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陆长乐呢?”杨璇有些惊讶地问道。

    “谈完事,走了,我又不留他吃饭。”杨正保不以为然地说。

    “爹,你怎能这样,人家还送你这么好的镜子。”

    杨正保看了一下女儿,心想我连你都赔进去了,  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他提的要求太过分,我一生气,就把他轰走了。”

    “什么要求过分?不是答应参加他的民团联防计划了吗?”杨璇有些疑惑地说。

    把客人轰走,记忆中老爹没这样做到,太失礼仪。

    杨正保摇摇头说:“不是,这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竟厚着脸皮向我提亲,  说要娶我家璇儿。”

    一瞬间,杨璇好像被雷击中一样,整个人都呆了,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慌乱,慌乱中又有一丝说不出的甜蜜,

    难怪无耻之徒最近对自己这么好,原来是有企图的,

    哼,算你有眼光。

    杨璇内心乱成一团,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假装不经意地说:“爹,那你怎么回他?”

    “还能怎么回,骂他呗,那个没皮没脸的家伙,还说什么娶不上你,陆氏的族老就逼他娶连江林氏的女子,  他要娶谁关老子屁事,  我直接踹了他一脚,  把他赶跑,什么东西,能跟古田王氏比吗,昨日媒人上门了,说古田王氏有意跟我们福州杨氏联婚,那个王公子我看过,一表人才,家里还有二百多亩水田,是书耕之家,跟璇儿可是天配。”

    “不嫁,不嫁,不嫁”杨璇一脸生气地说:“爹,你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古田那么远,女儿想见爹一面都难,要嫁你嫁,我死也不嫁。”

    林正保吃惊地说:“古田就在福州,远吗?”

    “远,太远了,女儿还想天天给爹端茶倒酒呢。”

    “这就有些为难了,  古田也叫远,那德化罗氏的罗公子肯定不合适了,要说近,最近就是福州陆氏,福州陆氏能让你爹勉强瞧上眼的,只有陆长乐那小子,对哦,只是一河之隔,做了什么好吃的,给爹端过来还热乎,璇儿,要不,把你许配给陆长乐那小子?”

    杨璇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一下,跺跺脚说:“婚姻大事,女儿...全听爹爹的。”

    说完,害羞得扭头就跑,不敢再呆了。

    看着杨璇有些慌乱的背影,杨正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还说死也不嫁,只是换了一个人,马上改口说听爹爹吩咐,这会承认了吧。

    杨正保笑罢,站起来大声说:“来人,召集族老、各房头到祠堂开会,马上去。”

    二刻钟后,杨氏祠堂正堂,族长杨正保把三根拇指粗的巨香插入香炉,

    族老杨太松、杨太茂、杨太和、杨洪民跟着把小一号的香插在旁边,

    二房房头杨正彬、三房房头杨正蒲、四房房头杨正树是第三批上香,

    最后是旗手杨启军、护旗杨启义、执法队正杨启强等族里年轻一代后生上香。

    所有人都是一脸严肃,很明显,族里有重大事情要发生。

    给先人上完香,众人按职位辈份找到自己的位置,等杨正保坐下,参加会议的人这才相继坐下。

    “族长,召集得这么急,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杨启军连忙问道。

    还在陆氏那边训练,突然说马上要开会,杨启军等人是跑回来的,衣服都湿透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杨正保身上,这个会召集得太突然,谁也不知发生什么事。

    杨正保点点头说:“的确有大事发生,关乎到福州杨氏的生死存亡,这才把大伙召集起来,商议下一步怎么做。”

    说完,杨正保把陆长乐跟他说的情报报说了一遍,还加入自己的分析,就连陆长乐向自己提亲的事也说了。

    ”族长,那门亲事,你同意了?”杨正树有些焦急地问。

    “同意了”杨正保坦率地说:“十里八乡,找不到比他更出色的后生,最重要是璇儿自己也中意”

    说到女儿时,杨正保脸上露出慈父的微笑。

    杨正蒲点点头说:“当日在闽安,我就觉得璇儿看那小子的眼神都不一样,没想到,还真成了。”

    闽安一战,陆长乐的果断杀伐给杨正蒲留下深刻的印象。

    年纪最大的族老杨洪民摸着稀落的胡子说:“仇家打成亲家,呵呵,这世道,果然是不一样了”

    杨正树附和道:“福州陆氏那些人,也就那个小族长有点出息,小侄女的眼光不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并没多少意外。

    两人出双入对,早就苗头了。

    以前的深仇大恨,闹疙瘩瘟让陆氏一救,这仇深也变淡,

    闽安并肩作战,迅速拉近距离,

    特别是参加民团联防后,两族子弟一边训练一边竞争,都相互搭肩头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杨璇自己中意的。

    杨正保干咳一下,示意众人静下,这才一脸正色说:“我已决定,跟陆氏一起共同进退、保卫乡土,这件事太凶险,不强求所有人都留在这里冒险,上香前,我跟松叔、茂叔二位族老谈过了,决定给诸位一个选择的机会。”

    “不愿留在这里的,我能理解,可以自谋出路,走时可以领一笔钱作安家费,为了不牵连离开的人,到时我也会在族谱上划去他的名字,真有那么一天,官府就是想追究责任,也不会连累到。”

    “当然,愿意共同进退的,我也无任欢迎。”

    反抗郑氏,就是反抗朝廷,说得直白一点,这是造反,

    这件事牵涉太大,杨正保没有搞一言堂,而是交给他们选择。

    不是一条心的,留在这里也没用,到时出工不出力,说不定在背后捅刀,

    给众人一个好聚好散的机会。

    杨太松一脸担忧地说:“去年郑渡就曾表示过对杨氏造纸坊和墨香书斋很感兴趣,只是我们一口咬定不卖祖业,这一次就是没有陆氏的事,杨氏一族也不能幸免。”

    “海盗就是海盗,披了一身官皮也改不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杨太和摇头晃脑地说:“朝廷有能力,还能让他们节制,现在大明...唉,不提也罢。”

    松锦一战,最后拼凑出来的家底都拼没了,还有什么好说,

    郑渡、郑芝豹叔侄在泉州、彰州一带大开杀戒,把那些反对他们、阻挠他们的人全部处死,就是以前得罪过他的人也杀死,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部下借防疫剿匪的名义,到处敲诈勒索、强抢民女,早就民怨滔天了。

    贼过如篦,兵过如剃,这个道理福建人有很深的体会。

    杨正树是杨正保忠实支持者,第一个出来表态:“四房是责任就是守家,哪有跑的道理,四房不走,跟族长共同进退。”

    最开始时,杨氏的分工很明确,长房读书、二房耕种、三房经商、四房守家,后来规矩没那么多,打破房与房之间的限制,看族里子弟的天赋和特长分配。

    按传统来说,老么是守家的。

    现在祠堂大门钥匙、族里墓园,都是四房的人在打理。

    “好,四弟,你坐下”杨正保很欣慰对杨正树挥挥手。

    这个老四,从来没令自己失望过。

    杨洪民摆摆手说:“你们爱怎么商量就怎么商量,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土了,哪也不去,就是死,也是死在这里。”

    “族长,三房不走,跟族长共同进退。”杨正蒲一脸坚定地说。

    在闽安镇被飞天虎偷袭,命悬一线,差点就死了,是族里派人联同陆氏去救,这才捡回一条命,自己不能做没道义的事,

    再说外面兵荒马乱,兵贼不分,弄不好就折在半路,

    想想还是留在族里好一点。

    还有一点很重要,目睹陆氏剿灭飞天虎的经过,杨正蒲就知陆长乐这个人不简单,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杨正彬有些意外看了杨正蒲一眼,很快跟着表态:“一笔写不出二个杨字,三房不走,跟族长共同进退。”

    本以为杨正蒲可能会走,因为杨正蒲负责族里的买卖,墨香书斋开到哪里,杨正蒲的人脉就到哪里,二三四房中,就数三房的杨正蒲最有条件独立出去,

    没想到他放弃这个机会。

    三个房头都表态了,没人离开,全部留下杨正保共同进退。

    杨正保有些感动地说:“好,很好,各房头回去,跟自己房的人好好说,真要走的,也不要拦,还有,各房选一批孩童,到时送到外地,就是舒荣真守不住,福州杨氏也不至于灭了香炉,日后也有人替我们报仇,我跟陆族长说好了,到时陆杨两族的孩子一起坐程氏商行雇的大船一起走。”

    难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杨正保早就知道,

    把一部分孩子送出去,到时可以少分一点心,就是没挺过去,福州陆氏也不怕被灭族。

    众人闻言连忙应好。

    杨正保又跟族老、房头商议了大半个时候,看看饭点到了,这才散会。

    回到家,意外发现女儿没走,拉着她娘一起说悄悄话,也不知说些什么,娘俩不时掩嘴大笑,

    拿武器的手,这次换成了小小的绣花针,

    女儿,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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