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垣看一眼后视镜,井初在玩手机。

    “急事?”他问官岳。

    “嗯。”

    “这么急,车上说吧?”

    男人对竞争者的举动有特殊的敏感,比如现在,官岳觉得骆垣是故意的。

    这人看井初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单纯。那就是在看猎物,再明显不过。

    可不就是放心不下井初和他走么,才让他上车。

    怎么这个大老板,换口味了,不喜欢清纯小姑娘了。

    除非在家里,要出了门,井初可是那种大红唇不离嘴的女人。

    他今天要是不上这车,指不定得被骆垣说闲话,说他不给面子。

    僵持几秒,井初请骆垣开了车锁。

    “骆先生,先送骆乔回去吧,晚点我打车。”

    骆乔抓住她的手臂,略带不解的眉间,好像又在笑她没出息。

    她拉开他,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垂眼道,“是拍摄上的事,我们约了晚上聊,是我粗心记不得了。”

    骆乔突然觉得,自家老哥是在自找人虐。

    她在给官岳解围,还驳了点骆垣的面子。

    往谁那儿偏,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骆垣倒是也没有情绪波动,油门一踩就飞出老远。

    “脸这么臭,苍蝇都爱死你啦!”骆乔说。

    和官岳签的那个项目,其实还不在她的计划范围里。

    至于约了他聊拍摄,也是乱说的。

    所以她只能问,“你有什么急事?”

    官岳说,“明舒小姐想你了。她想请我们吃饭。”

    “吃夜宵吗?”

    “人家自称是艺术家,奇怪点。”

    她抱着应该和明舒聊一聊的心态,答应和官岳一起走。

    井初上车后,官岳到一旁打了个电话。

    “妈,井初想找你吃饭,收拾收拾,我给你发地址。”

    明舒一口答应下来。

    官岳望住车里的人,靠在树边,点上一根烟。

    暗暗的火星下,他娴熟地吐了个烟圈。

    他很少抽烟,上一次,是因为设计了一件过分满意的作品。

    这根烟没点完,他匆匆掐掉,等烟味儿散了,就坐进车里。

    井初的鼻子很灵,还是闻见了。

    “你又抽烟了?”

    “嗯,一根不到。”

    井初一直觉得这对身体不好,所以经常教育他。

    但是这回,话到嘴边又没理由说出来,哪有资格说呢。

    她欲言而止的模样当然撞进他眼里,那一瞬间,他觉得似乎真有什么不同了。

    -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单是刷官岳的卡。

    明舒总有许多话要和井初聊。她第一眼见到井初,就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漂亮,说话和和气气的,也能干,是命定的儿媳。

    她一直想生个女儿,可官成周那个老头子,觉得她身体不好,没再生孩子。所以有时候,她看井初,比看官岳这个亲儿子还要喜欢。

    但是,她从来没要求井初喊她叫妈。

    一开始,其实就是井初叫不出口。

    井初的亲生父母把她丢了,她从小就觉得爸爸妈妈不好。

    即使后来的环境里,大家都赞扬父爱母爱伟大,她心底里,潜意识里,还是抵触。

    父子两人喝了点酒,官岳略微有些不清醒。

    “小初啊,你和官岳,结婚都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让阿姨抱孙女儿啊?孙子也可以。”

    “还没这计划。再过几年吧,等官岳有打算了再说。”

    这时候,明舒还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

    官岳这才觉得,井初说起对付长辈的话来能如此天衣无缝。

    “这个孩子,他就是懒。没事儿啊小初,等你们孩子生了,我来照顾。”

    “您以前照顾官岳,不是被气得狠吗?”

    “哪有小孩生下来比官岳还难养的,是不?”

    “没错,没错。”官成周点头。

    官岳有意识地让几杯酒下肚,大家以为他是被说得不好意思了。

    沾了酒是不能开车的,何况,他特意喝得多。

    井初本来想当着他的面把事给说了,但见他已经靠在椅上合眼要睡过去,于是说,“阿姨,我想和你说点事儿,应该不能送官岳回去了。”

    官爸爸很有眼力见儿,喊醒儿子,扶着他走了。

    明舒暂时很期待井初要说的话,这感觉就像以前期待官岳的考试成绩。

    “说吧。”

    “我和官岳,要离婚了。”

    优雅了一辈子的明舒,也忍不住瞳孔放大。

    很多因素在她脑里漫过,让她有些头晕。

    但她依然平坦地问,“怎么了?要是官岳对你不好,可以和阿姨说。”

    井初微低着脑袋,抬眼望她,“没有,官岳对我很好。我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当时结婚太冲动了。”

    “怎么官岳都不告诉我呢?小初,你千万别单独做决定。”

    “我知道阿姨。我和官岳说了,他没反对,民政局已经去过了,再过些天,签了字就可以。”

    明舒喝了口果汁,皱着的眉却还是舒展不开。

    “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决定就好。阿姨就是觉得,你们俩是最般配的,是别人都羡慕的,有些可惜。”

    哪有人羡慕呢。

    井初的平淡令明舒意想不到。好像她早就从这件事里脱身而出,早就不在意一样。如果作为朋友,明舒认为她甚至不需要安慰。

    半小时后,官成周来接走了明舒。

    井初心里乱,站在街头边上好久,一辆车停在她面前也停了好久,她竟也没发现。

    直到骆垣打开车门下车,遮住她面前的灯光。

    “你知不知道,这儿的街溜子很多的?”

    井初摇摇头,“不太知道。”

    骆垣垂眼笑了一声,“挺呆。”

    她知道他在开玩笑,可她没心情回应,坦诚道,“骆先生,有什么事儿要忙就去吧。”

    “我是来接你的。”他说,“你要一个人,我怎么和骆乔交代?”

    这一副突然严肃的样子,让井初有点不知所措。

    “那……”

    “吓你的。”骆垣低头看她,觉得她是个欺软怕硬的。

    “你说话怎么那个,跌宕起伏的……”

    风忽地吹过来,他皱皱眉,脱了外套,将她裹得严实。

    被异于自己的,来自一个不熟悉的男人的体温突然包围,她愣了一会儿,双颊逐渐发烫。

    只听见头顶低沉戏谑的声调,“小姑娘,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她急急忙忙地将衣服还给他,又转身步履匆匆跑回餐厅里,拿回自己的外套。

    真奇怪,本来是不太冷的。

    “你们这俩孩子,一声不吭就把婚离了,真不让人省心。”官成周摇头晃脑地教训儿子,顺带安抚了一下老伴的情绪,“你也别太生气,离得这么和平,那肯定是没感情了……”

    明舒一直告诉他们,结婚离婚不是两家人的事,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所以这时候,她是觉得生气,觉得自己儿子看不住井初。

    官岳听着电话那边父母的声音,挂断键莫名地就按下了。

    他觉得自己醉过头了,做了个梦。

    原来,真的有梦如此清晰。

    梦里井初变得好不懂事,脾气都闹到父母那儿去了。

    他有些喘不上气来,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关掉壁上的灯。

    像前些天在家里一样,他以为从梦里醒来,井初就会回家。

    禄佳的伤其实不大严重,第二天都能下地走路了。

    从昨晚被官岳送上出租车,她就一直在好奇,他有什么事儿那么着急,甚至不能送她回来。

    “官岳。”她见到他,上前去和他并肩走,“你走慢一些,我还没好全。”

    “慢不了,找别人陪你。”

    禄佳的笑容僵住了。

    这是什么人,他难道刚起床脾气不好吗?

    “哎,禄佳,和官总监呢?”

    后边有同事过来,她又只能摆起笑脸,“嗯,刚好碰到,要不要一起下楼吃早餐?”

    同事顺手扶着她,“算了吧,我们还是不打扰你们。”

    “我们还没那回事儿,真的……”

    但是她的解释在同事眼里苍白无力。

    就是几天而已,公司里都知道了,禄佳和官总监,是从小的好朋友,指不定以后能多幸福呢。

    “你知不知道,下午咱们没行程,可以自费玩儿,有没有打算呀?”同事问。

    禄佳看了官岳一眼,眼里闪着光,“嗯,再说吧。”

    但是,官岳有自己的准备。

    所以当大家知道官总监因为个人行程问题提前回国的时候,都替禄佳感到可惜。

    明明是个很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

    早上的采访做完,官岳就带着行李走了。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这回他是一个人走,身边只有一个秘书。

    在机场的人山人海中,他一眼就可以找到井初。

    井初,就是很漂亮出众。

    大学上过人体美学,那时候学了新的名词,就忍不住往现实生活里套。他觉得,井初的形态学特征,是他见过最好看的。

    她总将脊背挺得直,又是那样张扬的长相,让所有人看到她,都觉得她目中无人,但看人怎么能趋于表面。

    她也就是个会耍小脾气,嘴还有些笨的女生。

    隔着数不清的陌生人,他可以在太阳底下看着她,观望很久。

    “井初,别愣着了。”耿辛抓住正在发呆的井初,“你怎么回事,跟个傻子似的。”

    “噢,走吧,走吧。”

    她最后又往后看了一眼,才缓过神来。

    那真是官岳,他们要坐同一班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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