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浪不信:“你会这么好心,老实说你有什么企图。”
“滚!不识好歹的家伙。”卿小可骤然发怒,不过马上又变回一张笑脸,她亲昵地拍了拍苏浪的肩膀:“傻瓜,你想哪去了,我说过咱们是兄弟嘛。你想去,我自然要帮这个忙啦。兄弟之间就应该相亲相爱,相互扶持,你说呢。”
苏浪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不过此事你还是容我再想想。眼下,你们的事了了,我的事还没完呢,这么多人都还没走,你不晓得这迎来送往的有多麻烦,且得忙呢。”
卿小可直勾勾地盯着苏浪的眼睛,确信不是在诓自己后,便高兴地拍拍手:“那么,我就不耽误你干活了,有事找我。为兄弟两肋插刀,我一定会关照你的。”
卿小可蹦蹦跳跳地走了,她的世界里永远是阳光和快乐。
苏浪望着她的背影,黯然神伤。和这样一个纯真无瑕的姑娘在一起自然是极好的,只可惜,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的,回避和曲解只会害人害己。苏浪从未感到过像现在这样软弱无力,这样茫然失措,即便是重生初期。
他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包裹进一张绵密的大网中,是否能挣脱出去,他全无任何信心。
云中岳意外落马事件像一个漩涡,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一切的人和物都被不加选择地卷了进去。
三天前,天武会十二掌旗使之一的衣蒓风忽然被人绑架,此事被精心掩盖,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苏浪也是后知后觉者,但与其他后知后觉者略有不同的是,他从一开始就被卷了进去,那天他奉命前往城东三渡堂给明夫人送瓜果就是营救衣蒓风的重要一环。
他的作用是打草惊蛇。
天武会和苏家认为,人是被云家绑架的,除了不按规矩出牌的明夫人,平江府谁有胆量敢在鉴证大会期间绑架天武会的掌旗使?
苏浪此去就是为了敲打明夫人,震慑她,压迫她,逼迫她立即行动起来。
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苏浪还在三渡堂大门外听鬼故事的时候,明夫人就下令将藏在三渡堂里的衣蒓风转移出去。
人刚出三渡堂就被救走了,据说过程很和谐,双方没有惨烈的冲突,营救者把身份一亮,云家的人就散了,他们中没有令人生畏的云家四大家臣。
衣蒓风在明夫人手上受了一点小委屈,门牙被敲掉两颗,肋骨折了三根,小零碎也没了几个,但基本还是个囫囵人儿。
明夫人如此不顾体面地刑讯老友,目的无非是想揪出暗算她儿子的幕后真凶,明夫人希望某个人是,衣蒓风说那个人不是,明夫人说那个人其实可以是,衣蒓风说那个人真的不能是,彼此差异太大,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明夫人就恼了,她下令给老友一点颜色瞧瞧。
很久以前,云家就以擅刑讯著称,当年八家家族平定江南时,云家先祖执掌刑狱,以极为残酷的手段拷打江南,有的是经验和家伙什,此番虽然身在旅途,诸般恐怖的刑讯器材不在身边,但明夫人还是就地取材,给了老友足够的尊重。此后的一天一夜,衣蒓风的日子据说很不好过,实际上若非龙重囬、曹化露等人暗中调和,衣蒓风的日子势必会更加难过。
这件事被精心地掩盖了起来,因为无凭无据,也因为这里面牵扯到江南世家的一些旧日恩怨,实在不宜在鉴证大会期间捅爆。
苏浪并不介意自己充当打草惊蛇的那根棍子,天作棋盘,我为棋子,这是他的命。
通过这件事他也彻底看清了自己所处的险恶境地,云家的事还只是一个开始,衣蒓风碎落的牙齿和被打断的肋骨昭示着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中,绝望中的疯婆子后手还不知道要放出什么大招来呢。
这场风暴将要吞噬几许人,苏浪不敢断言,但他知道自己正身处风暴的正中央,将来必定要经历一段跌宕起伏的旅程。
明知前途坎坷,又何苦要拽上旁人同行呢。
远离她,才是最好的保护。
……
经过几天的闭门讨论,到了第三天,十位鉴证大师经过综合平衡,终于确定了本届江南鉴证大会的高等武士人选,共十二人,高等一甲武士共三人,全部为江南世家子弟,魁元是石头城的封瀚明,次席是五明山的卿世功,然后是卿家的清雨秋。
三人修为不分伯仲,在一个档次上,既然排名要有先后,那就得做出取舍。实际表现最佳的清雨秋在此表现了自己的豁然大度,在最后的比试中她主动让招,将魁元拱手让给了封瀚明,又推卿世功坐了次席。
高等二甲武士共四人,也全部是江南八家子弟,分别是邬可宫、邬可钦、邬可禳、苏健。
高等三甲武士共五人,江南世家弟子占了四人,除邬可剑、苏厦、卿小可外,还有衣家旁支衣泰华。唯一的外人叫明时修,明氏也是江南望族,细论渊源还在江南八家之上,只是光明一朝被八家后来居上压了一头,如今属于江南的二流世家。
其余四、五、六三等武士合计三十八人。
“百花武士”花落邬家,云中岳为四等武士第二名。
中等武士里面,八家子弟占据了二十二个名额。
七、八、九三等武士共八十九人,江南八家子弟占据三十四个名额。
这个结果与原先预想的偏差不大,各方也都长松了一口气,没有出乱子的大会就是胜利的大会,值得庆幸。
一百三十九名武士的名单被制成红榜张贴于江南所有郡县城门、衙门前的公示栏里,公之于众,昭告天下。鉴证大会结束了,但留下的谈资足可供江南的士绅百姓们乐上一阵子,由此衍生的传奇、话本远比鉴证大会本身更加精彩,更加引人入胜。
这份满载江南青年才俊的名单很快会被快马送往神京城,马有三匹,名单有三份,一份由天武会送往总会备案,一份由南州大总管府送往政事堂和兵部,随函送去的还有大总管的一封亲笔信,南州大总管会在信中建议兵部速派干吏到江南来选拔人才充实军旅。
还有一份名单是通过秘密渠道送往神京城的,北府司将单独出具一份本届鉴证大会的详细报告,以旁观者的视角公允地评价这次大会的得失。这份密报将很快被送入九重宫,辗转呈送皇帝御览。内宫有司则会以最快的速度派员赶到江南,抢在政事堂和兵部之前带走他们想要的人。
政事堂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诸位宰相和兵部尚书、侍郎们会有意识地把南州呈递来的公私文书压上一阵子,以错开时段,尽最大可能不与内诸司发生冲撞。
所有这些不过都是例行公事,程序上的事,实际上内外诸司的官员一早就到了南州,他们或行走于各世家、官署或隐身在会场的观众席上,一旦发现他们感兴趣的人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进行私下接触
至于天武会总会,他们会把名单传示各州各郡,并在年底将红册呈皇帝御览,皇帝会责成内枢密院将所有未被有司征用、且愿意为朝廷效力的武士征召进宫卫军,然后再从宫卫军里将他们选入磨剑室,在此锤炼武技,讨论兵法,一两年后,分赴四方,为国戍边。
这些人已经是被挑剩下的,与被有司提前挑走的那些同年相比,他们已经是等而次之,但他们的境遇未必会比他们的同年差,因为他们曾在磨剑室修炼,这一经历将会给他们一个无比荣耀的名号——天子同门。
最后一天的闭幕大会上,曹铸代表天武会江南鉴证大会执盟当众宣读了各等武士名单,并颁发了信物。现场气氛庄严肃穆,坐在台下观礼的苏浪游目四顾,发现会场四周来了不少京官,文武一半对一半,还有一些身穿紫袍的内官,这些人都是京城各有司派过来选拔人才的。
此前几天,他们明争暗斗,早已各得所需。今日坐在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给那些落选武士一个念想。
掐尖素来是各机构的保留项目,高等武士遭遇了惨烈的哄抢。他们中只有清雨秋、邬可宫、邬可禳、卿小可四人谢绝了征调,其余皆名花有主。
让人略感诧异的是邬家四兄弟里竟然有两人接受了监察院的征调,宣誓为朝廷效力。邬家素来厌恶仕途经济,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人十分诧异。
苏家兄弟早有心从仕,自不必说,倒是另一个原本致力于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的云中岳,这次却婉言谢绝了兵部的征调。
邬天佑也谢绝了朝廷征调,他是家门独子,光大门庭的唯一希望,虽然“百花武士”的名号对仕途很有帮助,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拒绝了大酱缸的诱惑。从此以山人自居,先家后国,一门心思只为光耀门楣。
大会顺利结束,一众人都暗暗地松了口气,操办这样的盛会绝非易事,这些天他们一直提心吊胆,日夜煎熬,所幸有惊无险,总算功德圆满了。
是夜,天武会在一江春楼大宴宾客,答谢地方各界对鉴证大会的支持,一时名流汇聚,冠盖云集,热闹非常。绝大多数新科武士,参加鉴证会的江南武林头面人物,平江地方军政学民商首脑人物都过来捧场。
就连南州大总管沈明浩也过来露了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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