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花场,男人买笑的地方,你一个女儿家进去到底有些不大合适。来,快换上我的这件‘战袍’,我保管你往那一站,威武的气质自然而然地就流露了出来,保管是风华绝代,迷翻万千少女。”
在翠红院门口,苏浪脱下自己的“战袍”劝卿小可换上。
卿小可瞅了眼那件脏兮兮、破了几个洞还散发着汗臭的布衫,拧着眉毛,啧啧嘴,用佩剑挑着走到路边丢进了水沟里。
然后她对苏家兄弟和邬天佑说:“你们先去订座,我去去就来。”
说罢就凶巴巴地瞪了苏浪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个外人,还是有请地主爷带个路吧。”苏浪察觉她语带不善,忙对苏家兄弟和邬天佑说:“我还是先陪几位公子进去定个包间。”
邬天佑伸手拦住了他,嬉笑道:“你没听见吗,小可姑娘请你逛街呢,多大的面子呀,我们从小认识,可都没这个待遇呢。”
说罢挤了挤眉毛,苏健会意,笑道:“是呢,她这个人脾气可大了,我们几个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既然点了你的名,那就去吧。”
苏厦到底厚道些,嘱咐苏浪道:“她要做什么你都顺着她,左右这镇子一半的产业都是我们家的,随她怎么折腾,别违拗了她才好。”
卿小可见四个人嘀嘀咕咕个没完,不满意地咳嗽了一声,一把拽出苏浪来,逼问他哪里有裁缝铺。没奈何,苏浪只得领着她来到本地最好的一家裁缝铺。
平江府是南州首府,素以富足著称,兰溪镇虽是郊外小镇,也是富足繁荣,这里的裁缝手艺都很不错,苏浪表明身份后,老板更是曲意奉承,把最好的衣料和成衣都拿了出来。卿小可虽然出身名家大族,但他们卿家久居山野,虽是一方豪强,却始终跟“富”字不沾边,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好衣料和漂亮衣裳?一时间就像一只贪心的蜜蜂飞进了百花园,进去就不愿出来了。
她生的高挑苗条,体态轻盈,天生的一副衣裳架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一口气试了三十八件衣裙,竟是越试越兴奋,苏浪虽然十分的不耐烦,但看在有美人能欣赏的份上暂时也就原谅了她。
“这件怎么样?”
“好看。”
“什么好看,太素净了。”
“还好啦,我觉得穿在你身上非常般配,跟天仙似的。”
“休要敷衍我,什么跟天仙似的,换个词来夸我。”
“呃……”
“呃什么呃,这件呢,我觉得这件挺不错。”
“恕我直言,这件太紧身了,你腰这么细……”
“腰细不好吗?”
“好是好,但如果上下一样的话,就缺乏了一点层次感……”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姑娘就是没有,那又怎样,谁稀罕呢。”
“那倒也是,其实要我说,你穿哪件都好看,没办法,天生丽质,就算不穿……”
“你闭嘴!”
苏浪如遇大赦,赶紧把嘴闭上,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润了润干燥的喉咙,然后瞅了眼笑的眼睛都合不拢的店老板。
“哦,是这样的,小店还有一批新货,不过要明天才能到,姑娘若不……”
“行啦,就这些吧,都给我包上。”
虽然苏浪夸人的技巧十分粗糙,但念及他完全是出于一片真心,卿小可暂时就原谅了他。新料子要明天才能到货,但她现在就要穿新衣,所以暂时就先拿这三十件吧。
这可真是天降横财啊,裁缝铺老板直笑的脸部肌肉抽筋。
结算已毕,卿小可随手拿了一件新衣让少浪剑换上,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裁缝铺,苏浪见她仍旧穿着原来的衣裙,不解地问:“你就不换一件?”
卿小可笑道:“傻瓜,这些衣裳都还没浆洗呢,那么腌臜怎么穿啊。”
苏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一身簇新,卿小可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一声,狡辩道:“你是男子大丈夫嘛,还在乎这些?”
苏浪道:“没事啊,我只要有衣裳穿就行。”
卿小可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瞧你还算机敏,怎么样,在这混的还行吗,不然跟我回五明山去,我保你做个总管。”
苏浪道:“多谢,义父待我恩重如山……”
卿小可推了他一把,脸色骤冷:“不识抬举是吧?”
苏浪察言观色,发现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便赔笑道:“不是我不知轻重,实在是义父有恩于我,他老人家如今年纪也大了,我就这么走了,实属不义。”
卿小可这一回倒没有为难他,她虽然对这个小账房印象越来越好,但她也知道很多事是勉强不来的,江湖儿女,萍水相逢,也就这样吧。
于是她叹了口气,眸中晶莹剔透,拍着苏浪的肩膀说:“看你还有些义气,那就交个朋友吧,将来有机会去五明山,我领你到处耍耍,尽尽地主之谊。”
苏浪听了这话连连说好,卿小可能以这样的态度对他倒让他心里卸下了一块石头,但同时又隐隐觉得有些失落,好像丢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一路说说笑笑,等二人出现在翠红院的大门口时已是子时,兰溪镇毕竟是小地方,子时前后,街上冷冷清清,翠红院的门前空无一人,只余两盏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卿小可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嚷嚷着要去翠红院里瞧个新鲜,但真的站到了大门口,却又犹豫起来,脸颊红扑扑的,忸怩着不肯挪步。
苏浪嘻嘻一笑,一把擒住她的胳膊,生推硬拽着带她走进了富丽堂皇的迎宾大堂。
抬脚刚过门槛,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便迎面袭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后,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凌空砸了过来!
卿小可惊叫一声,果断地躲到了苏浪的背后。
苏浪挥舞纸扇拨开来物,连忙移步用身体遮挡住卿小可好奇探寻的目光。
那是一条让人活生生扯下来的胳膊,创口参差不齐,白森森的骨头,明晃晃的筋,血红血红的肌肉和滴滴答答的血,触目惊心。
这条胳膊的前主人,“神刀夺魂”刘强毕此刻正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一张圆乎乎的胖脸扭曲的不成人形。
刘强毕,自称是海州齐氏的亲支近脉,昔日天武会鉴证天下时被鉴证为中等武士,经过多年苦修,据说武技修为已达殿堂级,一对雪花神刀打遍天下,罕遇对手,江湖喝号“神刀夺魂”!
可是现在,他的赫赫威名随着一条断臂的离去骤然间烟消云散,从今往后,江湖中再无他的地位,“神刀夺魂”从此成为传说。
毁掉这一切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布衫老汉,五短身材,枯瘦身形,一头白发,满脸褶子,唯有一对眸子精明雪亮,往那一站凛如嵩岳。
一股威压充斥于天地之间,这让苏浪十分不爽。
昔日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的迎宾大厅此刻已变成了修罗场,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名贵的羊毛地毯早已被血水浸透,尚还冒着热气的心肺肚肠一滩一滩的到处都是……
卿小可只看了一眼就干呕起来。
苏浪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握紧卿小可的手,断然地说:
“我们走。”
身后又传来两声惨叫外加一声暴喝,厅堂里杀气纵横,寒光闪烁,十数位好汉联袂出手,一片寒光早将那布衫老者死死罩定。
刘强毕的朋友们愤而出手,翠红院的迎宾大厅风云再起。
“有意思!”
已经走到廊下的卿小可猛地挣脱苏浪的手折转回去。
她兴奋地叫嚷道,奋力挤过人群凑到了前排。
苏浪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是江湖儿女,真是没心没肺啊,这么血腥的场面,她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卿小可心里其实很害怕,但她不愿临阵脱逃,翠红院迎宾大厅里的这场血战是冲着苏家兄弟和邬天佑来的,根子应该就在被他们半道截杀的那两个外地汉子身上。
人已经欺上门来,她岂能临阵脱逃当缩头乌龟?
苏浪是一番好意,是想让她远离这块是非之地,但这个情她不能领,宁死也不能。
除了江湖义气,她对苏浪的信赖也是让她留下的重要原因,虽然这家伙打死也不肯承认身怀绝技,但卿小可还是愿意相信关键时刻他一定会挺身而出,扭转乾坤,再造奇迹。
没有理由,她就是这么信任他。
一片刀光剑影中,布衫老者奋发神威,他出手快如闪电,招式更是妙到毫巅,几乎无懈可击,他的对手虽多,却没人能挡得住他三招,挥洒之间,四周就已经躺下了一片。
刘强毕眼见得帮他出头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一时狞笑起来,单臂操刀重新加入战阵,但仅仅只是一招就被布衫老者踢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直喷。
苏浪一个箭步跳上前,点了他的几处穴道,血不喷了,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双目布满了青丝,瞳仁已经散开。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蠕动着残躯朝捂着胸口倒地不起的苏厦“游”了过去,双目勾勾喷着火,似乎想说些什么。
苏厦却是满脸惊恐,哀嚎着躲避他。
他的身边守护着七八条壮汉,众人衣着各色,武器各异,咒骂时南腔北调,只有脸上的惊恐是一致的。
终于,刘强毕体力不支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苏厦嘶声大嚎起来,此时此刻,他太想逃离这个地方了,奈何双腿实在不争气,竟是一动不能动。苏家大公子的脓包相换来一片鄙夷的目光,相比之下,他的兄弟苏健就显得硬气多了。
苏健也身负重伤,面色寡白,满脸是汗,他背靠庭柱,单手扶剑,另一条胳膊则已经抬不起来,虽然如此却仍是斗志昂扬,一对眸子无比精亮,随时准备最后的搏杀。
苏浪没有去看大堂正中的刀光剑影,刘强毕的那帮朋友一出手,他便已知胜负,剩下的比划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他冷目扫过整个大堂,目光落在苏家兄弟和邬天佑的身上,三人肯定也参与了这场殴斗,而且在第一轮便败下阵来,但三人的运气不错,在此遇到了很多“侠肝义胆的好心人”。
这些衣装各异、装束千奇百怪的江湖豪客一听到“平江苏家”的名号,顿时侠义之心爆发,仗义出手,拔刀相助。
起初,他们并没有将这个其貌不扬、干枯瘦小、年过半百的小老头放在眼里,当然啦,他有胆量站在这里自然也不是泛泛等闲之辈,但他们毕竟是人多势众,就算不能立即建功,终究也吃不了什么亏,退一步说就算最终出师不利,那也没有性命之忧。
这种太平拳不打白不打,想那苏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一方豪强,你帮了他们家的人,他苏清河能让你白帮忙吗?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真是不可貌相,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手居然那么硬,心居然那么狠!一开始的时候,他闯进来向苏家兄弟寻仇,出手虽然狠辣,但到底留了情面的,苏家兄弟和他们的小朋友邬天佑三下五除二便败下阵来,一个个被打的鼻青眼肿、皮开肉绽,但那到底都是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也正是看到他手下有轻重,才勾起了一众人的侠肝义胆,哪知道,这老儿转脸手就变得硬了起来,下一回合,不是筋断骨折,就是头破血流,一出手就把人打成重伤,这下子算是彻底把人得罪了,太平拳变成了生死对决,双方都下了黑手,暗器、药弩都招呼上了。
那老汉更不含糊,手越来越重,心也越来越狠,握拳如铁锤,叉手如钢钩,挨着就伤,碰到就亡,挥挥手就是开膛破肚,这满大厅的残肢断臂、心肺肚肠都是拜他所赐。
江南豪杰吃了这样的大亏后,那肯善罢甘休,下场的人身份越来越高,功夫越来越好,这老者却是来者不拒,管你是谁,三招内必废之,杀戒一开,愈演愈烈,前前后后杀了十五六个人,绝大多数都是被他虐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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