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柳清歌走在前面,昂首阔步,乘鸾剑穗在身后甩动,仿佛走的不是花枝参差、葛藤垂连的山间小道,而是百战峰烈日炎炎下的演武场,充耳不闻沈清秋的叮嘱。
沈清秋见劝说不动他,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身边的谢清舒:“月儿你也真是的,明知柳师弟要跟过来你怎么不劝劝?”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啦!”
谢清舒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这魅妖最喜欢相貌俊美、血气方刚的男子,柳师弟跟过来恐怕会受到觊觎啊。”沈清秋一紧张一着急就喜欢摇扇子,眼下都快摇出7级大风了。
谢清舒按住了沈清秋摇扇的手,一脸莫名:“这么说兄长你也不该来啊,直接让我一个人去不就好了?”
柳清歌和沈清秋异口同声:“不可!”
谢清舒摊手:“这就没办法了,一起去呗。”
这事还要从沈清秋把露芝栽种到人界与魔界交界的边境之地后,碰上了一对年迈的夫妇期期艾艾求他们去寻被魅妖勾走、失踪多日的儿子,具体信息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姓黄。
谢清舒为人热忱当场应下,带着沈清秋和半路寻来的柳清歌一起去荒郊野外找魅妖。明知她武功也不低,两个大男人还偏要跟过来,这就没办法了。
忽然,阵阵妙曼旖旎的歌声在山谷之间回荡开来。这歌声一唱三转,尽是语犹末尽的撩拨之意,转得人如羽搔在心。
三人寻着声音转过小道,来到一处山洞口。
四周的花花草草中,忽然蹿出七八个小丫鬟,个个水灵灵的,梳着双髻,瞧着稚嫩也的确稚嫩,身上的妖气都不知道收敛一下,脆声喝问:“来者何人?”
谢清舒秉承着能交流就不打架的原则,刚想和颜悦色地说明来意,柳清歌就反手伸到背后,将乘鸾拔出两寸,剑气横扫。只这一下,山洞门口的土石塌了小半,七八个小丫鬟立刻齐刷刷尖叫着缩回了花草中。
魅妖这生物,因为种族优势,相貌很容易讨人喜欢,一生之中很难有这样被粗暴对待的机会,这几只又是年纪小没见过世面的,当即哭了出来。
四面八方都是小女孩儿抽抽噎噎、哭哭啼啼之声。
沈清秋用手堵住耳朵,谢清舒在一旁无力地吐槽:“柳师兄,你真的好不懂怜香惜玉哦。”
柳清歌正气凛然:“我只是让这些妖魔鬼怪知道厉害,识相点早点放人,咱们也早些回去。”
此时,洞中有人道:“人人都道修仙之人心怀悲悯,没想到竟这般粗鲁,奴家的这些小丫头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仙师,竟要将她们吓成这样?”
温言软语中,有个一身碧绿的袅娜女子,腰臀款摆走了出来。洞口阳光一照,只见她肤色腻白、容姿妖冶,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蚀骨销魂的媚态。
被柳清歌吓哭的小魅妖们哭诉道:“魅音夫人,这修士好生吓人!欺负我们!”
柳清歌明显不打算和异性搭话,扭过头去。
谢清舒忙赔笑脸:“我师兄他不习惯外人靠近,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魅音夫人幽幽地说:“奴家手下的小丫鬢还年轻、不懂事,冲撞了仙师,这厢赔礼。可这片地方还是新修的呢,三位仙师才大驾光临,便塌成了这样。”
这话谢清舒不知道咋接了,难不成他们还要留下来给魅妖修府邸吗?可是黄老夫妇的委托还没办完呢……
沈清秋站了出来,摇扇客客气气道:“损毁夫人洞府并非本意,只是受山下黄氏夫妇所托,还望夫人能将黄公子放回去。”
魅音夫人道:“哦?黄公子?奴家这里见过的黄姓公子,没有十位,也有八位,不知仙师指的是哪一位黄公子?”
“……你们这样做不太好吧?”
谢清舒试探性开口,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魅音夫人笑出了声:“仙姝这话说的不对,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不好了?”
魅妖多是靠吸收男人的精气来提升修为,男人也多迷恋魅妖的美色,这确实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但如果精气被夺的多了就会身体虚弱甚至精尽人亡,没想到这聚集起的一窝魅妖竟然可以吸引众多男人乐不思蜀、不愿归家,简直就是犯罪窝点!
柳清歌冷笑道:“和她们废话什么,要不然放人,要不然我们直接杀进去把黄公子找出来。”
魅音夫人故作为难,道:“不是奴家不放他走,可若是他自己非要留下来,奴家这厢也没办法呀。”
柳清歌啧了一声。
沈清秋也不想继续打太极,道:“无论如何,请夫人把人带出来就是了。剩下的我们自有安排。”
魅音夫人柔声道:“既然如此,那请三位仙师随奴家来。”
三人随着引导,走进一处铺满香草织锦的宽敞山洞。十二名窈窕丰满的侍女分列洞府两旁,手执团扇,言笑晏晏。
魅音夫人引着他们在石桌旁坐下道:“已经派下小婢去请黄公子了,在等待期间,不若奴家与三位仙师小酌一杯?”
沈清秋看过原著,知道这位魅音夫人玩来玩去就那几种花样,并不忌惮,微笑道:费心了。”
魅音夫人殷勤地为三人斟酒,同时一直在往苦大仇深、皱着眉头的柳清歌那边瞟。越瞟挑逗的味道越是露骨,谢清舒轻咳一声,直接往前坐挡住了魅音夫人的视线,魅音夫人又换个角度瞟,又被挡住。
柳清歌不懂为何身边的谢清舒老是动来动去的,还没等自己发问直接被谢清舒狠狠剜了一眼,顿感莫名其妙。
魅音夫人虽然好五官精致、肤白若雪的男人这一口,不过到底是看透红尘的老人,不,老妖怪了,哪怕没办法亲自“尝尝”,逗一逗也是很有意思的。
魅音夫人捂着嘴笑了起来:“二位还真是神仙眷侣、恩爱非常呢。”
二人指的是谁不必多说,对面的沈清秋愣住了,第一反应绝对是:魅音夫人,goodjob!
之后才是去悄悄观察柳清歌和月儿的反应。
仿佛被一个闷雷劈到头顶,几乎是刹那间,柳清歌眉尖和嘴角都抽了抽,目光略低垂,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如果不是沈清秋细心注意到了他有些泛红的耳尖,他简直就要相信二人之间没什么了。
反观谢清舒,倒是气定神闲地很,听到魅音夫人的调笑打趣还能先品一口酒,随后才慢慢悠悠地解释道:“夫人此言差矣,我与柳师兄是再正经不过的同门之谊,情同手足。”
柳清歌也出声附和,只不过声音闷闷的:“正是。”
谢清舒的反应完全出乎沈清秋的意料。
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非比寻常,月儿依赖柳师弟,柳师弟也格外关照月儿,沈清秋甚至还猜想他们二人可能是双箭头,论谁都没想到,动情的竟然只有柳师弟?月儿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吗?这……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愤,沈清秋开始转移话题:“黄公子来了吗?”
魅音夫人继续坏笑道:“仙师稍安勿躁,许是黄公子不愿意来。若是烦闷,不如让奴家耍个小玩意给三位解问如何?”
沈清秋恍然大悟,这魅音夫人竟是个腹黑!不过到底在别人家的地盘,只得应允下来。
又听她道:“奴家别的不会,但一直以来,小卜小算一些风月之事都还准确。哪位仙师愿意让我算上一算?”
沈清秋侧首:“你们有兴趣吗?”
柳清歌硬邦邦地道:“没兴趣!”
谢清舒举手:“我!”
沈清秋略微正座,收起折扇。
按照原作设定,魅音夫人算风流债姻缘情这类东西,那可是十成十的准。月儿可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得好好替她把关,也不知道这姻缘到底落在谁家。
虽是好奇月儿的姻缘,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柳清歌。
魅妖将手指的花蕾送到谢清舒的面前:“请仙姝赐息。”
谢清舒颇为期待地朝着花蕾呼了一口气。
魅音夫人收回手,刚刚还是花苞的花朵此时已缓慢绽放开来,魅妖拈着花茎往花瓣中心一瞧,脸上笑意更浓。
“仙姝这姻缘好啊,从小到大不缺桃花吧。”
谢清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嘿嘿……”
沈清秋听到魅妖夫人这话,心里暗暗肯定道:月儿这个性格,不论是放在现代还是修仙界都极其吃香,有众多追求者完全不奇怪。不过……旁边柳师弟的脸色不太好啊。
魅音夫人又颇为惋惜道:“可惜你的要求很高,之前没有一人入得了你的眼。”
“后来呢后来呢!”
谢清舒也不甚在意过去的那些桃花。
魅音夫人继续说道:“后来只有一条红线了,此人踏实可靠,重情重义,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是个难得的良人,可惜……”
“可惜什么?”
谢清舒被勾起了好奇心,手指紧张地绞住衣袖。
“可惜……如果仙姝不好好把握的话,很可能会孤独终老。”
谢清舒:“啊?这么严重!那我有什么办法挽救呢?”
魅音夫人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坐在谢清舒旁边,面上毫不在意,实际身体却不由自主向前倾听的柳清歌,笑容暧昧:“仙姝,天机不可泄露。”
魅音夫人说话抑扬顿挫,很会故弄玄虚,如果以后不干吸人精气这行了,当个算命先生或是说书先生都是绰绰有余的,赚得盆满钵满完全不是问题!
沈清秋的内心吐槽还没结束,就见谢清舒微笑着把她的墨语剑连同剑鞘一起从腰间拿了下来;见她如此,柳清歌也按上了腰间的乘鸾剑。
——不是吧?这就要开打了他还没做好准备呢?!
在沈清秋的惊悚注视下谢清舒只是将剑按在了石桌上不动,这剑虽未出鞘,却因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而兴奋的鸣鸣作响。
谢清舒面上仍是一副浅笑盈盈、亲切柔和的模样,只是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夫人,我劝你不要做什么小动作,圈养人类本就是重罪,要不是没弄出人命,早留不得你们了。我的墨语剑可不是没开刃的钝刀,识相点就赶紧滚。”
沈清秋又一次被惊的五雷轰顶。
——天啦噜!月儿竟然会说重话!
魅音夫人脸色一变,悄悄收回背后做暗号的手,她道行不浅自然清楚谢清舒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况且她身边还有两个大男人做帮手,原以为自己能通过偷袭占得先机,没想到却被一眼看穿,此人不得小觑啊。
而且……她的身上还有别的魔物留下的魔气,如果伤了她,那魔物估计也会追杀自己、不死不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
在谢清舒不愉的目光下,魅音夫人连同她那些“姐妹们”提起裙子拔腿就跑,甚至有些魅妖还打包了不少金银财宝出逃,简直是大型逃难现场。
等魅妖们都跑光了,沈清秋稍稍松了口气,不费一丝一毫就解决了事件也真是意外之喜,刚想尝尝这魅妖酿的酒如何,就被谢清舒用手盖住了杯口。
谢清舒一脸严肃:“别喝,这酒烈得很。”
沈清秋:???
沈清秋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谢清舒的言行举止有点反常,竟是因为:“月儿你……喝醉了?”
“稍微有点。”
谢清舒虽承认自己醉了,却面无表情,脸上也不见一丝红晕。沈清秋深谙小说套路,越是这样表面清醒的人可能醉的越重。
沈清秋连忙站起:“月儿你先好好待在这儿,兄长去镇子里给你打些醒酒汤回来。”
谢清舒摇头:“救人要紧。”
“……那我先去放人,柳师弟,你留下来照看月儿,我去去就回。”
沈清秋临走前还不忘嘱托一番,柳师弟这么靠谱的人,他相信师弟能照顾好月儿。
谢清舒见兄长走后,再也强撑不下去。
她本身就不是个娴淑的性子,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温柔和顺、善解人意从来都不是她的代名词,她火爆、固执、强势,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把脏话编成顺口溜,只是没必要这么干罢了。
她也不是故意对兄长隐瞒,只是不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暴露在亲人面前罢了;但如果是在柳清歌的身边,她就没有这种顾虑。
这一放松下来,手脚也变得绵软无力,浑身暖融融的。
昏昏沉沉之间,谢清舒感觉自己枕在了一块温暖的石头上,迷迷蒙蒙,似是看见绯红万点,许是失去了妖力来源,洞顶的百花纷纷飘落。
脸上,手上觉得有些痒痒的,她徐徐闭上双眼,嘴唇感到一点微凉,也许……是另一枚花瓣?
但不知为何,那触感又有一丝不真切的暖意。
最后在头顶的一声叹息中,谢清舒坠入了一片黑甜。
……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