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下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官岳尝试着在图纸上画些什么,画到最后,一股脑打了个大叉,把笔一扔,瘫靠在椅背上。

    这个骆垣,真会见缝插针。

    一个公司的大老板,怎么能闲成这样,在井初身边绕来绕去,苍蝇一样,烦不烦人。

    井初也真好笑,她怎么能让骆垣陪着她去医院呢。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吗?他们是恋人吗?他们不就是合作过吗?

    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是温晋打来的。

    “什么事?”

    “我欠你钱了?什么语气?”

    “……”

    温晋翻了个大白眼,在厨房里给常予热牛奶,悠悠问电话里的人,“你在干什么?”

    “在工作室。闲着。”

    “工作室?对面就是医院。”

    温晋说话总是没头没尾,总引人猜测,又阴阳怪气的,烦得很。

    官岳不想猜,问,“能直说么?”

    “我刚在医院看见井初了,忙里忙慌的一个人。”

    “……一个人?”

    “那不然呢。”

    “是真的?”

    “常予问她了,她说是。”

    常予进到厨房里来,接过温晋手里的牛奶,低低嗔怪一声,“太烫了。”

    温晋挂了电话,按按她的脑袋,“喝进嘴里就不烫了。”

    常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又满意地点头,“跟谁打电话呢?”

    “官岳。”

    “真难得。”

    “我跟他说,在医院里看见他前老婆了。”

    “然后呢?”

    “你说这人真奇怪,先关注的居然是,井初是不是一个人在医院。”

    常予想起井初的脸,就觉得有点难受。

    “我们可不要变成那样。”

    “我尽力。”温晋说。

    官岳望着门边的伞,满脑是井初孤零零的身影。常予那种慈悲满怀的人,肯定觉得他的姑娘可怜了。

    他闭上眼,就看见她因为发烧微红的脸正面着他,看见她站在骆垣的伞下。

    他觉得自己没法习惯,没法习惯井初的疏远。以前是在外人面前,现在,他好像也成了外人。

    这婚离得不明不白的。只记得,那天开车到了民政局,登记了离婚,他以为她是在耍他,玩出了新花样。所以他有些生气,气她总把离婚当做玩笑来开。

    在他的认知里,她就是闹一闹,过几天就好了。

    可原来不是玩笑,是来真的。

    他还是沉在自己编织的网里,他觉得这不太真实。从一开始到刚才。

    以前,井初要是不舒服了生病了,都会告诉他。她会靠在他身边,倚着他的臂弯。她的身子软,抱在怀里也很舒服。

    但是今天,这些日子,还有更早些时,她都不愿意主动说这些。她拒绝着他的触碰,一碰上他,就要敏感地躲开。

    她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忙里闲下来时,他才发觉。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们。

    官岳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附在窗上,融化成水了,又有雪花继续飘落。

    井初吃了药回到床上,闷进被子里,手机都没玩,晕乎乎地睡着了。

    仰天大睡了好久,醒来都早晨十点多了。

    这一觉睡得真好,头也不疼,人也不冷。

    当她打开手机看见工作室群里99+的消息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重要仪式。

    群里有个公告:恭喜骆少和小辣椒喜结连理共度余生。

    “耿姐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好感动啊。”

    “乔妹好啊,厉害啊。”

    “预言成真了。”

    “井初,井初快点来看啊。”

    她翻到最顶上,看见一个视频,一看就是偷偷在背后拍的。

    视频里,耿辛在酒台前喝酒,骆乔坐在她身边,撑着脑袋问她,“耿辛,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嗯……我同意。”

    就这么结束了,简单得很。

    井初热泪盈眶,再往下就是耿辛的语音。

    “你丫的,敢偷拍老娘,我现在就让骆乔去你家把你掀翻。”

    “耿姐,我很害怕啊。”

    “哎呀,变相秀恩爱,还是耿姐牛。”

    井初最后发了一条个数能刷屏的感动eji。

    附上一句话,“言不达意,真的。”

    这么些天,心情终于特别好了一会儿。

    她起来吃了早餐,吃了药,打扮好了去工作室。

    路上的雪早早被铲开到街道两旁,行人包裹得严实,说话都呼出白气。

    这一年的剩下几天都没有拍摄工作,她得把那堆积得到天的照片处理一遍。

    骆乔到工作室里的时候,看见她坐在电脑前,正经得很。

    又想起骆垣昨天晚上那高兴样,听说他谈了恋爱,直接发了个大红包。

    “你昨晚上跟我哥去干嘛了?欢度圣诞?”他一脸八卦。

    井初抬眼看了看他,“没啊。我去医院,他送我回家。他真是个好人。”

    “你们不是一起去的?”

    “不是。”

    “他生病了?”

    “没有吧,挺正常的。”

    骆乔往沙发上一靠,双腿交叠,了然地说,“我哥真是个好人啊。”

    “之前,是你自个儿说的,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我变了,我不觉得了,我前段时间还觉得你工作不认真呢。”

    井初打了个哈欠,转过脸跟他说话,“我知道你要来干嘛,你老爱做媒男。我这么和你说,我和你哥没什么,也不会有什么的。”

    骆乔跳起来,“你干嘛?万一呢?”

    “你哥,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ceo的头衔摆着呢,我哪儿敢攀上他。”

    他坐回去,明白她的意思。

    她就是觉得自己和骆垣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做朋友也不太行,更别说另外的。

    当事人既然不愿意,他也不好撮合。

    工作室的门开了,耿辛跑进来,哆哆嗦嗦地喊着冷死了。

    骆乔一边笑她,一边给她暖手。

    井初捂了捂眼。

    真好啊,真是好。耿辛这么高傲的女人,还能变成这样,不知道骆乔给她灌了什么汤。

    太阳照进来,等大家都到了以后,工作室里逐渐热闹起来。

    大家集资给耿辛和骆乔买了个蛋糕,祝他们第一天快乐。

    助理抽着并不存在的鼻涕假装痛哭,“羡煞旁人啊,我以后交了男朋友也要这样呜呜呜……”

    分蛋糕时,门铃响起。

    井初开了门,是官岳在门口。

    “官老师啊!要不要吃蛋糕?”里边有人喊。

    井初向他解释,“庆祝用的。”

    官岳把手里折叠整齐的伞递给她,“我来还伞,不进去了。”

    “……好。”

    “再见。”他转身走时,井初跟了出去。

    “官岳。”

    他心里一动,停住脚步,等待她的下文。

    “这几天什么时候不忙?”

    他垂眼想了想,好像没有空档。

    “做什么?”

    “就是,那个冷静期过了,我们找个时间去民政局确认一下。”

    官岳也懒得想自己有没有能推掉的行程了,明白地告诉她,“都忙着。空了找你。”

    “好。”

    他一路上在思索自己刚才说的话,觉得有点后悔。

    不该那么说的,应该直说的。

    那话多容易让她误会。

    “官总监,新年的那场走秀怎么样啊?模特选好了吗?”同部门的副总经过他身边,顺口问了一句。

    “选了。”

    “好啊。我这得出差几天,现在回来收拾东西呢。跨年那晚见。”

    “一路顺风。”

    真是,一年又要过去了。他和井初的第七年就要来了。

    可是能不能等到,没什么把握。

    “你听没听说啊,骆垣把这场给推了,不来看了。我可是冲着这多金的帅哥去的,还和主办方联系了,让我到前排去,真是……”副总监吐槽着,愤愤难平。

    官岳听不得有人夸那男的,嘴一撇。

    “你们这些男人,竞争太激烈啦,就见不得人好!”

    “一路顺风。”官岳再祝福她一次。

    “拜拜!”

    “不要太想我们哦宝贝。”耿辛抱了抱井初,“回来给你带特产。”

    “好啊。明信片啊,记得给我寄几张来,我都不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

    因为接下来的几天没有工作,井初给工作室的朋友们放了个大假,骆乔就拉着耿辛到南方旅游去了。

    租了骆垣的房子以后,井初不经常回去,基本在工作室里住着。

    其实租在那儿,主要也不是为了住。就是觉得除了工作室以外,得有个地方可以回。

    后来几天忙得昏天黑地,她都懒得回去。

    选图都很大一套,好几回趴在电脑桌前睡了过去。

    但是井初秉承着今年的事今年完成的原则,在今年的最后一天晚上修完了所有图。

    保存进度条走到满,她一关电脑,起来伸了个大懒腰。

    外边的天已经很黑,她准备点个外卖。

    一打开手机,是几个的对话框,收到了好多条来自朋友们的生日祝福。

    她一条条回复过去,然后打开外卖软件。

    以前这个时候希望官岳能陪自己,但是他总是没时间,本来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后来就都不了了之。

    找了半天,都没什么想吃的。

    她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外边逛一逛。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一些,夜市应该很热闹,应该人山人海。今晚是跨年夜,应该有很多人会一起倒计时。

    开门时,她看见骆垣在门外,来回走着,指骨分明的手轻搓着取暖。

    见她出来,他停下步子,朝这边走来,低头对她说,“生日快乐,井初。”

    井初不知所措,“你……你,你等我吗?等了很久吗?”

    “有点久了。”

    “给我打个电话也好,怎么在外边吹冷风呢?”

    “没事,也不太冷。”

    “……要进去吗?坐一会儿再走。”

    骆垣勾了勾唇,“嗯。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到停车位去,从车里拿出了什么。

    井初远远看着,能看见他手提着个蛋糕盒。

    她本来以为今天就这么过去了。

    怎么说,骆垣这个认识不久的合作人能记得她的生日,她是非常感动的。

    但她心里这么想,还是不太确定,问他,“这是给我的吗?”

    骆垣有些无奈,“是。”

    “嗯……谢谢,谢谢你。”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些,耳朵也有些烫。

    “还有十分钟就十二点了,你得快点许愿。”他跟在她后边进到门里,给她点起蜡烛。

    从窗外能看见,关了灯的房里,有两人对桌坐着,女孩儿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一个愿望。

    官岳在车里坐着,远远望着。

    看看时间,十二点整。

    禄佳准时地给他发来一条微信,说,“新年快乐。”

    他拿起旁边的酒瓶子,喉结滚了滚,半杯烈酒就下进肚子。

    他是从秀场回来,恰好路过这里。看见井初的工作室还亮着灯,又看见骆垣的车停在附近。

    然后,就看见她对着骆垣那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表情。

    是,也是该感动。

    他从来都没时间陪她,甚至忙时已经忘了,今天要不是路过,也许并不能想起来。

    骆垣,和她认识多久呢,就这样细心认真,为了她推掉行程,哪个女人不感动。

    屋子里亮了灯,骆垣给井初切了块蛋糕。

    “骆乔说你喜欢草莓口味的,我在这家吃过的最好吃,你尝一尝。”他看起来很认真。

    “你像个推销。”井初笑起来,话毕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赶忙道歉,“不好意思……”

    骆垣轻笑一声,“没关系。”

    “我不太会说话,容易得罪人。”她垂下脑袋,还有些懊恼。

    “一直这样。”

    “啊?”

    “你的记性真是不太好。”

    井初开始回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又对他说了不好听的话。

    “都忘了也很好,小时候的事不太值得记住。”他说。

    他年长她七岁,上学的时候哪有交集。

    “我听不懂……”她有点尴尬。

    “我小时候跟着父母到外省去,在车站走丢了,后来被送进了孤儿院。我在那里待了几个月,被父母找到了。”

    骆垣小时候性子安静,十一岁的男孩个子不高,在那里经常被欺负。

    井初虽然年纪小,但是她以前嗓门大,总能赶走那些孩子。

    他们冬天的衣服不厚,穿着并不保暖,那时候他经常抱着她睡。

    月亮能照进窗里,他问过她,“井初,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老师说我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在门口被捡到的,所以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日。”

    “你冷吗?”

    “我不知道。”

    “冬天是最冷的。”

    “但是我们在一起就不冷啊。”

    “嗯。”

    “哥哥,你想回家吗?”

    “我要是回去了,就带你一起走。”

    “好哦。”

    她拍拍他的背,对他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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