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回到江府时,老远就见着江尽欢抱着膝盖坐在门槛前,没有等到人回来,她在此坐上一夜也是会的。
待人走近时,江尽欢瞧见了,她从地上一跃而起,眼里盛满了喜悦,小姑娘朝他挥着手,声音清脆如黄鹂。
“阿云!”
少年的脚步戛然而止,离得越近,便越舍不得。
在蜀地时,每每阿云出去找食物时,江尽欢也是这般坐在破庙门口等他回来,一见到他时,不管多饿,总要先打量打量,看他有没有受伤。
纵然有时只有一个馒头,小姑娘也开心得跟得了宝贝似的。
“阿欢,你饿了没?”少年揣着那一袋沉甸甸的钱袋,却很难高兴起来。
江尽欢用力点点头,伸手去拉少年的手,“我还没吃呢,等你回来一起。”
“不在这儿吃,我带你去广聚轩。”阿云看着小姑娘兴奋得跳脚的模样,嘴边也带上了一抹笑意。
不远处的陆渊瞥了眼江府,目光落在二人相牵的手上。
清风站在其身后低声说道:“此人是江府的二小姐,听说不久前才被找回,之前应是同小主子在蜀地。”
小主子说的正是阿云,陆渊冷笑:“还要多亏了大明这位护国将军,否则我等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太子。”
新国颠覆旧国,将士冲锋陷阵,三救新国皇帝,此等大功,使得江简年纪轻轻就颇得新皇重视,此后,亡的是大梁,兴的是大明。
陆渊深吸一口气,按压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多少年都过来了,不急这一时,他本是大梁皇帝暗中的一柄利剑,如今,既寻回了太子,利剑也该出鞘。
清风看着走远的两个人,却有些担忧:“大人,小主子会跟我们走吗?”
陆渊眼神凌厉,冷声道:“他是大梁的太子,不是大明的子民。”
广聚轩位于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一进酒楼,江尽欢就闻到了各色菜香,她眯着眼,鼻头微微一动,很是兴奋地说道:“有童子鸡、醋烹鹅、姜辣萝卜、豆腐皮包子,还有沙糖冰雪梨!”
闻香识菜算是江尽欢的一项最佳本领了,从前没有银子,只能蹲在酒楼后厨的墙角闻菜香,闻得多了,她便能一一记住那些菜,有时候连菜里用了什么香料也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
“阿哟喂,看来姑娘是常客了,对我们酒楼如此熟悉。”小二笑得谄媚,把两人请上了座。
阿云不仅把方才江尽欢说的那几个菜点上了,还有一堆她说不上名号的菜,连见都未曾见过,满满一大桌。
江尽欢眼都看直了,夹起这块尝尝,那块吃吃,做乞丐这些年,她好歹领悟到一个真谛,那就是吃东西要快!
“慢慢吃,没人会来抢。”
阿云伸手把一碗鸽子汤端到小姑娘的面前,却发现江尽欢竟然在吧嗒吧嗒掉眼泪,一嘴的油渍,加上满脸泪痕,实在谈不上有多漂亮。
少年默默走过去坐到小姑娘身边,将她搂在怀里,任由她鼻涕眼泪抹在自己身上,那些年的很多日子,两个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江尽欢用衣袖抹干净眼泪,尽管这个举动在江家大小姐江玉颜看来,是如此的粗鲁,但现在,只有阿云在,她才不怕被人说。
“阿云,给你,最大的鸡腿!”江尽欢破涕而笑,以后还有好多好日子呢,不需要再拼命抢东西吃的好日子。
阿云再也不用为了抢一个掉在地上的馒头而被人打,再也不用为了偷几味药给她治病而被人关在笼子里,再也不用为了争破庙的一席之地去跟乞丐们斗得头破血流。
江尽欢又觉得眼眶发热,背着少年偷偷抹了下眼角,狠狠咬下一口鸡腿肉,她往后一定要攒好多好多银子,给阿云买好多好多东西。
大哥的武功那么厉害,她也要跟着学一学,再也不让阿云受到欺负!
小姑娘想得心里美滋滋的,却没看见身旁少年的目光,是那么的苦涩。
夜里的京城,花灯迷人眼,街上的小摊子摆着各色各样的小玩意,看得人眼花缭乱,比之蜀地的庙会还要更加热闹。
“阿云加油,阿云加油!”
小姑娘一声声喊着,圆圆的套圈飞出去套中了一个瓷白的小兔子,又套中了一个铃铃铛铛的小手环,几个套圈下去,江尽欢怀里已是满满当当。
“阿云,糖葫芦!”
“阿云,捏泥人!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阿云阿云,是花灯!”
少年怀里抱得满当,双眸却只追寻着小姑娘,看着她咬下一颗红彤彤的糖葫芦,嘴唇都被糖蹭得发亮,同那糖葫芦一般红,少年将眼撇开,只觉得好似有些口渴。
街上人来人往,阿云紧跟着江尽欢,但小街窄巷,不知从哪走过来几个人,个个身影都高大壮实的很,横冲直撞,很快阿云就看不见小姑娘人了。
“阿欢,阿欢。”
少年神色焦急,用肩膀去撞开人群,这时有人按住了他,阿云回头,正是清风。
“小主子,子时见,莫要忘了。”
阿云眼神冷漠,很是生气:“刚刚是你们搞的鬼是不是,阿欢人呢!”
清风:“小主子放心,江姑娘没事。”
“我会跟你们走,但是你们若敢胆伤她分毫,我一定会杀了你们!”少年低吼着说了这么一句,眼神凶狠,像极了一头发怒的小狼崽子。
清风被这眼神震了震,知道这个小主子说的话不假,心里又因此有几分庆幸,谋大事者,若不狠则不成事。
话既已告知,也没必要留在此处讨人嫌,清风让开身,人群很快便又散开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阿云一眼就瞧见了街尾之处站在花灯下的江尽欢,她的双眸好似藏着天上的星子,是那么的熠熠生辉。
“阿云,我在这里!”江尽欢踮起脚,扬起手臂努力挥舞着。
“阿欢”少年挤开人群,跌跌撞撞,朝她奔去。
回到江府时,江尽欢看见大门口站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大哥?”
听见这一声喊,江简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脸上展开了笑颜,但他身边的江玉颜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你知不知道大哥等你多久了!这么晚才回来,就该把你关在外头!”
江玉颜满脸的不满,目光落在走在后头的阿云身上,见他抱着一大堆东西,嘲笑道:“什么破玩意都往家里领。”
“阿云买的才不是破玩意!”江尽欢反驳道。
两姐妹只要在一起必然要吵上一顿,江简揉了揉眉心,把江玉颜拉了过来,示意站在外头的两人赶紧进去。
江尽欢朝江玉颜使了个鬼脸,江玉颜心中来气,甩开大哥的手,要抢在江尽欢的前头走进去,却不知怎得突然又往左一歪身子。
哐啷一声,江尽欢手中那只瓷白的小兔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哎呀,真不好意思,脚突然崴了一下没站稳。”江玉颜眼里闪过一丝得意,面上故作委屈。
“玉颜,你怎么回事!”江简揉了揉眉心,甚是头疼。
被大哥呵斥了一声的江玉颜很不开心,生气地瞥了一眼后头的阿云,“不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还不知他哪来的银子买的呢,说不定又是偷的!”
“不许你胡说!”江尽欢伸手推了把面前的人。
江玉颜倒在地上,捂着脚哭:“大哥,她推我!”
哪知道江简早就看出了江玉颜是装的,见大哥不帮着自己,江玉颜起身一跺脚,气呼呼地跑开了。
“尽欢,对不起,大哥明日重新给你买一个。”
江简替江玉颜道歉,刚想吩咐人把地上的瓷片捡起来,就见后头的黑衣少年已抢先一步拾了起来,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小院的房间内,阿云小心翼翼地把小兔子重新粘连好,本趴在一旁看的小姑娘早已进入了梦乡,玩闹了一天,她的嘴角都还挂着笑。
阿云把人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衣袖在这个时候被抓住,江尽欢不知在梦呓着什么,他将耳朵凑过去。
“阿云,明天一起放风筝”
少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他慢慢抽出自己的衣袖,也许往后再也不会相见了吧,她知道了会哭鼻子吗?
想起方才江尽欢看到他拿出玉佩时松了口气的模样,阿云心里不由得一笑,她知道他不会去偷,却又怕他是把这枚玉佩买了换钱,她从前说过,这枚玉佩说不定是他父母留给他的。
却不曾想小姑娘说的话居然成真了。
挂着玉佩的红绳没了,她说要替她重新编一条,一定是最结实的。
这是江家,江家二小姐会过得很好,可这儿不是他家,她找到亲人了,他也要去找了。
屋外的冷风打在少年的脸上,他抹了一把脸,转身朝另一处院子走去。
屋内燃着安神的檀香,阿云冷眼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女,拿起桌上一杯冷茶毫不怜惜地泼了上去。
不待少女喊出来,阿云就捂住了她的嘴,江玉颜本还有些迷迷糊糊,待看清眼前的人后,又是愤怒又是惊恐。
“江玉颜,你诬陷我偷你首饰,你说该怎么办?”
少年的声音比这四下无人的夜还要冰冷,见他掏出匕首,江玉颜连忙摇头,眼里满是惊恐之色。
阿云冷笑一声,匕首滑过少女嫩滑的脸,带起她一阵颤栗。
“以后对阿欢客气点,否则这把匕首总有见血的时候。”
江玉颜此刻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生怕少年手里的匕首毁了她的脸,平时自持高傲的她早就吓得流起泪来,只一味地点头。
下一瞬,江玉颜就被阿云打晕在床上,他瞧了一眼屋子,又想起那只被打碎的小兔子。
第二日,婢女被屋内小姐的尖叫声吓醒,推开门一看,满地的狼藉,那些首饰一类的东西不是被摔碎了就是被弄歪了,没一样齐全的。
“小姐,你的头发”
婢女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小姐额前的碎发,江玉颜一手捂住额头,举起床上的枕头就扔了出去,大怒着咆哮了声:“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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