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一空,沈毓宁本能地地躲在树后,捂着嘴巴,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那可是顾晏啊!
他的手是尊贵的,用来提笔安天下的,此刻却提着污秽的恭桶,一桶桶地倾倒着
然顾晏一介书生,何曾干过这样的体力活,很快他吃不消了,手一抖,恭桶砸落,恶臭的污物淌了一地。
旁边的肥胖内侍怒了,一脚将顾晏踹倒,霎那间,fen水粘的他满身都是。
“他niang的,还当自己探花呢?你现在也是阉人,可不比我尊贵!”
盯着自己满手的污秽,顾晏眸中寒芒一厉,攥着拳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目睹这一幕,沈毓宁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死胖子锤死,可她堪堪迈出右脚,又生生逼停。顾晏这样骄傲的人,是绝计不想让亲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
“二哥哥……”
沈毓宁重重地锤在树干上,再也不忍看下去了,咬着咬唇凄然而去。
穿过几条长街,天已大亮。
望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孤寂之感油然而生,此刻天大地大,她沈毓宁却是无处可去了。
啃了几口干粮,沈毓宁琢磨得找个生计才行,就沿街打听。只旁人见她纤弱娇美,不似个会干粗活的,就纷纷拒了,即便有主家怜香惜玉想收留她,也因妻子忌惮她貌美而作罢。
找了大半日,沈毓宁又累又饿,正准备塞几口干粮,却碰到个面慈的大婶。
“姑娘,我刚就看你一直在找活计,看你也不像贫苦人家的,怎的落魄至此?”
“大娘,我家里蒙了难,现下身无分文,所以才”沈毓宁连忙站起来。
“这样啊我姓沈,姑娘你若不弃,就到我那去吧,我们平日里就到处接些织布、糊灯笼活计,酬劳虽不高,足以养活你自己了。”
这大半日,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关心沈毓宁,还给她谋生路,欣喜之余,她心中一暖。
“多谢大娘,我愿意跟你回去,只要你不嫌我手笨就好。”
“那咋能呢,姑娘一看就是个心灵手巧的。”沈大娘拉过她的手,笑的慈眉善目。
另一边,青如一发现沈毓宁离开了,立即拿着书信直奔薛府。
“大人,姑娘她走了。”
薛怀浓眉一蹙,接过青如递来的书信,见上面只留了短短一行字。
救命之恩,沈毓宁铭感于心,告辞。
“她可留了别的什么话?”
“不曾。”青如摇头。
握着信笺的手一紧,薛怀挥退青如,看向副使苏晋:“派人跟着她,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这个她自然是指沈毓宁。
“属下遵命!”
苏晋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看着眼前简陋的屋舍,沈毓宁眸光震诧,除了牢狱,这样破败的地方她还是第一次见。
幸好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很快就镇定了,跟着收留她的沈大娘走了进去。
院子里,十来个年龄不一的女子正做着不同的活计,或浣衣织布、或糊纸编藤,见来人了,她们只偷偷扫了一眼,赶紧低头干活,似对沈大娘有些惧怕。
沈毓宁心中一紧,强壮镇定地笑了笑:“沈大娘,我想起来我在城里落了件东西,我还是先拿回来,再来你这吧。”
“小娘子,你倒是有几分聪明,只可惜来不及了。”
沈大娘勾起一丝冷笑,挥手命人把门关了起来。
“去,立刻给我洗衣服,洗不完晚上就别吃饭了。”
看着突然变脸的妇人以及她身后两个壮汉,沈毓宁知道自己被人诓来当苦力了,可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到里边洗衣服。
寒冬的井水冷的刺骨,冻的沈毓宁手一缩。
“磨蹭什么,快洗!”
妇人满脸凶悍,沈毓宁咬着唇,逼自己搓洗衣物。冰寒的刺痛让她的手很快就没麻木了,只能机械地搓着。
她素来养在深闺,不曾干过粗活,洗的有些慢。待她洗完,天已黑茫,饭也让别人吃的一滴不剩。
忍着腹中的饥辘,沈毓宁蜷缩在削薄破旧的被褥里,瑟瑟发抖。
那一刻,往昔的生活在眼前一一浮现,她竟不知生活还能这么凄苦。只她都这么苦,那顾晏承受着身心双重的压迫,岂不是比她更苦?
沈毓宁吸了吸鼻子,压住眼底的泪意,告诫自己不可以被打倒,她必须坚持下去,才能图谋出路。
之后,沈毓宁整整洗了两日衣服,曾经的纤纤玉手,也早已红肿粗糙。
直到第三日中午,守门的汉子附耳给沈婆子说了些什么,沈婆子连忙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神情有些古怪。
“咳,沈毓宁,这洗衣的活计不适合你,你去糊灯笼吧。”
听她这样说,沈毓宁眸光一亮,赶紧应下。糊灯笼虽然不易,到底比浣衣轻松多了。
到了晚上,沈婆子又说要亲自看着沈毓宁,免得她逃跑,就让她去她屋里住,还给了她一盒脂油抹手,说是免得她粗手粗脚的把灯笼戳破了。
沈毓宁虽不知她如何就变了态度,依然接下了。
如此过了十日,沈婆子乘大家干活时,把沈毓宁单独叫到房里。
“我这边又谋了新门路,但凡有些姿色的,都可以卖给达官显贵。沈姑娘,你是这里面生的最美的,所以我的意思你可懂?”
“你要卖我?”
“不错。”沈婆子嘴角一勾。
沈毓宁眸光大震,袖中的指甲几乎扣进肉里,心里升起一丝悲凉,一边是火坑,一边是狼窝,看来她就没个生路。
“宁儿,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耳畔响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她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当天下午,沈婆子找来一套干净素雅的衣服让沈毓宁换上,又帮她梳洗打扮整齐,一切妥当后,派了顶软轿把她送走。
软轿吱悠悠地晃着,摇的沈毓宁心里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迎接她的将是怎样的人生,但是再差也不会比在国公府那晚更差了。
一炷香后到了地方,沈毓宁从轿子走了出来,目之所及尽是亭台楼阁、花廊清池,比起国公府的气派华丽也不相上下,想来主人必定不凡。
很快一位俏丽的丫鬟走了过来,朝她福了福,就引着她穿过门厅走进内室。
甫一入门,沈毓宁大惊,但见碧纱锦屏后一位玄衣男子倚在狐皮软椅上,摩挲着手中的扳指沉思着。
见沈毓宁进来,清冷的目光随即落在她身上,正是薛怀。
沈毓宁身上一寒,顷刻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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