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平江城万里无云,阳光普照,鉴证大会继续,验招这一环节比之前面的所有环节难度都要大,申请人先要抽签分组进行三轮淘汰赛,累计积分综合评估后优胜者进入下一个环节,淘汰者打点包裹回家。
第一轮淘汰赛已经完成,落选者或走或留下看热闹,这一天进行的是第二轮,三个对手中,卿小可最怵跟邬可宫对阵,邬家四兄弟邬可钦、邬可剑、邬可宫、邬可禳,为人都很古板,修为都很高深。尤其这个邬可宫,论古板为诸兄弟之最,论修为也是诸兄弟中最高的。
卿小可一想到要被他打的满地找牙,心里就抓狂,眼下脚不幸被桌子砸伤,正好给了她一个退赛的理由,她夸张地在脚上缠了七八十道绷带,声称自己因伤不能上场,要求延期,被鉴证方拒绝后,便顺势提出要退出鉴证。
脚受伤当然是个借口,也只能是个借口,而且是个很拙劣的借口,那张轰然倒塌的木桌的确是砸到了她的脚,但充其量只是蹭破了点皮,绝对没有伤筋动骨。这一点从事后她狂追某人十八里,最终扑倒对方、拳打脚踢可以证明。
卿小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便对一干来劝慰她的好友哭诉说,自己不能继续参加鉴证,脚上的伤不是重点,心里的伤才是根源,自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救某人,结果他却恩将仇报,眼看着桌子要塌,他自己把脚撤了,却不招呼她,害的她脚伤心更痛,再无心思参加什么鉴证了。
脚上的伤是看得见的,心里的伤却是摸不着的,众人信了她的话。
有好事者继续深挖这个伤她心的“某人”是谁,苏浪很快便浮出了水面。
苏浪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若是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那就是跟某人开玩笑时没轻没重过了头,可这也不能作为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理由啊,这太牵强,太不公平。
当然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自己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为了她死都不惜,又何惧一点委屈?但若自己背了这个黑锅,只能纵容她借机耍赖退出鉴证,那会耽误了她的前程的。虽然苏浪也知道这个所谓的前程,人家自己也未必在乎,但事情由自己而起,他不能纵容她就这么堕落下去。
不得已,他只得厚着脸皮请清雨秋出来劝和。
清雨秋是验招一环的最大赢家,她霸气十足地击败了所有的竞争者,并将试手的四名鉴证师也逼到了墙角,迫使主事者不得不出面干涉,请她高抬贵手,好歹给天武会留点颜面。
此项鉴证尚未结束,她就已经被内定为第一名,眼下正是闲的无聊。
因为连佩印的事,卿小可对清雨秋充满了敌意,不过清雨秋年纪比她大,心智更加成熟,自然不会计较卿小可的小孩子脾气。
连佩印经常在她面前提起苏浪,言语之间对其赞赏有加,爱屋及乌,清雨秋对这个苏门弟子印象也不错,加之她也不想卿小可就这么惫赖毁了前程,便决定勉为其难,亲自出马说服卿小可。
卿小可对清雨秋本来就有些抗拒,得知她是苏浪请来的救兵后,心里就更加抗拒,冷言冷语,冷嘲热讽,若非脚“肿”的太厉害,她早就拂袖而去,根本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
清雨秋年轻一些的时候也是有名的“混世魔王”,有的是手段对付卿小可这个小“混世魔”,她强拘着卿小可不让走,任她又哭又闹又叫,就是不放。
卿小可很快就被她折腾的没了脾气,只好软语求和。
清雨秋软硬不吃,直到卿小可彻底服软,肯坐下来听她讲道理。道理好讲,话能听。卿小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尽当她是耳边风。清雨秋也不着急,一遍讲不通就讲两遍,两遍听不进去就讲三遍,直到卿小可心悦诚服为止。
二人本是脾气相投的好姐妹,却因连佩印的事而生出隔膜,如今清雨秋主动放下身段,捅破了那层膜,重新又赢回了卿小可的信任,待二人之间那点可笑的心结一解开,卿小可便立即投入清雨秋的怀抱,把心里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获知了卿小可心里的那点小秘密后,清雨秋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一把搂过卿小可道:“傻妹妹,这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卿小可恼道:“就知道不该跟你说,还在这笑话人,你到底是站哪头的。”清雨秋强忍住笑,正色劝道:“他年纪还小,不懂得心疼人,这不奇怪,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就没有你。”
卿小可哼哼道:“年纪小不懂疼人,所以你就找连庄主。”
清雨秋并不回避这个问题,她盯着卿小可的眼睛,看的卿小可红了脸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对配印的感情究竟是男女之爱,还是小妹妹对大哥哥的崇敬之情?”
“自然是男女之爱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他可曾为你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或者可曾给过你什么特别的承诺,抑或者在你心陷囚笼无法自拔时,他可曾给过你真诚的建议;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可曾费尽心力,甚至不惜装傻、充愣、扮小丑来讨你欢心,又或者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是否会奋不顾身地去救护你,就算把性命丢了也在所不惜。”
卿小可沉默了。
“他给过我承诺,他承诺要一生一世守护着我;我自陷囚笼无力自拔时,他三上南岭来劝解我,帮我脱离泥海,重回正道。我心情郁闷时,他愿意放下堡主之尊为我逗趣。我被仇敌追杀,他不惜性命,不惜放下所有的一切来保护我,帮我化解恩仇,替我遮风挡雨,这些他都为我做了,他为你做过吗?”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谁稀罕他,谁稀罕他了?”
晶莹的泪珠顺着卿小可的脸庞滚滚落下,她嘴上强硬,心里却已生怯,她于今才知道,自己对连佩印的“爱”只是一厢情愿,人家早已寻到真爱。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在敷衍,何尝有过一点真心?是她,在不知不觉间闯入了别人的世界,差点搅出了一场乱子来。
“雨秋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他是你的人。”
卿小可强作镇定,眼泪珠子却啪啪直掉。
清雨秋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她一把搂过卿小可,说道:“行啦,我的傻妹妹,这与你何干,要怪也怪他,见着你貌美如花就心猿意马。”
卿小可用力地在她腿上拍了一掌,横眉立目:“再胡说八道,我就恼啦。”
清雨秋忙赔笑说不敢,趁机又劝道:“依我看,那个人虽然有些事做的很猪头,但心里还是在乎你的,我听说你昨晚把他关在屋外一整夜,他都没有离开。”
卿小可得意洋洋:“这算什么,他害我脚受伤,不该向我赔罪吗?”
清雨秋笑道:“该,应该。我还听说昨晚他去三渡堂给明夫人送瓜果,你一听就闯了过去,还差点跟龙重囬、曹化露他们打起来,你这是因为什么?你可曾想过,你会不会为了第二个人去惹……”清雨秋说到这,做贼似的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嗓音说出后面五个字:“那个疯婆子。”
卿小可扑哧一笑,眼珠子骨碌转了转,方道:“我去也不是为了他,只不过我觉得就那么白白的让他死了怪可惜的。”清雨秋笑道:“还要装,你若心里没有他,岂肯跑过去趟这浑水?”卿小可道:“都说不是啦,我就是随便过去看看,真没想救他。”清雨秋道:“你就继续嘴硬吧,不管你自己承认不承认,你心里已经有了他,他心里也有你。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遇到了一个好人,千万别错过了。”说最后一句话时,眸中已有一丝沧桑。
卿小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哈:“你说这么多,我全没听见。我只当他是兄弟,没想过别的事。什么男女之爱啊,那是你们这个年龄该琢磨的事,跟我有什么相干,人家还小呢。”
清雨秋道:“还小呢,别人似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别学姐,姐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正后悔呢。”卿小可道:“就算嫁人,那我也不能嫁他呀,那多尴尬,我什么糗事他都知道,将来一吵架被他翻出来,我岂非要烦死。”
清雨秋就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死鸭子嘴硬,你就作吧,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卿小可大大咧咧道:“将来是将来,将来再说吧。”
因为清雨秋的开导,卿小可因为脚伤而生的怨气烟消云散,她的脚只是稍稍有些青肿,根本就不碍比赛什么事,心结一开,卿小可“带伤上阵”,虽然最终仍“惜败”于邬可宫,却赢得了其他两场的胜利,仍然惊险过关。
能过这一关的,至少是三等武士。
三等以上的武士又被称之为高等武士,自有鉴证大会起,所有的高等武士加起来也不过区区万人,他们大都有着不错的前程。
鉴证会结束后,众人齐向卿小可道贺,清雨秋提醒她苏浪也来了,想见见她。
卿小可得意地哼了一声,傲娇地甩手而去,她虽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对苏浪的感情是男女之爱,却很享受这种被人哄着、被人捧着的感觉。
是夜风大雨大,卿小可早早地熄了灯,却没有立即就寝,她躲在窗户下,点破窗纸观察楼下苏浪的动静。苏浪撑着把黄油伞站在小楼下,在风雨中徘徊着。她期待着他能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给她赔个不是,说句软话,那样她就立刻原谅他。姑娘家的脸皮薄,你总得给人个台阶下吧。可他没有,这个看似精明的笨蛋,就那么傻站着,那么大的风,那么大的雨,他就撑着把破伞傻乎乎、孤零零地站在那。
卿小可在心里骂了他一万句笨蛋、胆小鬼,恨他怯懦、愚蠢,偶尔也自责一下,怪自己当初把话说的太绝,乃至于现在不好回头。
于是她一怒之下离开窗户,上床睡觉,自然也睡不着,她睁着眼睛回忆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这样一想她又鼓了一肚子气,恨不得冲下楼去将那个笨蛋胖揍一顿。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那把伞整个晚上都在,风雨再大也没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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