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之人绝非泛泛无名之辈,心思极其深沉细腻,苏浪和卿小可不久前还出双入对,突然就反目为仇,是真是假,这一剑刺出即可见分晓。若苏浪跟卿小可是合伙演戏,苏浪必不肯让卿小可受伤。若二人真是翻了脸,则卿小可此番非死即伤。这丫头死了也好,她活着,卿家和江南八家就会被苏浪挟持为盾牌,她一死,苏浪手中没有了筹码,卿家和江南八家也就不会再袒护他,到那时要打要杀还不是他们监察院一句话。

    苏浪倒是没有丝毫犹豫,挟持卿小可是出于无奈,他一人难敌监察院四人联手攻击,只能拿卿小可来做场戏。既然是做戏,他又怎肯让卿小可受到伤害?

    心念到此,他立住身形一动不动,准备正面迎击来敌。

    偷袭之人冷冷一笑,这少年未免太过托大,不闪不避竟想破了他这一招,简直是痴人做梦。

    苏浪自然是痴心妄想,眼明之人都已看出他此劫难逃。

    一道寒光,在苏浪眼前闪过。

    太快,他根本什么都没看清。

    偷袭他的汉子武技修为已是登峰造极。

    这一击之下,后果不堪想象。

    那一刻……

    苏浪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停滞了。

    不,这不是真的,时间还在流动,卿小可的喘息声就在耳畔。

    但,这怎么可能,雷霆之击下,他居然毫发无损。

    这完全没有道理,难道是幻觉?

    以神识观照自身,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强健有力地跳动着。

    他赶紧摸了摸身体其他部位。

    没有任何伤损。

    真是无言以对了,他的对手至少强过他一个境界,倾力一击,他怎会毫发无损?

    一滴血,滴在了苏浪的脸上,是从黄玉刀的刀锋上滑落的。

    危急时刻,滞留在半空的黄玉刀猝然发难,一击取了他对手的性命。

    苏浪惊诧莫名,危急关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默诵口诀运使黄玉刀,小九是主动帮的他。

    这算什么,这家伙自持是上古神器,矜持的一塌糊涂,自己平素连见她一面都不可得,今日怎么肯纡尊降贵,几次三番地帮自己呢?

    面对一具冷酷嗜血的上古神器,所有的人都保持了应有的克制。

    “哈哈,诸位的深情厚意,待我回国后一定禀明圣王,他日大军扫荡中土之际,我一定不会忘记诸位今日的盛情。咱们后会有期。告辞,告辞,啊,不必远送了。”苏浪交代了两句场面话,赶紧拽着卿小可离开了一江春楼。

    清雨秋挑头,江南八家子弟围成一圈,表面上是追捕苏浪,实际却是保护苏浪和卿小可不被萧潜和罗正海暗算。

    方才苏浪的举动已经表明,他挟持卿小可并非出于真心,而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黄玉刀连杀三人,杀的都是东宫里鼎鼎大名的一号人物,此刻她仍悬浮在半空,慵懒的像个刚睡醒的胖丫头,但这份慵懒下隐伏着的却是凌厉杀伐。

    除了那十个“悍不畏死”的少年,没人敢动。

    萧潜眼睁睁地看着一众人有惊无险地离开了一江春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他的心像被人塞进了一块石头,胀的十分难受。

    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问邬上阳和卿狮岩等人:“这算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穷寇莫追,免得伤及无辜。”邬上阳语气很冷淡。

    “任由冥国奸细逃走,这罪过谁来承担?”罗正海说话时,眼睛盯着苏清河。话说完,却抬起头来望向萧潜。

    萧潜明白罗正海这话其实是问他的,罗正海只是来协助他办差,并非他的下属,二人性格迥异,意见时常相左。他仔细掂量了一下分量,到底没敢下令追击。整个一江春楼都是八家的人,大总管府参军余悸时已经借故离开,他的离去已表明了北府司和大总管府的态度,他们秉持中立,两不相帮。这从门外的那个滑头都尉梅斯慰的身上即可见一斑。

    江南八家已经因为衣夫人的死而抱起团来,他们彼此之间是有许多矛盾,但在对外时却能亲如一家,这或者就是他们能盘踞江南百余年的奥秘所在。

    己方已折三员大将,形势已经十分不利,就算罗正海肯全力襄助也不占任何优势,对抗下去,后果难测。

    他略作思忖,已经有了新的计划:“苏门弟子苏浪承认自己是冥国奸细,这个还望苏将军能有个交代。”

    “交代个屁!奸细又没把‘奸细’两个字刻在脸上,谁能知道他的底细?”连佩印出言怒斥道。

    苏浪走了,带走了黄玉刀,替他扛下了一桩天大的干系,他的腰杆自然就硬了起来。

    “清除冥国奸细是司夜监和北府司的事,司夜监太远够不着,左判司还可以去问问余参军,为何任由这样的奸细躲在苏宅兴风作浪啊。”

    “真是可笑,苏浪是苏门弟子,苏将军竟能一下子推的一干二净。”

    “若是查出苏浪与苏家有牵连,苏某甘领灭族之刑,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还请罗司法闭上自己的嘴,免得祸从口出。”

    “这算是威胁吗?”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眼下还是得先把人拿回来。一个冥国奸细当着左判司和罗司法的面潇洒而去,二位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向上峰交代吧。”连佩印挪揄道。

    “指望监察院拿奸细,那是喊狗拿耗子,肯定是玩不转的啦。还是早日移文去司夜监和北府司吧。当然你们监察院的勾当见官大一级,也可以派员去司夜监或北府司问问,问问他们为何这么长时间未能发现这个奸细的存在,若是查出有人渎职懈怠,正好把他带回监察院审问嘛,哈哈。”

    监察院虽然威风八面,文武百官畏之如虎,但司夜监和北府司又岂是他们能惹的。去函云云,多半是不敢的。至于派员什么的,更是笑话,就算把人派去了,只怕连两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弄不好还会被人放狗咬。

    “一个冥国奸细,一个畏罪自杀,这可真是热闹啊。左判司大老远的从京城来到江南,难道就是为了做这锅夹生饭?”仇髻眼见两派有合流的趋势,连忙点上一把火。

    萧潜怒从心头起:他从神京城来南州的目的就是为了扳倒苏家。

    在神京城有人告诉他苏清河之妻衣氏旧日曾行刺逆臣闫震照,失手被擒后,陷落贼窝达一个月之久,这期间二人渐生情愫,继而勾搭成奸,衣氏还为闫震照诞下一子,此刻就养在平江苏家,取名叫苏厦。若能查实此事,苏家自然难逃一劫,顺藤摸瓜,既可震慑盘踞江南的八大家族,又可敲打那个觊觎皇储宝座的野心家,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萧潜正是怀着这样的目的,不惜拿前程运命做赌,外放南州,做了监察院分台左判司,为了这一晚他已经整整筹划了两年。

    本意是断人一臂,捍卫皇储,却没想到遭人算计一头栽进了一个大坑里,从衣夫人自尽时的手段看,她根本就未曾修炼过什么武技,充其量只是会几招花拳秀腿,这等微末伎俩,凭什么去刺杀“不败战胜”闫震照?情报有误,他被人算计了。

    苏厦或非苏清河所出,但也跟什么闫震照扯不上关系,有人借他的手将这桩陈年旧事掀开究竟是何目的,他竟一无所知。

    做官做到这个份上,他真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他一人死不足惜,但他现在还不能死,他代表的是东宫的脸面,东宫的脸面万万不能折在这里。他不是没想过要退,先有罗正海反对,刚刚说服了罗正海,偏偏这个什么狗屁仇髻又哪壶不提提哪壶,真是自己找死。

    事到如今,萧潜只能立即亮明自己的态度,不能再任由仇髻胡搅蛮缠下去。

    他向苏清河深深地一鞠躬:“衣夫人性情刚烈,不堪流言中伤,乃至以死辨明清白,在下深感愧疚,还请苏庄主节哀顺便。”

    罗正海对萧潜的退让十分失望,但他也没有说什么,事到如今,或者只有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放屁,放屁,放/他/娘的大臭屁!什么不堪流言中伤,她分明是畏罪自杀!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流言中伤可以挺直腰杆说明白呀,这里是什么地方,平江府,江南八家的地头,有什么说不明白的。拔刀自尽,这算什么狗屁道理?她是自知罪责难逃,想一死逃避,顺便保全苏清河和她的宝贝儿子,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喷完衣夫人,仇髻又把矛头指向萧潜:“你身为监察院左判司,奉旨察查奸邪,奸邪就在眼面前,你不去查明真相,反而一味包庇,你和他究竟有什么勾结?!”又一指罗正海:“还有你,身为朝廷执法,遇到这种事,竟然三缄其口,你对得起供养你的民脂民膏吗?”

    一把弯刀架在了仇髻的脖子上,锋刃扣着他的皮肉,只要萧潜使个眼色,锋利的刀刃立即就能收割小厮的人头。

    萧潜冷冷一笑,仇髻闹的越凶越是能证明他心中有鬼,自己就是被他和站在他背后的人算计了。这笔账需要慢慢跟他算。

    利刃交颈,仇髻却公然不惧:“你们可以杀了我,但别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北府司和司夜监的耳目无处不在,我不相信这里就没有他们的耳目,我的话一定会传到上面的耳朵里去,你们就等着问罪坐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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