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差不多时,白老太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江放跟前,“数数钱没少吧。”
江放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抽出一张五块放在桌上。
白老太皱眉,“汤圆钱不用付钱,就当是谢谢你了。”
江放也不推辞,把钱又收回去,“那谢谢了。”他擦干净嘴角,不经意地嘱咐:“记得按时去复诊。”然后起身。
老太太忙道:“等等。”
江放看过来,老太太想了想说,“帮我去买个东西。”
江放指了指陆君倾,“你这不是已经有跑腿的了吗?”
陆君倾瞪他一眼,忙对老太太自告奋勇,“是啊,我可以去。”
老太太绷着脸问:“你有钱吗?”转头继续跟江放说:“帮我买张镂空的折叠椅子,上厕所用的那种。”
陆君倾被噎得始料未及,默然看着两人,有种这两人才是一家人的错觉。
江放则哭笑不得,这老太太还真不拿他当外人了,使唤得这么顺手。他看了眼陆君倾,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我帮你盯着这伙计。”
额,原来这老太太是当心自己拿着钱跑了?听到这,陆君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杂务干完,在老太太吩咐下,他跟着江放出了门。
跳上江放的车后座的瞬间,两只手下意识就想搂上去,陆君倾使劲晃晃脑袋,把手缩了回来。
“江放。”沉默了一会后,他清了清嗓子问:“你这两天去哪了?”
“我去哪,干嘛要跟你交代。”
果然是那意料之中的语调。过一了会,陆君倾忍不住又试探问他:“是不是在客运站碰到老太太脚受伤,你送她去医院,然后就耽搁了?”
江放微微一怔,居然被这小子说中了。只不过,他是在市里的客运站碰到的这白老太太。
本来江放决定好了去邻省的a市。因为做了一夜的梦,出发这天一早,他又改变主意。
买了回辰溪镇的票,刚走到候车点,他就看到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周围几个中年妇女指指点点。
“这老太太也真是,人家让她家人来接也是一番好心。”
“她凶得莱,你们刚刚是没听到她接电话那个样子哦,她就是顾着骂人才摔倒的,活该……”
“哎,你们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我们镇上的。”说话的人指了指自己脑袋,“她这里有问题,谁提家人她跟谁急,快别说了。”
原来老人家扭伤了脚,路人把她扶在边上坐着,客运站负责人过来问她家属联系方式,结果她一好通把人给轰走了。
见到这好心当被做驴肝肺,来来往往看热闹的纷纷数落,没人敢再招惹。
江放本不想管闲事,却一眼认出是那汤圆店的老太太。孤僻,脾气不好,从没见她和别人过谈笑。
江放皱了皱眉,突破人群走过去,在一众目光中打横将人抱起。
老太太暴躁地冲他发难:“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报警!”
“送你去医院。”
老太太不依不饶:“我不去!放我下来!我老太婆不要人多管闲事!”
“是我。”江放说。
老太太怔了怔,转过脸正眼看向他,终于安静下来。
……
陆君倾等了两分钟,没等到江放的回答,低落地垂下眼睫。“这段时间,谢谢你收留我……你借我的钱,我会尽快还的。”
他的声音放得低低的,凄婉中带着些许坚毅。江放下意识想到文艺爱情片里女主跟男主告别的场景,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用了,拿着花吧。”
江放说话总是带刺,这样平常的一句话倒显得反常起来。陆君倾敏锐地从这话里品出一丝温柔,表情先是一愣,然后缓缓抬头。
江放的长发正随着自行车带起的风鼓动飞扬,柔顺飘逸,在太阳下闪着光,他就这么看着愣愣出神。
两人买完椅子回到店里,老太太让陆君倾去后堂去洗碗,转身的时候依稀看到江放和老太太在说些什么,等陆君倾洗好碗从后堂出来,江放却已经走了。
江放回到田田家时,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明明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四周却像被阴霾重重笼罩,压得人心情也变得阴郁。
旺财见他回来,立刻从窗台下站起,摇着尾巴兴奋地叫起来。
不一会,对面的门开了,王婶走出来,“小江啊,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江放:“什么事儿?”
“我这会没办法必须得出门了,田田今天没去学校,有点发烧,吃了药还在屋里睡着。如果有什么动静,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行吗?我会尽快回来。”
王婶衣服上别着一朵白花,脸上神色急切,却只口没提家里发生的变故。
“好。”江放没有多问,二话不说点了点头。
王婶急匆匆走了,江放停好自行车,过去给旺财喂了根火腿肠,回到自己房间。
推开门,看着豆腐块似的被子,整洁的桌面和墙角,他怔愣了几秒。
居然收拾得这么干净?视线扫到书下压着的两张一百块,钱也没拿走。
早上陆君倾那句“你借我的钱,我会尽快还的”又在江放耳边响起。印象中,类似的话这小子还说过挺多遍,那郑重的表情浮现在眼前,江放心道,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
他默默把钱收起来,从行李中翻出一个老式的旁轴相机。那是江挽年留下来的,是除了那画筒里的画意外,他所有随身行李中最重要的东西。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换上一卷新的交卷,每一次按下快门,就当是代替江挽年来看过一眼。
江放本来打算所有胶卷拍完后全部一起烧掉,但现在,因为隔壁的小女孩,他改变了一点主意。
找到在辰溪镇拍完的这一卷,放在桌上,因为王婶刚托他的事,他明天再去找个冲印店。
江放又整理出一些不要的废纸,裁成正方形大小的一叠。外头阳光正好,他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摆弄着。
过了大半个小时,对面门开了。田田穿着拖鞋晃悠悠推门出来,阳光照在她绯红的脸上,刺得那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又眯了眯。
“小江哥哥?”田田迷糊地喊了一声。
江放起身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不怎么烫了。
可小女孩脸色还是红得有些过分,江放半蹲下来看着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田田抿了抿干燥的唇,“渴,我想喝水。”
江放让田田坐下,给她端来水。田田咕哝咕哝喝了大半杯,看着她脚边那些纸鹤,“小江哥哥,你叠这些做什么?”
江放捏起一只叠好的纸鹤,“让它们把想说的话带给思念的人。”
“思念的人?小江哥哥也有思念的人吗?”
江放点头。
“田田,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来你们这儿,”他垂着眼眸,周身被一种淡淡的悲伤笼罩,“我爸曾经说他很遗憾没来看过这边的风景。”
“你的爸爸?”
“嗯。他已经不在了。”江放没有继续往下说,眸光闪动看向小姑娘,“田田,你陪我一起叠纸鹤好么?”
小姑娘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朝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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