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倾认识江放,是在五年前的辰溪镇,那时的他刚满十八岁,还不是姓陆……

    辰溪镇是西南山区的一个古镇,镇中心的老街仍然保留着几百年前的样子。

    镇上延续着老一辈的赶集传统,每个周末,远近的居民们把自家的农副产品拖出来叫卖,鸡鸭野兔、生猪腌菜、水果糕点的,什么都有,好不热闹。

    那天,陆君倾辗转坐了好几趟车,差点命都搭上才到这里。

    他踩着青石砖路,汇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城市里难得一见的小三轮时不时从身边穿过,听着四周围带着地方口音的叫卖声还价声此起彼伏。

    大概因为常年在外劳作,这里的人肤色大多偏黑,穿着风格也跟城市里不太一样,一些妇女背着竹篓,有的老人脚上还穿着老式的胶鞋。

    初来乍到,这里什么都新鲜,他这边看看又那边看看,加上又累又饿肚子咕咕直叫,步子拖得很慢。

    走到一个包子摊点前,看着松软的白乎乎大包子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陆君倾咽了咽口水,实在走不动了。

    卖包子的老太太朝他比划手势,“五毛钱一个,要来几个?”

    陆君倾抿着唇摇了摇头。

    一路看过来,这里所有人都是用现金交易,一毛两毛的也不抹零。但劫后余生的他身上只剩下一张银行卡和身份证,一分钱现金也没有。

    先去取了钱再说,他攥了攥口袋里的银行卡勉强拖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这镇子地方很小,来回就那么几条街,仔仔细细走完,陆君倾硬是没找到他这张卡能取钱的地方。

    他丧气地垂着头,看着脚上已经脏成黄褐色的运动鞋,更是难过不已。这是梁玉鸣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才穿了两天。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柳枝扶风摆腰,淡淡的咸湿味扑鼻。

    眼前一条小河打横而过,陆君倾走过去,看着绿油油的河水,在小桥边的石台上蹲下。

    他用手舀着水细细擦拭鞋面。听到一声口哨响,像是电影里坏小子的搭讪。

    陆君倾回头,街的斜对面站着一个穿黑色毛衣的年轻人,阳光在他头发顶投下一个彩色的光圈。

    这是他到这镇上以后见过皮肤最白的一个人,五官俊秀,半长的头发随意扎成了一个小揪揪,乍一看,漂亮得有些雌雄莫辨。

    这人生得唇红齿白,表情淡淡地朝他扬了扬手。

    他的跟前架着一个榉木画架,两只衣袖挽起,白皙的左手捏成拳悬在空中,像古装剧里的侠客夹着暗器那样,夹着几只长长的笔刷。

    陆君倾愣了两秒,又看看身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妨碍人家画画了,立刻拍拍屁股从石墩上站了起来。

    刚刚一直在找取钱的地方,他这会才注意到,街边还有这么一个年轻的街头画家。

    这人穿着打扮十分简洁,但里里外外透着一股艺术气息,陆君倾有些好奇,朝他走了过去。

    他跟前的画布上已经铺满了色彩,陆君倾看他一笔一笔继续刷着颜色,又不时地抬头看上一眼。

    “画得真好看。”他在旁边低声称赞了一句,目光转向那张漂亮的侧脸,“这是不是得画很久?”

    对方没出声,仿佛根本没听见。陆君倾脸上一热,微微有些尴尬。

    站了一两分钟,瞧出这画画的不想搭理自己,陆君倾讪讪地走开了。

    “这兔子多少钱?”

    “收摊咯,十五块一只!”

    “四十?你这三只我都拿了。”

    “……行行行,卖了收摊!”

    赶集的满载而归,商贩们收着摊,热闹的集市渐渐散去,陆君倾摸着凹扁的肚子不禁后悔,早上梁玉鸣给他买的三明治为什么没吃……

    他实在饿极了,在两家馆子前徘徊不前。要不跟老板商量先赊个账吧,他想,不行的话就留下来洗碗算了。

    经过观察,那面馆是吃完再结账的,陆君倾一咬牙,厚着脸皮走了进去。

    面馆里店面不大生意却不错,周围几张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战战兢兢点完餐,陆君倾在店门口唯一空着的八仙桌坐下。

    第一次做这样的亏心事,他心跳得有些快,垂着眼不敢看任何人。

    很快他余光瞥到,边上又坐下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

    是刚刚那个画画的……陆君倾把头埋得更低了,刻意放慢了吃面的速度,想等那人先吃完离开。

    其实他也不认识对方,但是一想到刚刚,他就是不想在那人面前再次丢脸。

    等那人吃完离开,陆君倾才放下碗筷,抹干净嘴边的汤汁,磨磨蹭蹭走到柜台。

    酝酿了一下后,他小声跟老板说:“这面钱能不能先佘一天,我明天一定来还上……”说完他咬着牙,等待老板反应。

    老板说:“跟你一起的那年轻人,刚刚已经付过了啊。”

    “付过了?”陆君倾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跟我一起的那年轻人?”

    “是啊,就是穿黑衣服的,在街上画画的那个。”老板问:“你难道不是他朋友吗?”

    陆君倾拔腿往门外追了出去。“哎,等等!”

    那人脚步没停,直到被他从身后拉住衣袖,才驻足回头。

    还是那疏冷的目光,这回多了些疑问的味道,身高又比自己高了几公分,陆君倾被他近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猛地一慌,缩回了手。

    “那个……谢谢你啊,刚刚请我吃面。”他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脸上隐隐有些发热。

    对方稍微愣了一下,声音冰冰冷冷,“没有,你弄错人了。”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可是,你刚刚就坐我旁边啊?”陆君倾困惑地追了上去,对方脚步没停,他只好边跟着走边说:“我去付钱时,老板说同一桌的帮我付过了,不就是你付的么……”

    那人停住脚步,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冷不丁的,陆君倾吓了一跳,讪讪地朝对方笑笑。但很快,那双漂亮的眼睛让他感觉逼仄,又不自在地垂下了目光。

    视野里,对方一手拎着画箱,一手拿着刚刚那副画。他想那画箱重量应该不轻,便主动伸手过去,“我来帮你拿吧。”

    那人侧身闪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接触,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么凶?陆君倾有些委屈,低声说:“我只是想谢谢你刚刚请我吃东西。”

    江放自认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他没有请人吃东西,面对突然缠上来的陌生少年,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不过他平时花钱随意,刚刚结账时没留意价钱,对方的话让他回忆了一下,好像今天的面钱确实比以往多了一点。

    应该是老板弄错了,把这少年的面钱结到了他的账上。

    少年垂着眼眸,地咬着下唇,唇峰下一颗唇珠圆圆软软地撅着,立体感十足。江放目光在那唇珠上短促地停留了一会,问他:“你那碗面多少钱?”

    陆君倾如实说:“五块钱。”

    江放把画箱放在地上,伸出白净瘦削的手,掌心摊开在他眼前。

    陆君倾眨巴着眼睛,一脸的不解。

    “五块钱还我,不用谢了。”江放冷冷地说。

    “啊?”陆君倾没猜到这个走向,差点惊掉了下巴。

    江放手指屈了一下,示意他掏钱快点。

    陆君倾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嘴唇紧抿着,肉噗噗的唇珠跟着轻轻颤动。“可,可是,我现在没钱。”

    江放不喜欢跟人墨迹,一听对方说没钱,立刻拎起画箱转身。

    不想对方又追了上来,“你明天还在这儿吗,我明天一定还给你!”

    陆君倾不管这人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屑于这几块钱,他都不想平白欠人家的。见这人不答话,他又提议:

    “要不我帮你干活当做报酬吧,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帮你拎箱子,或者有什么其他我可以做的,你都可以告诉我……”

    江放终于耐心告罄,回头问他:“真的?”

    “真的。”陆君倾认真点头。

    江放:“那请你给我闭嘴。”

    为什么总是这么凶……陆君倾无声地呜咽了两下,不仅闭上嘴,还咬着唇,一脸委屈巴巴。

    江放话一脱口,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点,但他不擅长表达,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扭头继续往前走。

    路上被抢,到这个镇上后,陆君倾对所有主动热情的人都带着点提防。眼前这个画画的虽然冷冰冰又凶巴巴,他不怎么喜欢,但这种冷漠的态度反倒让他觉得踏实。

    加上刚刚那碗面的恩情,他认定了对方是外冷心善,委屈了几秒钟后,又跟了上去。

    天气很好,江放打开画架,继续那副还没完成的画,陆君倾像只小狗狗一样蹲坐在他的斜后方,因为担心再次被凶,特意地避开了他的视野,还小心地拉开了两米远的距离。

    江放知道这小子跟过来了,但他画画时精神专注,不一会儿就把人忘记了。

    直到太阳西落,影子被拉长,一团圆圆的黑影正好落在他的画布上,江放回过头去,那少年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见他看过来,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坐太久,大概是腿麻了,他站到一半便扶着腿僵住了,嘴里“嘶嘶”地倒抽着气。

    那样子太过滑稽,江放终于绷不住,脸上表情柔和下来。

    长得白白净净,身上穿的是时下流行的运动品牌,一看就不是本地农家的孩子。看他神情状态也不像是来游山玩水的,江放猜测,这小子大概不是跟人走散了,就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不管哪种,都不关他的事。

    不过,一直这么跟着他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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