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院。
广喻守在康雄的居室外,
室内,康雄与康智正在密谈。
经历地窟监牢里的事情后,二院长老的威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下跌。
诸多僧侣在表面上未敢对二院长老有丝毫不恭敬,
但暗地里,
已经有太多僧侣往佛子居处聚集,
竞相展现自己的忠诚。
广喻也想成为那些僧侣里的一个, 但他不能如此做——他受康雄上师秘密灌顶,便要一生奉持康雄之令为正理,
不得有丝毫忤逆背叛之行,
否则必定诡异缠身而死。
他以及死掉的广言、广善在康雄权势隆盛之时,享受到了最大的好处,
那么在其权势倾颓之时,
亦当承受最大的代价。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广喻在门外不时打望四周,生怕佛子又在这时走过来,
眼下,他所能指望的,便是康雄上师能放弃抵抗,老老实实给佛子送回四大‘大明神系缚之器’,
交出所有权柄,
退出无想尊能寺的权力舞台。
这么一来,对广喻的影响便会很小,他至少可以平稳渡过这一生,不至于像广言那样,直接被佛子割喉杀死。
然而,这种想法却也是奢望而已。
康雄上师还在居室里与康智密谋着,
明显是不甘心放弃权柄!
居室内,
康雄看着神色迟疑的康智, 再度问道:“如何?康智长老。
佛子处心积虑, 入主法脉,我们都不曾发现,他竟是‘天生制御’之人,可见其城府深沉,手段准备充足!
这一次,
他与我们之间,
绝不可能是你想的那样,
只要你我交出权柄,他就会放你我二人一马,让你我安稳渡过余生!
我们唯有联手奋力一搏,才能拼出一缕生机!
趁着他还未把位子坐稳,
八大系缚之器还未给他拿到手上,给他以任何加持之力——这时候动手,我们两个系缚了厉诡的人,难道还会输给他不成?!”
康智闻言摇头叹息,
片刻后道:“如今,人心俱已聚集在佛子那边,
你我若要强行对他动手,
诸僧侣必与你我为敌——”
“那就把他们统统杀了!”康雄斩钉截铁道。
“把一座寺院半数以上的僧人全都杀死,
大雪山顶莫非不会派人来过问?
其余诸寺眼看我们实力削弱,难道不会起兼并之心?”康智还是摇头, “康雄,你我一生荣华所系,
皆在无想尊能寺这座寺庙上,
寺庙衰颓了,
纵是你我手握权力,又能如何?
还是趁这个时机,体面些,退了吧。
把大明神系缚之器送归佛子,
请辞长老之位,
佛子纵不念及情分,
但看你我系缚厉诡在身,亦不会做得太过分——还是会将你我打发去住地小庙里,余生可以安稳渡过。”
康智所言,颇有几分道理。
倒也切合苏午当下的心思。
但是,他的考量,也只是基于他所面对的情况而已,
经纶长老并不知道,
康雄已经没有退路了!
其是直接与佛子起冲突的那个人,
并且,康雄越发压制不住体内的厉诡,唯有以上等系缚之法,再将厉诡系缚一次,
他才有未来、余生可言!
而这上等系缚之法,眼前就有——大明神系缚法!
“佛子的命格,乃是‘大日宝轮’命格。
批命僧侣因观看到他的命格,
双目被直接刺瞎了,
这是做不得假的。
八百年前,大雪山的呼图克图‘哲丹尊胜’亦是‘大日宝轮’命格,似此种命格之人,
皆有不可思议的伟力加持。
譬如哲丹尊胜,就在遭遇诡母‘莲花宫’以后,得到了狮母度空菩萨的指点,
制出殃莲肉供,
走出诡母侵袭之地!
他是八百年来第一人!
而我们这位佛子,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伟力加持,现下也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康雄,认清现实吧。”
康智拍了拍康雄的肩膀,
起身离开了居室。
康雄默然坐在蒲团上,
身后黑暗里,一双玉白手臂徐徐伸出,环住了他的脖颈,那双手臂并未继续收紧。
可它仅仅只是缠在康雄脖颈上,
便让康雄感受到死亡的温度。
他不想死!
至少不想这样死!
康雄心脏剧烈跳动,
额头冷汗不断渗出。
这时,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从外面响起。
广喻恐惧的声音伴随着那阵敲门声,传进了居室里:“上师,我的心腹僧人传来消息,
一百多里外的‘贡多乐呼图克图’家族,派了五百士兵过来,
围住了无想尊能寺内外,
贡多乐的长子出面,
说是来支援天海佛子,
拥立天海佛子成为本寺呼图克图!”
“贡多乐呼图克图?”
康雄隔着门与弟子对语:“那是个什么货色?小家族也敢掺和无想尊能寺的法脉事宜?
不用管他!”
门外广喻不再说话。
康雄听到其传来地消息,
内心越发不安,
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过不多久,
广喻又来传话了:“上师,被康智长老骗到住地庙里去的广法,被人接回僧院。
已投佛子那边去了……”
“……”
“上师……”
“若这次再不能把话说完,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弟子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昌云宗府都派了使者过来,拥立天海佛子晋位住持尊位,成为呼图克图!”
广喻这番话说完后,
便忐忑不安地等着里面的回应。
他内心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分外煎熬。
可康雄不表态,
广喻也只能这样干着急!
幸好,这次康雄未让广喻等得太久。
约莫小半刻时间后,
康雄‘哐当’一声拉开了木门,向广喻吩咐道:“广喻,着人将四大大明神系缚之器,
交还佛子。
并将戒律长老铜印,一并交还。
告知佛子,我自感老迈昏聩,已无力掌握偌大戒律院,请辞戒律长老之位!”
“是是是是!”广喻闻言大喜,那喜色几乎都表现在了脸上,他连连应声,道,“弟子这便去准备——”
“嗯。”
康雄似笑非笑地看了广喻一眼,
接着又道:“这些事情,着戒律院其他红衣僧去办即可。
你待会儿准备五盆混合了黑豆面粉的人血;
五副人肠;
五副心肺;
五根舌头。
到后院那处柴房中来。
我的役事僧不知去了何处,数个时辰未见了,这些事情,便只好委屈你这个亲传弟子帮我做一做了。”
广喻脸色一僵,
心中的狂喜刹那转为至深恐惧!
然而,
他不敢违逆上师之言,
只能低头应声:“弟子遵命。”
……
八件系缚之器被装在铜匣密箱中,送到苏午居处。
它们散发出的莫名气息在半空中交汇,
形成一种独特的韵致。
‘经纶长老’、‘戒律长老’的铜印被苏午拿在手中把玩了良久,
他抬眼向跪拜在地的两个红衣僧侣吩咐道:“广空,你回去传话给康雄,
令他即日启程,
去往广法曾经所居的‘文岗住家庙’,镇压住家庙里,那两个体内厉诡即将复苏的本寺僧侣。”
“弟子遵命。
弟子告退。”广空闻言应声,徐徐后退。
“广蕴,
你回去告诉康智长老,
令他即日启程,
去往东边的‘小玉山住家庙’,准允他带两个弟子、两匹马、五头羊一起去。
以后一生便都呆在山上,不要回来了。”
“是。
弟子这边去传话”广蕴随在广空之后,应声退下。
“让广全他们进来吧。”苏午向旁边一脸紧张的丹加点点头。
丹加连忙应声,
出门请人去了。
不多时,
本就不算大的佛子居室内,四个僧侣挤了进来,跪在地上向苏午问安。
苏午着沛旺、丹加给他们看座,
随后和颜悦色地看向广全、广海二人,
笑道:“你们二人来的正是时候,若非有你们带来的各家使者、兵卒施压,
二院长老绝没有如此容易就交出权柄。
此间事了以后,
我不会少了你们的赏赐!”
“能永生永世侍奉‘天海呼图克图’左右,便是对我们最大的赏赐!”二人齐齐开口,眉眼间皆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苏午笑了笑,
不会把他们这种话当真。
接着问道:“来,和我说说,
贡多乐呼图克图家族那边,我早先打过招呼,你们请他派兵过来,并不困难。
广法亦想脱离住家庙,你们去救他,正合他的心意。
不过,
昌云宗本、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你们是怎么说服他们派使者过来声援的?”
其实对于二僧会用何种办法,苏午心知肚明。
不过当下总要给二僧一个表现的机会。
二僧闻言相视一笑。
广全开口道:“我去昌云宗本家中请他派出使者,只告诉他,天海呼图克图即将进入大雪山修行!
且他的子嗣亦将虽在天海呼图克图身边,
他便满口答应下了此事!”
“我也一样!”广海闷声附和。
“此法倒也简单直接。”苏午笑着道,“不过,非是有胆魄之人,却不敢用这种方法说服两大家族。
你们很不错!”
他的话听得二僧很是受用,
面上仍连道不敢。
苏午抓了一把金珠,给二僧赐下,
目光转而看向广通、广明二僧。
向广僧说道:“你说有重要事情向我汇报,现在可以说了。
你们皆是我的心腹弟子,
没有什么需要互相遮瞒的。”
“是。”
广通点了点头,
面上隐隐流露忧虑之色,道:“禀告佛子,我先前从康雄身边的役事僧那里得到消息,
康雄只怕系缚不住体内的厉诡了,
他体内厉诡即将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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