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无边昏暗的草原上出现了一条驿道,宽三十丈,每隔两里地设一座神火台,台顶有大瓮一口,里面注满了黑乎乎的油脂,上面架着一副金属灯架,插着灯芯,冥域没有阴阳变换,风很小,火焰垂直向上。被神火台照亮的驿道犹如一条黄龙,横卧在灰暗的苍穹之下,十分显眼,也分外诡异。
驿道上有杂乱的蹄印,显然经常被使用,不难推断它的尽头一定有一座城郭。苏浪曾听雪国宫务大臣说过,翻越雪山就是冥域的毒支国,疆域极其广大,何止万里,毒支国的国王是大天子的忠实拥趸,两国名义上是兄弟之国,平等之国,但实际上毒支国的实力远不及马罗睿斯国。
那位大臣特别提醒苏浪一定要注意他们的黑袍骑士,这些骑士来去如风,十分彪悍,普通人根本无法应付。
苏浪与众人商议后,决定亲自前往刺探,卿小可要跟着一起去,卿世功道:“你不要去,我去。”卿世功面色严肃,少言寡语,人却正直无私,很有担当。卿小可哪里肯,正要跟卿世功争执,衣桐附耳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卿小可顿时改变了主意。
苏浪和卿世功结束整齐,潜入城下,见这城池的格局与中土大致类似,只是要高大的多,城墙用巨石垒砌,不似中土用砖石或夯土。
高耸的箭楼,威严的城头堡,墙头密密麻麻都是士卒,卿世功心惊胆战,惊道:“没想到不死族的军力如此强盛,假如神谕所言是真,真非我中土之福。”
苏浪道:“你想多了,那些都是假人。”
“假人?”卿世功有些不信,仔细看却又看不清楚。
苏浪捡起一枚石子弹射过去,正中一人面颊,那人却巍然不动。卿世功心里一惊,也捻起一粒石子弹去,依旧渺无声息。
“除非临战,否则墙上排列这么多守军是非常不合常理的。”苏浪一边解释,一边释放一记片锋斩,一个“人”的脑袋从城头跌落下来,卿世功接住一看,果然是个木偶。
二人跃上城墙,见到四周的甲士全部都是假人,城头的“灯笼”却是几块大号的黄玉。靠近冥地的居民为了防备冥地不死族和其他怪兽的侵袭,多在屋檐下悬挂黄玉,远观似一盏盏的灯笼。
因为需求甚旺,黄玉的价格一涨再涨,被誉为比黄金还值钱的东西。
眼前这一幕让卿世功惊诧万端,难道说冥地还有人族居住?否则为何布设这么多的黄玉灯?
“这些灯是不死族布设的。”
“什么?!”
卿世功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不死族在自己的城池上布设黄玉灯?
难道说不死族根本不怕黄玉发出的柔光?
“传说就是传说,许多时候就是以讹传讹。”
苏浪笑了笑,江南世家子弟出身的卿世功居然也会被这样的传言所惑。
居高临下俯瞰这座城,发现这是一座典型的边镇城池,城市布局严整,民居不多,兵营不少,除了驻军、驻军家属和工匠、奴隶外,几乎没有外人。
诡奇的是城中空无一人,难道说现在是不死族的晚上,所有人都在睡觉?
苏浪运使神识观照四周,确认并无埋伏后,向卿世功点了下头,二人于是跳下城墙,沿着空阔的街道走去,走了几个街区,忽然见到前方十字路口的一座酒楼上还亮着灯,更重要的是窗纸上还印着人的影子。
“不死族!”卿世功兴奋异常。
苏浪也很兴奋,走了这么远,这可是第一次与不死族人打交道呢。
二人对了个眼色,分头行动。
卿世功纵身登上酒楼二层,点开窗纸向里看去:
四盏黄玉灯将整间屋子照的通明,灯下,四个长相怪异的壮汉正围着一张桌子在吃喝,酒碗如中土人的饭碗,菜盆如面盆,它们的食物十分简单:一个硕大无比的木盆里盛放着一个人。
尸体被烤的焦黄,从形容看应该是个女人,双乳和大腿上的肉已经被撕扯吃净,一个怪物正在割剥她肋骨上的肉,手法异常熟练,眨眼即见森森白骨。
卿世功满脸通红,呼吸急促,蓦然怒吼一声,飞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长剑一挑,寒弧一道,剥肉汉子的胳膊连同手中的肉碟已经飞了出去,片刻的愣怔之后,他便哀嚎着满地打滚起来,碧色的血,如喷泉般溅射,涂了一地。
另外三个汉子猝然遇袭,反应也是极快,操起各自的兵器朝卿世功扑来。他们的兵器也十分可怖且异常沉重,招式简单但异常纯熟,卿世功正面只接了一招,但觉得虎口剧痛,双臂酸麻,长剑几乎脱手,不觉大惊失色。
“不要正面硬拼。”
耳中传来苏浪的声音,卿世功精神一震,改而用巧妙招式与之周旋。
卿世功身为一等武士,绝非浪得虚名。武技修为精深,战阵经验也十分丰富,调整之后,渐渐稳住了阵脚,他发现自己的对手除了力量速和度惊人之外,招式和战阵经验都属一般,一时信心大增,再拆三招两式,卿世功忽然剑风一变,变得凶悍强势,以快打快,完全控制了场面。
三个壮汉见来敌太凶,顿生怯意,转身就想走,卿世功哪里肯给他们机会。
招式骤然变得狠辣,三道碧血飞溅,三个对手丢失兵器,尽皆被他制住。
卿世功呼出一口浊气,心情很好,传说中不可战胜的不死族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用神识观照了整间酒楼,再无其他发现,这才望了苏浪一眼。
至始至终,苏浪只是冷眼旁观,他完全相信卿世功有能力应付这种局面。
“你们不是武士?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四个壮汉衣饰华美,是中土十分流行的锦缎,但发饰却十分古怪,脸上刺着诡异的纹饰,乍一看是怪物,仔细辨识是人无疑,且看气质也不是武士。
卿世功略感失望,怒气哼哼地讯问道。
一个汉子嬉皮笑脸地回答:“我们都是好人。”
竟然是西州口音。
“好人为何吃人?”
“我是不死族,你们眼中的邪魔之属,吃人有啥稀奇的?”
卿世功不喜欢他用这种腔调跟自己说话,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碧血鼓涌而出,那人双手捂着喉咙,却阻止不了热血外涌,倒地挣扎了两下后,很快就没了命。
卿世功的狠辣,有效地震慑了剩余三人。
“你们真是不死族,为何皮肤完好无损?”
这几个汉子的确是人,但跟中土的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他们毛发稀疏,肤色雪白,碧眼蓝瞳,耳尖且大,鼻梁高耸,嘴阔牙尖,双臂很长,垂下时可以过膝,腿脚略粗壮,胸前生有浓密的毛发,而肩宽胸厚腰/臀窄,看起来个个孔武有力。
“你们就是传说中的不死族?”苏浪有些疑惑,北清书院收藏的古籍里,不死族被描绘成身高不足六尺,浑身黢黑,没有毛发,骨瘦如柴,手脚流脓,张嘴一口烂牙,能喷毒气的怪物。
究竟是古籍所载有误,还是他们在说谎。
“你们说谎!”卿世功的剑抵住一人喉咙,“敢有半句虚言,我要了你的命。”
“没有说谎,他说的都是实话。冥域没有阳光,我们的皮肤就是这样,怎么样,比你们那边最白的女人还白吧……”
“废话真多!”卿世功再取一人性命。
“他没有说谎,事实就是这样。”另一个不死族短暂愣怔后,就恢复了硬气,反正在劫难逃,倒不如死的硬气些。他从容地喝了口殷红的酒浆,嬉皮笑脸地问卿世功:“看兄台面相是中土来的吧,我常跟你们那边的人打交道,我是个商人嘛,有好东西就拿到雪国去卖,也把你们那边的好东西弄回来卖。我甚至还去过西州呢,西州可是个好地方啊,那里的姑娘美艳多情,我们通宵彻夜喝酒,她们都夸我龙精虎猛,完胜你们最厉害的男子汉……”
卿世功手腕微微下沉,那汉子的一只耳朵缺了半边,他捂着流血的耳朵,强作笑颜道:“别呀,何必动怒呢,剑在你手里,你应该比我更沉得住气才对。你说呢。咱们好好聊聊嘛,我知道很多你们感兴趣的东西,别杀我,我很有利用价值的。”卿世功冷哼了一声,收回了手中剑。
那汉子嘻嘻一笑,故作镇定地抹了把脸上的血,啧啧有声后说道:“你问我为何吃人,请问你们为何吃牛吃羊?吃鸡吃鱼?许你们吃肉,就不许我们吃?真是笑话,还有,这里是我的家,你拿把剑闯进来,还伤了我的兄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你——”
卿世功一时语塞,他是大户人家出身,习惯了颐指气使,不习惯有人这样跟他犯嘴。
苏浪检查完四周,走了过来,剑锋指向那个汉子:“城中为何空无一人?”
“我说实话你能放过我吗?”
“可以。”
“这里是驻军城,国内发生内乱,驻军都奉命回国了,所以没人。”
“那你们为何不走。”
“我们是生意人,生意在这,怎么走?再说军人回国是为了打仗,这里是边城,打完仗他们还是要回来的。”
“偌大的边城,说放弃就放弃了,为何没人留守?”卿世功认为他在说谎,这样大的城池,耗费了无数心血建筑,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大天子遇刺,马罗睿斯国内乱,我家大王一声令下,全体开拔,谁敢留人驻守?若是被人告发,那就是抗旨不遵,要上火刑架的。”
“真是笑话,下令的人都是猪脑子吗?”卿世功冷笑道。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苏浪相信他的话,军令如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至于命令是否正确,没人会关心。官场就是这样,**正确第一,经济上的账都是次要的。
卿世功究竟没有在官场混过,这种荒唐可笑的事他一时还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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