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位家将熟悉军阵,对蛮人的底细却知之不多,他们忽略了蛮人中最精锐的地穴人和马背矮人的营帐。

    地穴人是穴居在地下的人族支脉,因为形貌和习俗与中土人族迥异,故被排斥在人族之外,他们分南北两大支系,南系生活在南岭的崇山峻岭里,挖掘铁矿,冶炼优质的岭南铁,并通过森林绿人与人族进行贸易。

    北系地穴人原先生活在屋山中部,后岱州闵氏崛兴,两家为了争夺地盘混战了数十年,最终地穴人战败,被迫北迁至林州境内。林州林氏与岱州闵氏数百年来混战不休,他们接纳了地穴人,给他们地盘,给他们物资,帮助其文明开化,这一部地穴人转而投靠林氏,成为林氏强有力的盟友。至光明朝,皇族独孤氏倾力支持林氏,一举击垮闵氏,逼迫闵氏俯首称臣,独孤氏趁机降岱州为岱山郡,将之纳入皇朝的版图。

    此过程中出过大力的林氏却被一脚踢开,独孤氏皇族非但不允许林氏染指岱州,反而暗中挑拨离间,致使地穴人与林氏之间隔阂越来越深,终于有一天,林氏因不满地穴人独占矿产,翻脸无情,与地穴人开战,战阵持续了三十年,这中间独孤氏暗中支持地穴人,使得这场战阵异常血腥残酷,在战争中耗尽实力的林氏最后不得不臣服于独孤氏,拱手让出林州的统治权。

    作为回报,独孤氏出卖了地穴人,林氏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并对地穴人进行了异常血腥残酷的镇压。

    至此,北系地穴人被迫再次迁徙至草原边缘地带,而这里恰恰是蛮族的地盘。实力大损的地穴人只得向蛮人俯首称臣,成为了蛮族的附庸,蛮人每有征伐,地穴人都会选精锐从征,三百年来风雨不改。

    地穴人的营盘扎在地下,在地面出口处树立锥状木塔以遮挡风雨,一个锥状木塔下面就是一个地穴人的营帐,每个营帐里都住着十一名地穴人士兵。这些锥状木塔分散在蛮人的大营里,并不占用多少地方,有些还被遮挡,统计时极易被忽略。

    四大家将不懂这些,统计时直接将地穴人的锥形木塔忽略了。

    地穴人身材异常矮小,平均身高不足四尺,大脑袋、凸肚、短腿,隔壁短且纤细,在地面上的战斗力十分有限,但他们擅于挖掘坑道,从地下向敌人发起进攻。

    在光明朝,京城、州、郡、县的城墙高度、厚度和材质都有严格规定,龙尾城只是一个县的县治,城墙高一丈八,夯土筑成,基座厚两丈,墙头宽不足一丈。光明朝皇帝驻跸后,经过紧急加高加固,但依旧脆弱,只怕经不起地穴人的几轮攻击。

    苏浪看罢多时,觉得无懈可击,便下令后撤十里扎营。

    芈阗劝道:“我军是为救驾而来,纵然寡不敌众也应该上去冲杀一下再撤下来,若是一箭不发就撤,怕是有人要诋毁说我们是畏战不前,心里没有陛下,是大奸臣。”

    司空百岁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前面是两万蛮军,我们不足三千,怎么跟人打?”

    芈阗当然知道不能硬拼,辩解道:“我的意思是冲一下,见好就收,不是真打。”

    “你说的轻巧,你戳人一下,信不信人家反手拍死你?”

    苏浪笑了笑,劝二人不要争吵,却召那两营都尉来商量。两营都尉都是军中宿将,都出身高贵,都瞧不起这个一炮蹿红的乡下小子,都厌恶苏浪比他们职位高,都不想听他的摆布。不过军令如山,苏浪现在是先锋将,他们是副将,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自己受制于人,苏浪要找他们商量,他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过来应付一下。听了苏浪的主意,一个哼哼哈哈道:“你是主将,我们听你的,你说打,咱们就打,你说不打咱们就不打。都是你说了算。”另一个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将军选你为先锋将,想来你必有过人之处,咱们这一千弟兄的性命就全托付给你啦。”

    说了一通废话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苏浪只得宣布散会。

    二人给苏浪碰了个软钉子,都很高兴,趾高气扬地走了。

    司空百岁气不过,劝苏浪道:“派他们上,借蛮人的手给他们点教训。”

    苏浪微笑道:“休要理睬他们,找他们商量是要稳住他们。我意已决,由我去蹚阵,你们准备好撤退,看我的信号,我一旦败阵往回跑,你们立即就撤。”

    众人大惊,齐劝不可。

    苏浪身为主将岂可临阵涉险?

    倒是司空百岁看的开,他笑哈哈地说道:“你们不必担心,让他去吧,打未必能打的过,跑却是一定能跑的掉的。没事。没事的。”

    苏浪选了三十余精骑,打出道州军的旗号,率先向敌人发动进攻。

    蛮族打仗向来是顾头不顾腚,围城兵力虽多,但精锐集中在城墙下的第一线,外围十分疲弱。被苏浪一冲,顿时破绽大开。

    三十精骑手持马刀一路劈砍,如入无人之境。

    苏浪箭无虚发射杀了二十多个蛮族武士后,忽见前方烟尘滚滚,两支蛮族骑兵队似两条巨蟒翻滚而来,锐不可当。蛮人生活在塞外草原上,骑术精湛,擅长骑兵作战,尤其擅长小股骑兵作战。

    苏浪恐陷入蛮人的包围中,立即下令撤退。

    蛮族刚刚学会使用弓箭,还十分生疏,但标枪之类的投掷武器还是很厉害的,而且数量巨大,每个精锐武士背后都插着五六杆投枪。

    追随苏浪出战的十余名骑士相继中枪落马,苏浪喝令随从将伤者带上,又在死者身上各补一刀。站在山头眺望的司空百岁见状,急忙下令大军撤退。一旁观战的两营都尉却不干了,他们见苏浪在蛮人大营里来回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杀的十分潇洒,料想蛮人战力不过尔尔,此刻败阵无非是因为人少,区区三十骑想撼动蛮族大营自然是痴心妄想,但若是三千人一下子压上去……

    哼哼,那效果可就大不同了。

    二人立功心切,大叫道:“主将遇险,我等岂可坐视不理。”不听司空百岁和芈阗的招呼,各率本部人马和随身亲军冲下山去。

    蛮人阵营刚被苏浪搅的乱七八糟,忽然又被三千精锐攻击,顿时溃败。两大都尉手起刀落,斩蛮人头颅如砍猴头菇,十分惬意。一时热血沸腾,冲昏了头脑,竟冒出单凭他们两营人马杀散城外数万蛮军,救出城里的光明朝皇帝,立下不朽功勋,光宗耀祖,升官发财的念头来。

    站在山头的司空百岁把头直摇,连声叹息。

    芈阗见两营将士下山后,冲动蛮族本阵,杀的对方人仰马翻,几入无止境,大有荡平蛮匪朝天阙的意思。一时忍不住心痒,手痒,也想着下去冲杀一番,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

    司空百岁拽住他道:“你别犯傻,蛮人若这么容易对付,堂堂天子怎会被困囚在此?真当十几万禁军都是吃素的吗?”

    芈阗悚然惊出一身热汗来,天子禁军的战力如何,他未曾见过,但天子禁军的威仪他却是见识过的,那是何等的威武!

    擦了把汗,再往山下看,忽然看出了门道:蛮人表面大败特败,一败涂地,实际上用的是诱敌深入之计!此刻,道州前锋两个营距离城池仅一步之遥,甚至能看见守城将士的脸,但这最后几步却是怎么也走不过去了。

    “快撤,快撤回来,你们两个蠢货!”

    芈阗站在山头怒声呼喊道,随从也跟着喊叫,但这呼喊在天崩地陷的轰乱中显得渺无声响,已经陷入苦战的两营都尉此刻哪有心思去听芈阗的,他们早已自顾不暇。

    越接近城池,蛮人的实力越强,精兵猛将地涌泉水般地往外汩涌。除了蛮人精锐,更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身材高大、性情凶猛的兽人是老熟客了,他们人数虽然不多,战力却十分强悍,铁棒、铁棍、链子锤,呜呜乱扫,歩骑对抗中,人族骑兵纷纷败落;

    身高只如七八岁儿童,头大赛过成人,终年生活在马背上、双腿呈箍形的马背矮人是第一次露面,他们细胳膊细腿的拿不动太重的刀枪,使不得强弓硬弩,他们手中的弓箭跟孩童的玩具差不多,使用的箭矢竟是草杆,箭镞更只是细细的一根针,但这针上却涂抹着剧毒之物,凡人中招必四肢痉挛,僵麻倒地。

    更可恨者,这些矮人的箭术精湛到令人发指。

    除了这一高一矮两个祸害,更祸害人的是那些面容苍白、秃顶圆头的家伙——地穴人,他们终年生活在地下,掘地打洞乃是拿手好戏,他们会在你的必经之道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掏出一条壕沟来,壕沟的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土皮,土皮真的很薄,一根稻草压在上面都有可能引发坍塌,人脚马蹄若踩在这样的土皮上,下一刻必定头重脚轻脸朝下。

    地穴人不仅擅于挖掘坑道,更擅于在坑道里布设木桩、竹钉、兽夹之类……

    两千名精锐的道州先锋军在蛮人、兽人、马背矮人和地穴人的联合绞杀下,瞬间灰飞烟灭,九成战死,一成被擒。

    苏浪无奈地看着这一切,他这个先锋将无力指挥自己的军队,致使他们胡作妄为,一败涂地。

    “撤吧。”苏浪调转马头,将箭壶里剩余的箭一口气射出去,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十数名骑士冲出重围和司空百岁、芈阗等人会合。

    蛮人还处在混乱中,短时间内无法组织大规模追击,少数游骑兵向山头冲锋,却都无一例外地成了苏浪的箭靶。

    残余三百人撤出二十里地,在一处山谷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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