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陆君倾除了偶尔哼哼两声,说几句梦话,总体还算老实,但江放也一夜没有睡好。
好些天了,他一直睡不太踏实,只要闭上眼睛,那些回忆片段就会浮现在眼前。
早上天刚亮,江放穿好衣服,轻轻推门出去。
空气清新,杂草里远远近近的虫鸣,听得他心情愈发纷乱。
江放心里有些后悔接下白老太的画。其实他最讨厌的就是画肖像。之前在国外,即便有人出再高的价钱,他也不愿意接。
因为每次画肖像,他总会想起江挽年最后那几个月,痛得笔都拿不稳了,还在画那副画的情景。
“爸,不要再画了!”那年,十四岁的江放苦苦哀求。
“只差一点点了。”江挽年捂着胃部,又添了一笔,端详着跟前地画布,“小放,等你长大以后,有机会,帮我把这幅画,交给楚含。”
红裙黑发,娇艳妩媚,画上的少女是他母亲年轻的时候。明明抛夫弃子,在江挽年心中,她却仍是朵刚绽放的玫瑰,江放无法理解,恨恨挪开目光。
“小放,你不要记恨楚含。”
江挽年声音颤抖,每说一句话都十分艰难。那枯黄的面容上两颊凹陷,嘴唇发白,江放最终点点头,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一晃眼十年就过去了。尽管答应了他,对于当年的事江放仍无法释怀。他可以不恨温楚含,但也无法心平气和再面对她。
江放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地摸了摸裤袋里的手机。
经过那汤圆店的时候,远远就看见白老太精神奕奕坐在门口,他上前打了声招呼。老太太招呼他进去吃东西,江放摇摇头离开了。
回到田田家时,母女俩已经出门,旺财懒洋洋趴在窗台下晒太阳。
那小子居然还没起来?江放推开门,却猛地吓了一跳——陆君倾正冒冒失失冲上来,差点撞到他身。
江放蹙眉,“你慌什么?”
陆君倾:“睡过头了,我得赶紧回去!”
他外套拿在手里,鞋子后跟还没穿进去,脸上神色慌张,江放沉稳地说:“我刚跟老太太说了你大概还没睡醒,让她不用着急。”
“真的啊!”陆君倾松了口气,但脑袋里又一阵阵抽疼起来,他捂着头,“奶奶她没事吧?”
江放一脸无语,“那么点果酒,能有什么事?”
是啊,就那么点果酒。昨晚的记忆一股脑涌上来,陆君倾尴尬地笑了笑。
顶着羞得发烫的脸,他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昨晚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不是说好了帮我洗衣服的吗?”江放伸手拦住他。
经他这么一提醒,抱着人家哭的画面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陆君倾呼吸一滞,感觉脑袋都在冒烟。
“我……嗯……我……”
蓬松的发顶,两撮头发胡乱地翘着,江放随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说笑的。走吧。”
他抽手时,手腕却忽然被抓住。江放抬眼,对上陆君倾的眼眸。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定定看着他,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江放:“嗯?”
陆君倾缓缓松开手,眼睛仍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那眼神逐渐变软。乖巧、乞怜,有点像……像旺财讨火腿肠的模样。
江放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行了,以后不摸你的头了。”说完他抬腿往房里走,陆君倾却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身前。
江放:“怎么,还不满意?”
陆君倾摇头,委屈地看了他一会,“以后,你不要再摸别人的头了,好不好?”
胸口仿佛有只小鹿在乱撞,这要求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要提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江放也愣住了。
怔愣中,陆君倾又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头顶。一下,两下,拉着他的手来回抚动。
江放纳闷地看着陆君倾,却任由他拉着手,没有阻止。
气氛似乎有些奇怪,他感觉自己心跳竟然莫名在加速,有种说不清楚的、从未有过的感觉正在胸腔蔓延。
江放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抽回手的同一瞬间,陆君倾抬眼看向他。
那湿漉漉的眼神……江放别开视线,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怎么跟个狗似的,还顺起毛来了。”
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趁着陆君倾还没说话,“行了,赶紧走吧。”
陆君倾委屈巴巴垂下目光,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江放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听他说“等一下。”
江放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陆君倾认真地看着他,“昨晚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江放不解。
“只要我出得起价钱?”陆君倾问。
原来是这事情。昨晚随口一说,这小子居然当真了。江放深吸一口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刹那间,陆君倾却又上前了一步,紧紧挨着他站着。那形状漂亮的唇近在咫尺,一双漆黑的眸子光芒闪烁。
“那能不能给我插个单?”陆君倾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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