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辣的阳光泼洒在大地上,天空万里无云。

    但如此明媚的天气,却敌不过宰予脸上的阴沉。

    他站在地势较高的山丘上,俯视着下方这群正在操练的野人们,一时之间竟然有种不知如何评价的感觉。

    三十六个人,打同一套棍法,居然打出三十六种套路,  这也是不容易的!

    下面的这三十六人,是宰予从投靠在他名下的三十六户野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壮年。

    原本宰予的想法,是把他们操练成麾下精锐之师,用来担当开路先锋或是亲卫使用。

    但很显而易见的是,宰予过分的高估了这帮野人的执行力。

    宰予前几日在梦里浏览各国阅兵的视频时,还在耻笑非洲大区优秀的匹配机制,笑话人家的步坦协同居然只是要求坦克不要压到人就行了。

    但现在扭头一看,我们春秋的匹配机制也不咋地嘛!

    别的不说,如果我现在要是弄出一辆坦克来,  这三十六个人高低得被压死几个!

    宰予掏出袖子里的《纪效新书》翻了两眼,随即叹了口气,又把它放了回去。

    《纪效新书》这种高级货,至少在短期之内,并不适用于这群野人。

    怪不得这些兵书里都说,会指挥的将军只是下等的将军,能保证后勤运输的将军是中等的将军,只有会练兵的将军才是上等的将军。

    光会指挥,没有后勤,怎么打怎么输。

    会搞后勤,兵练不好,那是在搞物流。

    只有三者全部精通,才是真正可堪大用的真正的将帅之才!

    现在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也没用,我干脆还是参照孙子的练兵方法从令行禁止开始做吧!

    而令行禁止,  必须从立威立信开始做。

    宰予站在山丘上大喊一声:“都停下吧!”

    宰予此话一出,一多半的野人立刻停止了动作,  但居然还有几人依然在挥舞着棍棒。

    宰予见状,  皱眉厉声道:“你们几个为什么不停下?”

    一旁的野人见到宰予发怒,  连忙去纠正同伴。

    还有的则慌忙伏在地上帮忙解释道。

    “主人,您别怪罪他们,他们不是故意的。这几个都是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的,刚来咱们鲁国没多久,尚且不熟悉咱们鲁地的方言。”

    宰予听了,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个嘴巴。

    他练了半天的兵,闹了半天,有的兵竟然连他下达的命令都听不懂。

    这不是瞎胡闹吗?

    他连忙开口问道:“他们几个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两个是从齐国来的,这个是从莒国来的,那个好像是淮夷,还有这个……”

    野人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把宰予说得都愣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手下的这支队伍,居然还是一只多国部队,成分够杂的啊!

    齐国和莒国来的倒还算好解决,这两个国家都是鲁国的邻国,所以语言的差别并不大。

    但淮夷和其他国家的,  那可就难办了。

    宰予琢磨了半天,干脆问道:“你们当中,有多少会说雅言的?”

    雅言,又叫做夏言。

    当初大禹在阳城、安邑一代建立了夏朝,于是就以那一代的方言作为官方语言,称为夏言。

    夏朝自称华夏,华的意思是衣装之华美,夏的意思是礼仪之隆盛。

    礼仪隆盛,可以用雅字来代替。

    所以夏、雅二字互通,夏言久而久之,也就被称为雅言了。

    后来夏朝覆灭,商朝建立,商朝覆灭,周朝建立。

    但无论是夏商周哪一个朝代,它们统治中心依然是在这一区域,所以雅言作为官方语言的地位始终没有动摇。

    但凡诸夏国家,它们的语言都是从雅言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各国的外交活动大多也是用雅言进行。

    孔门弟子来自四海八方,所以夫子平常授课时,使用的就是雅言。

    说白了,就是为了大家都能听懂,所以采用普通话教学。

    宰予问有没有人会雅言,结果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一个人不是很自信的举起了手。

    那正是刚才替同伴向宰予传话的那个野人。

    “你会说雅言?”

    野人有些底气不足的回道:“我的父亲教过我一点《诗》,所以会一点,但不是很流利。”

    “你会《诗》?”宰予喜出望外:“会多少?”

    “《大雅》和《小雅》都会一点。”

    宰予这下可高兴坏了。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瞎猫碰上死耗子,还让我宰子抓到了个知识分子!

    “你叫什么名字?”

    野人回道:“我叫施何。”

    此话一出,宰予更是被惊到了:“施何?你有姓氏?”

    施何点头道:“姬姓施氏。”

    宰予一听到这个姓氏,想了片刻,立刻追问道:“你是惠公之后?”

    “主人果然博学,我的祖先正是惠公。”

    “可你是惠公之后,为什么会沦落为野人呢?”

    施何听了,不免羞愧的垂下脑袋回道:“我们这一支原本也是国人身份,只不过后来犯了罪,所以就……”

    “犯了什么罪?”

    施何觉得此事有些难以诉说,只能隐晦的回答道:“我的父亲曾经追随郈昭伯。”

    虽然言语十分简短,但已经足够让宰予了解他为何会沦为野人了。

    郈昭伯便是鲁昭公被三桓驱逐出国的导火索。

    当初郈昭伯和季平子(季孙意如)喜欢玩斗鸡,按理说,斗鸡就斗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两人不止玩,还喜欢下注对赌,赌也就算了,还互相耍诈。

    郈昭伯给鸡爪子上装了铜钩,增加真实伤害。

    季平子给鸡翅膀上装药粉,用来打致盲效果。

    结果两边都发现对面耍阴招,于是互相指责。

    但郈昭伯毕竟没有季氏强大,所以就吃了点亏。

    吃亏以后,他就联合臧氏到鲁昭公那里告状,昭公正愁着找不到机会收拾季氏呢,郈昭伯给他递来枕头,他当然欣然笑纳。

    昭公出兵攻打季氏,结果反而被三桓联手击败,最终只能流亡国外客死他乡。

    这就是昭公出奔的前因后果,也可以总结为两只鸡引发的惨案。

    而郈昭伯这个始作俑者自然也没躲过季氏的清算,施何的父亲估计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受到波及被剥夺国人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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