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芈家的三位公子尽数来到了父亲芈常箜的书房,何日再喝退众人,关起门户,手持双刀独自一人守在院中。

    芈常箜巡视了三个儿子一眼,说道:“前两日接到你伯父的书信,蛮族犯境,自天海关杀入中土,眼下已经越过幽州一直打到了道州境内,中原震动,举世哗然。”

    三位公子闻言相顾失色。

    长子芈农咬牙切齿道:“它们果然是来了!父亲,孩儿不为报效朝廷,只为捍卫家园,请容许孩儿披甲从戎,征战沙场。”

    “大哥此去,我愿追随。”

    “俺也一样。”

    三个少年一听说要跟蛮人开战,兴奋的不行,红着脸嚷嚷着要去。

    芈常箜目光从三个儿子脸上依次扫过,心中深感欣慰,祖宗勇武的精神在这一代得到了很好的传承,自己的一片苦心终究没有白费,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神京城的皇帝说要御驾亲征,宫卫军先锋已去道州打前站。御驾亲征,必要征召天下。你伯父的意思让咱们家出一个人,领家兵三百人前往助战,多少意思一下。我和你们母亲商议,决定让你出去历练一下。老三,你可愿意?”

    “啊,我?”

    芈阗显然没想到父亲会点自己的名,论武技论资历、经验,自己显然不是最佳人选,但他马上就回过味来,大喜道:“孩儿愿意领兵出战。”

    长子芈农忙拦阻道:“三弟年幼,还是孩儿去吧。”

    次子芈桑也大声道:“三弟虽然精通武艺,却未经战阵,还是孩儿去更有把握。”

    芈常箜沉声喝道:“争什么,这种事有什么好争执的?老三年幼,去了也不顶事,露个脸,点个卯,充个数罢了。老大,老二,你们去做什么?披挂上阵,真刀真枪跟蛮人干?哼,这天下竟是谁家的天下?”

    只一句话就让芈农、芈桑俩兄弟都闭了嘴。

    芈家在第七王朝时是雄踞一方的霸主,封的是公爵,而同时期的独孤氏只是侯爵。第七王朝末年,天子德威扫地,天下群雄并起逐鹿中土。西州阿斯密家族率先发难,继而曾氏强霸炎州,后又有林氏崛起于林州,闵氏发力于岱州,南州土著联兵自保于江南。

    洪州芈氏和洛州独孤氏几乎同时起兵,芈氏凭借雄厚的实力很快成为割据一方的霸主,而独孤氏却是连战连败,不仅侵吞的土地被迫吐出,连大本营洛州也被外姓蚕食,不得已向蛮族称臣,在蛮人的羽翼下苟延残喘。

    那时节,各方纷乱,民不聊生,各路豪强混战了十七年,原本苟延残喘的洛州独孤氏由弱转强,一跃成为诸侯霸主,七十万铁骑横扫天下,连破强敌,终于一鼓荡平中土,创立了光明朝。

    而原先的一方霸主芈氏却因争霸失败,实力耗损殆尽,不得不臣服于独孤氏。

    这三百年来,两个宿敌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

    独孤氏对芈氏极尽打压之能事,芈氏也从来没有真心臣服过独孤氏,背后的小动作接二连三,想尽一切办法消耗光明朝的气运。

    眼下,独孤氏腹心之地遭受蛮族入侵,身为臣子芈氏不得不做出点姿态,但内心何尝真的愿意鼎力相助?

    计议已定,父子四人便开始商量选派那些家兵家将随芈阗出征。芈家虽然势力雄厚,但为了避免刺激独孤氏招惹麻烦,早已将力量分散于洪州各郡县,城内可供调派的家兵家将并不算多。而从征之人既要忠心强干,能保证芈阗的绝对安全,又不能锋芒太露,暴露了实力,故而一时颇为头痛。

    芈阗到底年轻,看事单纯直白,他向父亲举荐道:“孩儿在路上结识了两位侠义之士,都是侠肝义胆有大本领之人,请父亲下一纸聘书,聘请他们为门客,随孩儿一起出征。”

    芈农急劝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他们萍水相逢,知之甚少,还是小心为妙。”

    芈常箜不急着表态,而是把目光投向芈桑。

    芈桑略加思忖,回道:“孩儿赞成三弟的主意,请父亲聘用他们,让他们随三弟从征。他们是外客,容易割舍,用来支撑门面,最好不过。咱们自己的人则藏在暗处,保护三弟的周全。”

    芈常箜微微点头,笑对芈阗道:“爹看那个叫苏浪的少年,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就依你,聘他为门客,随你一起出征。”

    计议已定,二日一早,总管何日再领命去见苏浪、司空百岁,探问口风。

    蛮族入侵中原,皇帝决意亲征,按制要大征天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芈家身为地方豪强,派遣家族子弟从征也没什么好疑心的,临行聘请几个武士作护卫,看起来也很合理。

    苏浪对沙场建功并无丝毫兴趣,司空百岁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只是眼下二人无处可去,若不随芈阗去走这一遭恐怕又要露宿荒野跟骷髅、僵尸们为伴了。

    再一想,这样的世家公子从军,还真的会去冲锋陷阵?不过是躲在后方吹吹牛皮,混混日子,哪有什么恶仗可打?

    想到这,司空百岁就代表苏浪委婉地表达了愿意效劳之意,何日再大喜,回禀芈常箜知道。

    隔日,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由芈常箜亲手颁出聘书,礼聘二人为芈府门客。

    门客是客,与主人是宾主关系,地位自非家奴可比,加之二人于芈凝儿有恩,又是芈阗真心敬佩、欣赏的人,故此上下都不敢慢待,既然是陪护少主人出征,自然得有套像样的行头,因此经芈常箜特批,芈阗、芈凝儿兄妹亲自陪同苏浪、司空百岁二人去芈家的兵器库里挑选趁手的家伙,又召师傅量身改制战甲。

    芈家富贵了四百年,家底子雄厚之极,宏大的兵器库里各色精兵利器数以千计,让平素不大重视兵器的司空百岁也心潮澎湃,一时挑花了眼。

    苏浪仔细察看,发现这里的兵器虽然锻造的十分精良,却都是些凡人之兵,并无一件能看上眼的神器,不知是芈家没有,还是没舍得拿出来,当然啦,自己只是一个普通门客,要求太高/也不大现实,于是就随手取了一对用博浪海赤铁锻造的钢鞭。

    钢鞭是破甲利器,但据说蛮人多数都不披甲,所以苏浪最后关头又改了主意,放下钢鞭选了一张铁臂弓。

    司空百岁则挑了一口大刀,净重八十六斤,他臂力惊人,运使起来,呜呜挂风,十分威武。

    隔了几日,巧匠日夜改造的盔甲也准备完毕,二人穿戴起来,惹得众人不住喝采,又得芈农、芈桑兄弟赠了两匹骏马为脚力。

    三人收拾停当,选了一个吉日良辰,领着三百军马启程向道州前线进发。

    ……

    这一世界只有一块大陆,名唤中洲,中洲水土最丰美的地域称之为中土。

    三百多年前,洛州小宗独孤氏一族忽然勃兴,横扫天下,灭族千家,并国三百,终于一统中土,建立了光明朝。

    光明朝定都神京城,分天下为九州,曰:中州、洛州、海州、西州、幽州、林州、炎州、道州和南州。

    道州位于独孤氏龙兴之地洛州的北部,其治所距离神京城四千七百里,距离北境重镇幽州五千九百里。幽州城向北三千里有长城,西起屋山,东接风暴洋,绵延二万八千里。长城以南是沃野万里、人口繁密的光明朝,以北是绵延无穷尽的大草原、大森林、大荒漠、大冰原,分布着数以万计的蛮族部落。

    光明历三三三年十一月,一支三百人的蛮族前锋军抵达道州城下,与道州军前卫接战,双方鏖战一昼夜,蛮族前锋损失过半,向北撤退。

    此战,道州军死伤千人,但这个战绩其实并不算差,蛮族前锋军虽然只有三百骑,却都是由兽人组成。兽人是草原蛮人与疏林兽族混血杂交的后裔,半人半兽之躯,身高两丈上下,个个骨骼粗壮、筋肉发达,爆发力和耐力都极好。他们秉性残暴,嗜血无度,是天生的战士,一生都在战争和杀戮中度过,作战经验极度丰富,战力异常恐怖。

    神京城的内枢密院曾测算过,兽人战士与禁军战士的实力对比是一比十,即,一名兽人战士可以对付十名禁军战士。

    一支军队里能担当先锋的必是精锐,而道州驻军又远不及禁军强悍,如此一算,此战道州军的损失应当在两千人左右,但实际上连受伤者算在内,他们也仅仅只损失了一千人。

    更让城中群僚兴奋的是,此轮接战的道州军前卫中还有不少弓手和寨兵。

    弓手和寨兵只是民兵,他们平素务农,农闲时才集中起来进行军事训练。他们的职责是防御乡里,协助官府的捕快捕拿盗贼,战时则协助官军转运粮草和辎重。弓手和寨兵训练很有限,装备也很差,士气更是无从谈起,战斗力远远不及正规军。

    这么算下来的话,蛮人的战力显然是被高估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内枢密院那帮家伙个个自称“军人世家”,家族几辈子都是军人,一辈子都要在军队里混,靠当兵打仗吃饭的,不夸大蛮人战力,朝廷怎么会增加军费呢,没有军费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萨摩亚一路横冲直撞,逢城必夺,遇强必摧,已经十分疲惫了。诸位当坚定信心,依托城池与蛮人决一死战!”

    道州大总管、襄城郡公独孤光亮却没有下属们的那份乐观,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蛮族此番失利的根本原因,给头脑发热的文官武将们浇了一盆冷水。

    但大总管对最终的胜利还是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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