩一道离开。
等到了小灵山脚下, 江棂才将方才的发现说给他听:“你觉得小灵山哪个地方最有可能克制魔剑?”
金衡拧眉思索, 片刻后迟疑道:“小灵山灵气充裕,滋养一方水土, 山底更有地脉经过, 滋生灵火……要说最克制魔剑的地方, 恐怕只有开采灵火的地火洞了。”
“地火洞?”江棂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个地方。
“这是村子里开采灵火的地方,原本是一处深入地底的天然山洞,后来不知哪一代的先祖在洞中发现了自地脉溢出的灵火,之后便划为了村中禁地保护起来,外面的人很少知晓。”
铸剑一重矿料,二便是重火。
越是坚硬的矿石,越需要精纯的灵火才能融化重铸。
老村长说魔剑以乌铁锻造九九八十一日,出世之日降下劫雷也没能奈何它,可见其坚不可摧。
“能带我们去看看吗?”慕从云主动询问。
连亲手将它锻造出来的大师都没能摧毁它,只能将之镇压在小灵山万剑冢下,要说能算得上克制它的东西,恐怕就只有地脉灵火了。
不论如何,他们都要去地火洞一探。
“这……地火洞是禁地,不许外人进入。”金衡神色犹疑。
“是规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如今情形不明,谁知道被魔剑影响之后会出什么岔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金猊见他犹豫,竭力劝说道:“我们同是‘金’姓,本家也算上外人是不是?”
金衡神色变换片刻,最后一咬牙道:“行,我悄悄带你们过去,若无魔剑踪迹,便赶紧离开。”
一行人便在金衡的带领下前往地火洞。
地火洞的位置十分偏,恰藏在小灵山一片小瀑布之后,若无人引路,还当真难以发觉。
“地火洞虽然守卫,但金七叔醉心研究地脉灵火,常年住在洞中,我先去进去打探一下情况,看能不能将人支开。”
让几人隐匿气息在外等待,金猊悄悄入洞探查。
半刻之后他便回转,面上神色轻松了很多:“七叔不在,你们赶紧进去探查,我在外面望风,以鸟鸣三声为信。”
慕从云朝他颔首,正要拾级而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们要往哪去?”
那声音带上了灵力,来者不善。
慕从云回身挡下,看向对方——
来人穿着朴素灰袍子,脚踩草履,看相貌大约五十来岁,修为应该在忘尘缘境中期之上。
金衡恭敬唤对方“七叔”。
金七叔快步走上前来,一双虎目扫过在场之人,加重了声音、一字一顿重复:“你们要往哪去?”
慕从云抬眼与他对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金七叔说话的方式有些怪异。
“我奉爷爷之命来取灵火,这几位都是问剑宗的贵客,也随我一道下去看看,爷爷已经同意了……”金衡反应倒是快,只是因为底气不足,听起来透着股心虚。
“撒谎。”
金七叔转头看他:“村中禁地,外人不得擅入……”
“但爷爷已经同意了。”
金衡还想挣扎一下,但他话音刚落就见金七叔周身气息一震,怒声低沉继续道:“擅入者死。”
“七叔?”金衡愕然看他。
地火洞虽然是村中禁地,轻易不许出入。但那是为了保护地脉灵火,若真有人误入了,略施惩戒就是,并不至于要人性命……
金七叔恍若未闻,已经挡在了他们的退路之前。
他眼中杀意流转,并非做戏。
慕从云上前一步,按住了悲天剑柄,护在了众人之前:“我们只是出于好奇才随金衡前来,无意窥探冒犯,若犯了村中忌讳,现在就可以离开。”
然而金七叔还是只有那一句话:“擅入者死。”
他双眼发红,露在外面的皮肤隐约有红色经脉浮起,整个人显得十分邪性。
慕从云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撤,他留下周旋。
然而金七叔并不给他们离开的机会,已经迅速堵死了去路——进来的路是条小径,两侧是狭谷险峰,他堵住入口,几乎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慕从云握住了悲天,对金衡抱歉道:“金七叔好像有些不对劲,只能动手了。”
金衡也发觉了,整个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金七叔。
金七叔双目充血发红,气息陡涨,悍然攻上来。
慕从云提身上前和他对了一掌,各自退后数步,逸散灵力冲击四周,山壁震下细沙落石。
“不像是蚀雾侵蚀……”他拧眉肃容打量对方。
就在他思索的片刻里,金七叔也做出了反应。
他如同野兽般发出一声低吼,头颅向后仰去,右手猛地插入口中——
所有人都被他骇人又不循常理的举动吓了一跳,金衡失声叫了一声“七叔”。
金猊看着他几乎半截小臂都没入口中,抽着气道:“这已经到胃心了吧?他还是活人吗?”
众人神色难辨,只能严阵以待。
金七叔的整截小臂几乎都深入口中,皮肤表面红色经络鼓出跳动,面孔狰狞骇人。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般搅动手臂,片刻之后,就见他开始往外抽。
随着手臂一道抽出来的,还有一把沾了血的长剑。
众人心头一震,不约而同想起了先前张文等人“吞剑”的怪异举动。
慕从云立即意识到了危险,手中悲天震颤,他挡在众人前方,神色肃穆,道:“我挡住他,你们去地火洞一探。”
金七叔的异状让他更加确信地火洞中有蹊跷,就算不是魔剑,恐怕也与村中异状有关。
“别愣着了,带路,我们下去找魔剑,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江棂拉了一把发愣的金衡,便往地火洞退去。
金七叔见状狂意更盛,当即举剑攻来。
慕从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不敢贸然攻击要害,只能同他周旋拖延。其他人则在金衡带领下深入地火洞探查。
只是还未过片刻,就见他们狼狈从地下退了出来。
“怎么回——”慕从云话未说完便歇了声,看见台阶入口,乌泱泱的村民走了出来。
一个个神色呆滞,动作刻板,行走间如同傀儡受人驱使,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骇人。
其中有老人、有少年,有女人……一张张面孔都很熟悉,他们不久前才见过。
江棂、金猊持剑护着沈弃和金衡,手中的剑无论如何没法没法挥下去,只能步步后退。
前方是发狂的金七叔,后方是步步紧逼的傀儡村民。
一行人夹在中间,束手束脚,进退两难。
而这个时候,村民已经到了开阔地带,他们直勾勾地盯着慕从云一行人,如同金七叔一样,头颅后仰,喉中发出“嗬嗬”的声响,自身体里抽出了染血的剑。
金猊看得喉咙都开始发疼:“这么多人,什么时候藏在洞里的?村子里……”
他话没说完,快速看了一眼金衡,又将猜测咽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刚才下去时,什么也没看见。”金猊声音发颤。
“先回村里看看。”
慕从云看了一眼地火洞入口,知晓此时已寻不到机会下去探查,只能先撤退。
他当先迎向金七叔,沉声道了一句“得罪”,之后便不再留手,悲天嗡鸣,斩下了对方持剑的右臂。
受伤的金七叔发出一声怒吼,不知痛地继续扑上来。
慕从云以剑封住他周身大穴,将人打昏了过去:“快走。”
眼见身后村民要追来,悲天以一化五,结成剑阵没入地面,暂时将村民挡下。其余人则趁着这个机会御剑离开。
穿过瀑布,离开狭谷后视线便开阔起来,金猊还没松一口气,又看见了不远处的景象,眼瞳因为太过震惊而紧缩,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们看那边……”
他手指之处正是铸剑村地界,此时整个铸剑村被一层淡淡灰雾笼罩着,看不清其中具体情形。但尤为清晰却是地面浮现出的一道道暗红纹路。
这些纹路纵横交错,将整个村子甚至小灵山囊括其中,形成了一个复杂又奇诡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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