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红星萤石矿这样的大型企业,在当地其实就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

    家住得远的年轻职工索性住在宿舍里,条件很简陋,不过年轻人聚在一起并不觉得苦,足不出厂也过得有滋有味。

    在运输科吃了个闭门羹,林盼娣又去其它几个部门看了看。

    财务科人少,一个科长带着几个四十来岁的女会计,手下人下班就着急回家烧饭。科长只得亲自上阵表演二胡独奏《赛马》。技术部是男声小合唱《游击队之歌》。

    护厂队人最多,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好些林盼娣都认识。这些日子一起在广场上训练,都能叫得出名字来了。年轻后生下班回家也没什么娱乐,乐得待在厂里凑一起玩。这群人一起整了个《兄妹开荒》的秧歌剧。

    七八个彪壮的后生穿着护厂队卡叽绿的制服,头上顶着白毛巾,扭得满头大汗。饰演妹妹的“演员”由护厂队的队员反串而成。看着他销魂的身姿,林盼娣强忍着笑。

    正在训练的小伙子看到她过来,都停了下来,一把扯下头顶上的白毛巾。

    “盼娣同志,你是不是来验收节目的啊?”

    “你们宣传科不是跟县文化局请了两个排练老师过来吗?啥时候来护厂队给我们指点指点啊?”

    盼娣笑道:“你们这节目已经准备得很不错了,哪还需要老师指点?”

    演妹妹那个后生满头大汗,大声道:“还是靠自己吧!文化局请来的两个老师整天被广播站霸着,广播站的女同志也下了血本,中午都请两位老师吃甲菜,其他部门怕是想请也请不来了!”

    广播站那边的节目是张大秋去对接,盼娣倒不知道这么个情况,只笑道:“文化局的老师是请来帮所有科室来排练的,不是只给广播站的,明天我去跟两位老师说说。”

    几个部门看下来,盼娣略微放下心来,除了运输科,大部分科室还是很积极的。

    回到宣传科,张大秋比她还早回来,正跟苏俊民眉毛色舞地比划着。

    “广播站这次舞蹈肯定要拿第一名了,太神气了!又有新意!乔站长找县文工团借了演出服,八个广播员穿着整齐的草原牧民的衣服,扮演草原上挤奶站的工人,赵姝和王芬是领舞,别开生面,让人眼前一亮。”

    晚会当天恰逢《群众日报》的记者来参观,苏俊民负责接待,他对演出节目也很关心:“中央大报下来的记者什么世面没见过?得有几个拿得出手的节目才行。”

    林盼娣坐下来,“大秋,运输科去年晚会表演的什么节目啊?刚才去他们办公室,发现门关得死死的,人早就不见了。”

    一听到“运输科”三个字,张大秋的脸就扭曲起来:“他们啊,老大难了!去年也没表演节目。不过今年县里领导来参加,书记发话了,每个科室都要出节目,他们必须得出!”

    难怪他刚才刻意不圈运输科,原来把硬骨头留着自己啃。林盼娣“哦”了一声:“那我明天去找他们。”

    张大秋讪讪道:“运输科那帮老油条,仗着自己资格老,谁都不搭理。以前我跟俊民回回找他们,回回碰一鼻子灰。我寻思着咱们科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同志,长得还这么俊,他们那群老油条没准不会为难你……”

    林盼娣:“……”

    第二天,吃过午饭,林盼娣又跑到运输科办公室。

    运输科为了方便出车,办公室就在广场边上的一排平屋里。一辆辆卡车排在门口,虽然都是有年头的旧车了,但擦得锃亮。一个满脸胡碴的大汉敞着工人蓝的制服,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嘴里叼着一根烟,正在用抹布用力擦拭着车前镜。

    林盼娣上前问道:“同志,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啊?”

    糙面大汉睨了她一眼:“还能去哪啊,去二矿拉石头啊。”

    盼娣满脸堆笑道:“刘科长在吗?”

    糙面大汉朝平房里努了努嘴:“在里面,还有十分钟就出车了。”

    盼娣朝他道声谢,便往办公室里面去了。

    运输科办公室热得像蒸笼一般,一屋子驾驶员在里面抽烟,劣质香烟加汗臭味闷得屋子里透不过气来。

    刘成业头发花白,中等身材,四肢粗壮,嗓门又大,身上蓝色的制服领口袖子磨得发白,胸口位置沾满了黑色的机油。

    他正站在办公桌旁破口大骂:“李大头那个龟孙子,哪天请假不好,他妈的今天要跑二矿他请假?!关键时候,给俺掉裤子!少他一个人,要多跑一趟!回来还不得半夜了!”

    盼娣站在门口等他骂完,敲了敲门,探身进来:“刘科长,我是宣传科的林盼娣……”

    “宣传科?”刘成业看一个俊俏的年轻姑娘脸上挂着笑正站在门口,清清爽爽的模样让整个办公室都清凉了下来,他不由嘀咕道:“老吕那边啥时候来了个小姑娘?”

    说罢,他板起面孔道:“有事情明天再来吧!我们这正忙着呢,再过十分钟就要出车了!”

    林盼娣脸上笑容不变:“刘科长,后天矿里就要举办迎新晚会了,咱们运输科准备啥节目啊,我们要报上去呢。”

    刘成业满脸不耐,扬起手像赶蚊子一样赶她:“我们忙着呢!哪有闲情给你们这帮小年轻整什么晚会,今天有个司机到不了岗,我们拉完货都要到半夜了!别耽误我们出工!”

    刘成业是根正苗红的红五类出身,父亲解放前就担任部队的运输兵,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他十三四岁就跟着父亲学习驾驶,十六岁参加工作,恰逢红星刚刚成立,他便成为红星运输队第一个大货司机。在红星,连陈书记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称一声“刘师傅”。

    被他一能呵斥,林盼娣倒也没有退缩,笑道:“刘科长,今年迎新晚会和往年不一样!今年有县里的领导和中央报社的记者下来参观。陈书记说了,所有部门都得出节目……”

    刘成业黧黑的脸膛瞬间拉了下来:“你这姑娘莫拿陈书记来压我,什么县领导、记者,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一样!运输科只认实干!多拉几车货,比啥都强!”

    林盼娣看着墙上挂的值班表,加刘成业一起,总共有八个人,有个叫李铁头的今天缺勤了,名字下面用笔打了个叉。

    她不由点了点头,笑道:“刘科长,咱运输科确实是红星的模范,模范也需要有人宣传啊!迎新晚会如果咱们运输科出节目,到时候我给每个师傅拍一张单人照吧!这个值班表要是每个师傅的名字上面都贴个相片,该多神气啊!”

    矿山公社没有照相馆,红星的人想拍照得去县城,拍一张照片一块到五块不等,既麻烦又奢侈。听她这么说,办公室里其他几个正在看热闹的司机,神色开始出现一丝波动,有个方脸汉子接过话头:“表演啥节目啊?唱歌行不?”

    林盼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刘成业严厉的声音打断:“我说你这个小同志,你这是在收买我们吗!都说了我们运输科很忙,今天跑完二矿要到半夜了,明天还要跑一矿,哪有时间跟你们小年轻掺和!”

    林盼娣被他说得一愣,这人还真是软硬不吃呢!

    刘成业从桌上抄起一把钥匙,用一根金灿灿的镀金钥匙链拴着,挂在腰间的裤带上,“走!出车了!”他不理盼娣,招呼坐在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司机。

    果然像张大秋说的,这个运输科还真是不配合!林盼娣仍不死心:“刘科长,你刚才不是说有个司机同志今天请假,所以你们才要多跑一趟。那如果我帮你们找来个司机,你们是不是就有时间排练节目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刘科长身形一顿,回过头瞪着她:“这会你上哪去找大货司机?整个红星,除了总矿就只有废石厂有司机。废石厂离这十几里地,找人也来不及了!”

    “你这小丫头还真是!别再耽误我们出车了,再不出车半夜都回不来!”

    林盼娣心一横,咬牙道:“刘科长,我可以帮你们跑一趟!”

    ……

    吕科长正在办公室里看《矿业报》寄过来的报纸。

    上次苏俊民写的那篇报道刊《红星萤石矿三大举措巧解“用工荒”》刊登在醒目的二版头条位置,占了整整四分之三版面,篇幅和版面都比原先约定要好。

    吕科长从头到尾一字不拉地看了好几遍,心满意足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俊民写的报道和盼娣拍的照片简直相得益彰。原本《矿业报》只给了个半版的篇幅,看到红星寄过去的相片,最后竟然破格全部登了出来。

    对了,盼娣拍的那些照片,再加上这篇报道,应该在广场两边的橱窗里展示出来!吕科长正思忖着如何在全矿范围内进行一轮宣传,张大秋突然气喘嘘嘘地跑进来。

    “科长!盼娣同志让我告诉您一声,她跟着运输科的同志去二矿拉石头去了!”

    吕科长一愣:“这不是瞎整嘛!迎新晚会的工作准备好了?分内工作不做,跑去运输科干什么?!”

    张大秋挠挠头:“运输科的人不肯出节目,盼娣估计是跟他们套近乎去了。”

    吕科长:“胡闹!老刘那种实心疙瘩,套近乎管用?直接跟他说,是陈书记要求的!”

    张大秋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科长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就刘成业那油盐不进的死脑筋,别说陈书记了,拿县委书记压他也不管用!

    两人正说着话,办公室外面响起一阵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吕科长腾地站起来,凑近窗户一看——盼娣还真跟着那群驾驶员上了车。

    不对!刘成业那个犟筋脾气,咋同意盼娣坐他旁边呢?

    吕科长心跳突然停了一拍——难不成林盼娣想跟着刘成业学驾驶,然后从宣传科转到运输科?!

    在矿山公社,一直流传着一句话: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

    在红星,一个五级驾驶员的工资都比科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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