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立与石见》
文\半颗青橙
20220220
九月初，开学季。
虽已入秋，但白日里的延川依旧酷热。
开学第一周，今日是军训第三天。
烈日当头，偌大的操场上站列着学生方阵，穿着统一的迷彩服，神色恭肃。在教官的训练下，口号声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场面尤为壮观。
“立正！”
教官洪亮的嗓音在操场上空响起，尤粒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想着今天的军训应该是要结束了。果不其然，教官下一句便是——
“今天的军训先到这里，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准时报到！迟到的罚跑三圈，听明白没有！”
军训了一天，大家伙儿都疲惫不堪，瞧着立马就能结束，个个拔高了声儿，整齐响亮的应了声：“听明白了！”
而后，队伍解散。
尤粒第一时间摘下帽子，抬手往脸上扇扇风，走到树荫底下拿起自己的水杯，将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与她同寝室的三个室友这时走过来，坐在石阶上歇气捶脚。
安喜整个身子趴在大腿上，累到说话声儿都恹恹的：“尤粒，我和琦琪打算回宿舍叫外卖，你和魏瑜要一起吗？”
话落，魏瑜最先举手，表示：“我也我也，太累了，我的腿快废了，实在不想出去吃了。”她看向尤粒，“你呢尤粒？”
尤粒抬手抹了抹鼻尖上的汗珠，一望天空依旧猛烈的日头，无奈叹口气：“我不行，我妈给我寄了箱吃的，这天太热，我得上后街取去，不然会坏的。”
“那行，那我们先回去。”邹琦琪站起身，笑着温馨提示，“你可别迷路了。”
尤粒想起前日回宿舍的路上因为学校过大而走迷路的事，咽了下唾沫：“我……尽力。”
……
今年高考，尤粒发挥超常，分数远超本一线，足够上重点大学，加上她想去离家远一点的城市，便报考了延川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几天前的开学报到，是父母陪她一块儿来的。
尤粒不是独生，她还有个哥哥，叫尤骁，大她五岁，去年本科毕业后就去了英国读研，没个两三年回不来。父母在老家经营着一家服装公司，近几年网购火爆，实体网络双管齐下，生意一日好过一日。
经济条件虽然越来越优越，但家人团聚的日子却少过从前。知道爸妈工作忙碌，这次开学报到，尤粒本打算独自前来，不过父母坚持陪同，说这是她迈入人生新一阶段的头等大事，工作就是再忙也得挤时间送她来。
在延川待了两天，安顿好尤粒在宿舍的一切后，他们两人又匆匆赶回了老家。
尤妈妈还特地抽空给她寄了几盒她爱吃的茶酥，让她分室友一块儿吃，尝尝他们家乡特产，顺便借此打好宿舍关系。
——
快递箱有点大，尤粒掂量了一下，不会很重，两手抱在胸前，慢慢往宿舍走。
来的时候是从操场过来的，和回宿舍是两个方向。尤粒从小方向感就不好，明明记着粉色教学楼后头就是宿舍楼，不知怎的她又绕到了篮球场。
傍晚，球场上的夕阳正在西斜，温度开始变得舒适，打球的人也就逐渐多了起来。
拍球声交杂着呼喊声，在球场上空盘旋。意气风发的男孩们小跑着挥洒汗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活力。
尤粒步子放缓，侧目多望了两眼。
就在这时，场内的一颗篮球突然越过护栏网，朝着她前方飞来。
虽然不是正对着尤粒，但她心里不自觉就跟着一紧，整个人打挺似的僵了下，而后匆忙后退两步。
“砰”地一声响，球体在距她两米远的水泥地上落下，惯性弹了两下后，笔直往前滚去。
跟着球一块儿出来的，是位个高腿长、俊朗非凡的男孩。
他穿着白色的球衣，前胸后背都印了数字7。从她面前小跑过去，捡起球，然后边拍打球边不紧不慢的走回来。裸露在外的两只手臂结实精瘦，肌肉线条美感十足，连身材也是标准的腰窄肩宽。
这个点来打球，不能是刚结束完军训还有体力运动的新生吧？
尤粒当时猜想，这应该是位学长。
她立在原地，默默抬起视线，扫过他额角的汗珠，接着向下，到浓墨的眉毛，直挺的鼻梁……以及那比她人生规划还要清晰的下颌角。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直接，那位学长忽然步伐一顿，侧目朝她看来。
下一秒，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皱着眉头，眼神凉飕飕的，语气沉沉：“你看什么？”
当下那一秒钟，尤粒只觉得，这学长可真高，她哥站到她面前时，她能平视他哥的喉结，到这学长这儿，她只能平视人那若隐若现晒的有些泛红的锁骨。
这学长可能有185以上。
尤粒晃过神，对上他那不耐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心里一慌，忙应：“我看……”她转了转眼珠子，大脑飞速运转，表面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学长您这面相生的不错，尤其这对眼睛，黑如点漆很有精神，上下眼皮的波纹一样长，漂亮又秀气，是典型的雁眼，书上说，雁眼富贵，这种眼相的人举手投足间蕴藏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非凡的能力，做事沉稳大方且不张扬。再来您的鼻子，丰满高耸，山根笔挺，鼻梁方正不歪斜，双唇也生得上下均等，嘴角自然上扬，更是聪明有为，才华横溢之相。就连这个面部比例，都是标准的三庭五眼！”
话到此，尤粒见面前人的神色逐渐缓下，赶忙将捧着快递箱的其中一只手一举，再接再厉的扬声赞叹，“学长，您实在生得太帅了！”
语毕，尤粒再瞥他，内心依然忐忑。
哔哩吧啦说的这一大段，对面的齐砚还听得格外认真。
说他帅的听过很多，这样详细解析的还是头一回碰上。
齐砚倒是觉得有趣，垂眸瞧了瞧她身上的军训服和怀里的快递箱。
心想：这还是个新生。
她扎着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皮肤很白，未施粉黛，鹅蛋脸，大圆眼，嘴唇粉嫩嫩的，鼻子也生的巧挺，鼻梁上架着副银边眼镜，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原本就被晒得红彤彤的双颊，这会儿在夕阳余晖映衬下，更带着点白里透红的稚嫩感。
软萌软萌的一姑娘，有点可爱。
眉梢一扬，齐砚抬了下唇角，面露些微悦色，突然问：“手相会看么？”
尤粒：“？”
那双宽大厚实，指骨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帮我看看。”
……
抱着快递箱一路狂奔，站到宿舍楼前缓了好一阵，尤粒的心都还没平静下来。
因为，她趁着那学长扭头回应球友的功夫，撒腿开溜了。
虽然人追上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她心里没底，生怕走神跑慢了，使尽浑身的气力在校园里狂奔，全程都没敢回头看。
进了宿舍楼回到寝室，尤粒把快递箱往地上一扔，瘫坐在椅子上，抬手顺了顺胸口，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安喜闻声转头看来，问：“快递箱有这么重吗？看你累的满头大汗的。”
魏瑜埋在电脑前的脑袋抬了起来，先瞅瞅地上的快递箱，再朝她瞧了眼：“对呀，重的话你怎么不喊我们一块儿去呢？”
尤粒仰着脑袋，还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摆摆手，说：“不……不重，就是着急，跑回来的……”
说完，邹琦琪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见她回来了，笑着打趣：“嘿，回来的挺快，看来今天没迷路。”
闻言，尤粒才后知后觉地愣了下。
是哦，她居然准确的跑回了宿舍楼，明明就是因为不记得路才走到的篮球场……
啧，她这求生欲强烈的，把路痴都给治好了！
-
三日后，天阴。
在进行过分列式表演后，新生军训结束。
虽没有烈日摧残，但气温依旧闷热难耐。
目送教官们的车子驶远后，同学们陆续从操场上离开。
今日学校正式开始上课，学长学姐们都已经返校，趁着还没到下课时间，尤粒和安喜她们赶往食堂打饭。
打完饭找到空位坐下，食堂里的人突然就多了起来，学长学姐们一批一批的从两侧大门往里涌。
邹琦琪舀了勺饭进嘴里，望着扎堆儿的打饭窗口，嚼了几口咽下，说：“幸好咱来得早，不然可能只有剩菜残羹。”说完，她扭回头来，又道，“不过说真的，延大果然是帅哥美女如云。”
经过几日的相处，尤粒和她几位室友从初始的斯抬斯敬、寡言少语，到现下的相谈甚欢、抱团吃瓜，那关系进展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基本上是逮到啥就说啥。
安喜目光草草扫一眼，赞同的点点头：“真的！不止长得好看，连身材都好好。”
尤粒默默跟着抬眼，欣赏一圈后，夸她：“你也好看。”
安喜红了脸。
唯有魏瑜，一边吃着饭，一手端着不知道哪来的小册子，漫不经心在看。显然，对帅哥美女这个话题毫无兴趣，连话都没插上一句。
邹琦琪“啧”了声，感叹道：“瞧瞧，这就是有对象的样子。”
“说实话。”安喜抬手托住下巴，看向魏瑜，说，“我很羡慕。”
尤粒这时想起来魏瑜说过，她还有个谈了三年的男朋友，从高一开始到现在。只是她那位男朋友成绩一般，考了个他们老家的二本大学，两人因此异地。
回过神来，尤粒一瞥魏瑜手里的小册子，瞧见上头好像写着本专业的宣传资料，脑袋凑近了问她：“你在看系里的宣传册子吗？”
魏瑜回头瞅她一眼，点点头，把册子递到尤粒面前，分她一块看，说：“这不明天就系见面会嘛，我对咱们专业不太了解，趁见面会前做做功课。”
邹琦琪伸脖子也把脑袋凑过去：“你哪儿来的宣传册子？”
尤粒替她答：“那时候收到的录取通知书里有。”
魏瑜：“对。”
“我没去注意。”安喜放下筷子，笑嘻嘻伸手，“我看看。”
魏瑜递过去。
邹琦琪和安喜的小脑袋挤到了一起。
邹琦琪：“哎哎，咱们系居然有签名墙。”
“是喔。”安喜仔细看着，嘴里一个个轻念出声，“黎芸、程延、梁镐屿、齐……”
念到此，安喜因为看不清后头的字顿了一下，一对眼睛直接往册子上粘，“这是齐什么，齐石什么？”
邹琦琪眯眼看了看，不太确定的随口一说：“齐石白？”
闻言，对面的魏瑜“噗嗤”一声，嘴里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就是和齐白石反着来的齐石白？”
邹琦琪笑两声：“我瞎说的，中间那个是石字，最后那个字我看不懂…………”
“我看看。”尤粒倾身过去。
这个签名，签的格外潦草狂放，头字的“齐”写的巨大，后头的俩字——一个“石”还能看得明白些，最后一个字干脆就一笔连划过，说它鬼画符吧，也不至于，说它字体艺术吧，那也有些勉强。
尤粒的眉头皱了皱：“齐石见？”
“齐石见？”安喜看着像那么回事的点点头，笑道，“这名字还蛮特别……”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未落，尤粒忽地感觉后头有一阵凉风从衣领子钻了进去，紧接着，一道阴影从头顶罩下，沉润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齐砚。”
平淡的语气，明明没有夹带任何的情绪，却听得尤粒耳根子凉飕飕的，跟后颈钻进来的那阵风一样，背脊都不自觉地颤了下。
另外三人下意识抬头朝声源看去。
而后，不约而同地呼吸一滞。
尤粒的脑袋跟着往后一扭，抬眸，目光在对上那对透彻熟悉的雁眼后，整个人僵住。
邹琦琪魏瑜安喜三个人呆住是因为说话的这个人是个大帅哥，尤粒则是因为……
这人是前两天在篮球场上要她帮忙看手相的学长！
这一瞬间，尤粒感觉自己的屁股沾上了强力胶，被牢牢的粘在凳子上，连双脚都僵化了，定在位置上不得动弹。
齐砚眼眸微微垂，盯着尤粒的脸，觉得有点眼熟。
一秒后，他想起来了。
篮球场碰见的看相的。
齐砚面无表情的轻轻一挑眉，再看向尤粒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了然，好像在对她说“原来是你”。
他垂在一侧的右手缓缓抬起来，指向尤粒：“你……”
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尤粒猛地站起身，动静大的桌上的碗筷都“哐当”一响。
齐砚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宿舍另外三人一脸茫然，看帅哥的目光立马挪到尤粒的面上。魏瑜嘴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出声，尤粒一手端起餐盘，一手捂着肚子，装模作样地颤颤道：“我我……我肚子疼，我先回宿舍！”
话落，她一溜烟儿似的，跑走了。
那慌慌张张的背影，跟那天从齐砚眼皮子底下溜走时一模一样。
齐大帅哥这会子懵逼了：这前两天还说他标准的三庭五眼，长得一张富贵的帅脸，今天就见了跑？？？
她什么意思她是？？
莫名有被嫌弃到，齐砚不快的沉下目光，抬手一扯上衣领子，嗤了声冷笑后，走了。
声儿不大，但宿舍三人和他离得近，听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还能感觉得到这笑声里些微的愠意。
邹琦琪小心翼翼瞥了眼离去的身影，放低声音问另两人，有点小心虚：“这帅哥咋了？”
魏瑜抿唇摇摇头，也是一脸茫然。
安喜扭头看一眼，小声说：“看他的衣服，好像不是新生。”
这时，餐桌旁又经过一道高挑的身影，看着他们仨，一本正经的道了声：“学妹，你们路走窄了。”
说完，他便走了。
邹琦琪：“？他说我们？”
魏瑜：“？？什么意思？怎么就走窄了？”
“不知道。”安喜摇摇头，目光又无意扫到宣传册上，后知后觉地抽了下眼角，吐槽，“话说这名字居然是两个字，这位齐砚学长字儿签的距离也太大了，我们还在那里猜什么齐石白齐石见，整的跟不识字似的……”
邹琦琪：“……”
魏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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