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特亲王家的排场果然足够大。
小小姐的出行不仅有专属的亲卫,随行的家庭教师,贴身照顾的保姆和女佣。
不仅如此,和她一道来的还有好几个少年少女。
毕竟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前来,肯定不太合适,未婚的女孩需要结伴出行,才不至于被毁了清誉。
他们大约都是权贵家的孩子,衣着华丽,随行的人员都是大批大批的。
安娜有些庆幸拉斐尔家的马场足够大,能够装下这么多人。
拉斐尔看着她:“你好像很高兴?”
安娜点了点头:“当然,这孩子说不定有机会能攀上一桩好亲事。”
拉斐尔轻轻地笑了一声:“安娜,我得提醒你,就算博尔特小姐看上了拉斐尔,就算拉斐尔是奥兰多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这桩婚姻也不一定能成。”
毕竟私生子的血统摆在那里,总归不光彩。
博尔特亲王不会那么容易同意的。
王室总是比权贵更注重血统,博尔特亲王作为国王陛下的弟弟,势必要为自己和王室争取一桩很满意的联姻。
“他说不定还会把他的女儿送去外国联姻。”
“更何况——”拉斐尔压低了声音,“他是个白发种,你该知道白发种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吧?”
到时候,他们都会上断头台。
安娜愣了一下,继而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一定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为了你哥哥的血脉,我必须这样做。”
拉斐尔有些无言,他头一次觉得女人太过深情也是一种麻烦。
他不知道安娜的真实面目,只知道这女人为了爱情,简直不择手段。
但,她说得对。
文森特是奥兰多公爵的唯一的儿子。
也是他哥哥唯一的儿子。
他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会尽量为你保全他的。”
安娜感激不尽:“拉斐尔,谢谢你。”
拉斐尔摆了摆手:“一切都是为了奥兰多家族。”
安娜附和:“是啊,一切都是为了奥兰多家族。”
和钱。
和很多很多的钱。
拉斐尔作为这里的主人,很快就上前负责周转事宜,尽自己所能地开始招待这里的客人们。
但他们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和他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于是他安排妥帖后就尽快离开了。
安娜和拉斐尔一样知趣。
她是个寡妇,和这些未婚的孩子们没有太多的话题,她也知道有自己在场,这群孩子肯定会束手束脚。
因此,她把文森特打扮妥帖之后,就打算离开。
今天的文森特被她打扮得简直像个造价不菲的玩偶娃娃。
那些长长的卷发被重新染了一遍,束发的缎带也被她喷了香水,在阳光下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至于那身骑装也是特别定制的,纯黑的面料上压着银色的花纹,看上去低调又奢华。
甚至是他的嘴唇上,都被安娜抹了点黄油上去,看上去红润柔软。
文森特有些茫然无措,他轻声道:“夫人……”
他和他们并不熟悉。
他和博尔特小姐的熟悉度仅仅是一些简单的谈话和一支舞。
但安娜不这么认为:“社交也是绅士的必修课,你最好别像个木桩一样戳在那里。”
她抓着他的肩膀:“亲爱的,别让我失望。”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文森特顿了一下,他把剩余的话咽了回去,转而认真地向她保证:“我不会令您失望的,夫人。”
安娜感到欣慰。
啊,果然,对他采取怀柔之策才是明智之举。
他走向了他们。
“你就是奥兰多家族的小少爷?”其中一个男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你多大了?”
文森特不解其意:“十四。”
“哈!”男孩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他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我十三。”
他看上去比他高了半个头。
文森特在之前的舞会上见过他。
他是玛丽莲夫人的儿子——菲尔思·罗勒——他和他爸同名,被称为小菲尔思。
小菲尔思觉得自己有一百种理由针对面前的这个私生子。
首先是母亲告诉他,因为有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奥兰多公爵的资产就无法被旁人插手。
后来母亲又带着他到博尔特小姐家的舞会去碰碰运气,结果博尔特小姐却只跟他跳舞,搞得他就像一个白痴。
于是他挑衅地看向文森特:“博尔特小姐说你的骑术很好,不如我们来比一比?”
文森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他从来没有对博尔特小姐说过他骑术很好的话。
果然,博尔特小姐已经生气了:“你在胡说些什么,菲尔思!我只是想来看看他们家的马场,听说奥兰多家族养着很好的骏马。”
菲尔思不以为意:“既然他们家已经有了很好的马场和很好的骏马,又怎么可能没有最好的骑术呢?”
周围几个年轻的男孩也都在起哄:“是啊,小小姐,我们都想亲眼见识一下奥兰多家族的骑术。”
博尔特小姐被他们气得涨红了脸,她看向文森特,内心升起小小的愧疚。
她果然是给他带来了麻烦。
文森特才被奥兰多家族接回来不久,之前一直都养在乡下,这短短的日子里,又怎么能练就上好的骑术呢?
更别提菲尔思的骑术完全称得上佼佼者。
哪晓得文森特稍微思考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可以,你打算怎么比?”
菲尔思见他这么爽快,一时间竟然被问住了,半天才说:“绕场骑一圈,谁先回到起点,谁就赢。”
这么简单?
文森特有些迟疑了:“不用设置跨栏,也不拿彩头?”
这下轮到菲尔思瞪大了眼睛。
设置跨栏?
这私生子真是好大的口气!他现在都只能骑着小马跳过篱笆,而且次数多了还会被母亲骂。
她怕他跌断自己的脖子。
不过彩头倒是可以有的。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喊女仆们从花园里采一束最漂亮的玫瑰过来,谁赢的话,就可以把这束花献给场上最漂亮的女性。”
说是场上最漂亮的女性,其实就是在特指博尔特小姐了。
尽管漂亮的姑娘有好几位,但是菲尔思确信文森特肯定打算追求博尔特小姐!
毕竟她不仅美丽,还高贵富有,任谁都想把鲜花送给她,博取她的芳心。
文森特没有任何意见,他对这个彩头很满意:“我接受这场比赛。”
这下博尔特小姐涨红了脸:“文森特,你别这样,不要答应和他的比赛,菲尔思从五岁就开始学骑马了!”
他没有菲尔思这么卓越的条件,万一要是受了伤怎么办?
文森特看向她,笑了笑:“我不会有事。”
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紫色的眼睛灼灼生辉,像漂亮的紫水晶。
博尔特小姐的脸更红了。
菲尔思看到博尔特小姐对文森特这么关心,有一瞬间差点气歪了鼻子。
最后他勉强控制住表情,心想,等博尔特小姐见过他从马背上滚下来的蠢样后,她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比文森特快了一步,一眼就挑中了马房里最温顺的一匹马,它看上去经验丰富,脾气也很好。
菲尔思紧紧地攥住了它的缰绳。
文森特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径直走向马房。
因为是暂住,他对拉斐尔家的马匹并不熟悉,因此随便挑了一匹。
有好几个少年都很惊讶,他们看着对方,互相交换着眼神——文森特疯了吧?
这匹白马一看就桀骜不驯,脾气也坏得很,刚刚被拉出马厩的时候,它就一直在不耐烦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甚至还在不断地甩头。
也不知道拉斐尔为什么要在自家的马厩里留下这样一匹烈马,也许是因为它很好看?
它的确好看。
浑身上下都是雪白的,没有一点杂毛,和文森特黑色的骑装搭配得相得益彰。
文森特摸了摸马的脖颈,心里却在想:人是白发就该遭到屠杀和虐待,但马是白色的却被养尊处优地养在温暖的马房里。
真好笑,也真讽刺啊。
他用力地一拽缰绳,白皙的手背绷起了青筋,他危险地压低了眼帘,对上了马的眼睛。
他在斗兽场待得久了,死在他手里的野兽不计其数。
只是一匹马而已。
他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随后他用力地一勒缰绳,白马高高地扬起了上半身,它踢蹬着马蹄,想要把文森特甩下来。
此举引起了好多人的惊呼,但文森特表情不变,相反,他用力地抽了这畜生一马鞭。
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狂奔了出去。
菲尔思回过神,他暗暗地骂了一句,也策马跟了出去。
安娜站在二楼的露台上,远远地关注着文森特的一举一动。
他的骑术有着卓越的天赋,也已经很少从马背上摔下来了,毕竟安娜告诫他凡事都要以活下来为主。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只有两个少年骑着马一前一后地狂奔了出去。
一开始安娜以为他们是在打闹,但后来她发现他们之间的追逐有些过于拼命了。
到后来,其中一个人更是直接从马背上翻了下来,攀着马匹的一侧摇摇欲坠。
安娜看得有些紧张,等到他们从远处跑到离她更近一点的地方时,她的心跳几乎要跳出心口。
——那是文森特!
天啊天啊,她让他去追求博尔特小姐,不是让他去送死啊!
安娜扶额,她几乎可以猜出他们在干什么了,大约是在比赛吧。
少年人总是心气高,骄傲得要命,尤其是这些才十几岁的少年。
万幸,最终文森特在快要回到原点的时候,重新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回到了马背上。
此举赢得了一阵矜持的掌声和夸奖。
他翻身下马的时候,动作干脆利落,这让安娜意识到,他刚刚把自己挂在马侧只是想炫技。
他们也意识到了,于是爆发出了一阵更为热烈的欢呼。
那显然不合礼仪,很快就有贴身嬷嬷和家庭教师站出来严厉地镇压了下去。
但他们的脸颊上仍然泛着兴奋的红。
安娜等着文森特重新回到了马背上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意识到,文森特肯定会给博尔特小姐留下一个深刻而完美的印象。
如此年轻,如此优秀,如此俊美,如此坚韧——任何一位情窦初开的小小姐都会心动的。
然后,有一位小女仆捧着一大束开得热热闹闹的玫瑰递给了文森特。
这是要向博尔特小姐献花吗?
安娜激动了起来,干得漂亮,好孩子!
她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文森特挽着新娘走过花门的场景。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文森特抱着那捧玫瑰走向了自己。
他说:“将这束玫瑰,献给场上最漂亮的女人。送给您,夫人。”
满场鸦雀无声。
安娜:“……”
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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