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姐儿和赵慎之,两个人回家又惊又怕,竟都病了,到晚上就发起热来。何氏赶紧,让张婶拿钱去请了大夫开了药,发了一晚汗。松哥儿还好,第二天一大早又生龙活虎了。

    昭姐儿却还是怏怏的,这一病,病了半月才渐渐好些。何氏便不让她出门,每日拘着她在床上躺着。昭姐儿也乐得每日都有懒觉睡,就是每日闷在家里,着实无聊了些。

    “小姑,这么大了,你还赖床呀。”昭姐儿最小的外甥,小虎趴在床头问她。

    “你才赖床,小姑早过了赖床的年纪了,小姑是病了。”昭姐儿没好气道。

    “那你是变小狗儿了!”小虎生病,他娘就这么说他。

    “你才变小狗了。”时下管生病的孩子叫变小狗,别人说也就罢了。昭姐儿可不乐意她最小的外甥这样说她,这样显得她很不威严。

    “羞羞羞,小姑是小狗儿。”半大孩子,鸡烦狗厌。小虎,小兔崽子,还用右手食指划着脸嘲笑她。

    “过来!”昭姐儿,把小虎叫来。小虎以为要打他呢,谁想小姑竟给了他个红包,又给了个小拨浪鼓。

    小虎马上摇着拨浪鼓,出去给其他表兄妹炫耀显摆去了。

    昭姐儿再不管她娘不让她起床的警告,一把翻身起来,穿好衣服。从床头拿出他的小匣子,拿出她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和过年时在城里买的玩具。

    红包她早早就包好了,她是小孩钱不多,但对外甥外甥女们,她还是很大方的,每人包了一百文,一整年攒的钱,差不多就等着这几天,全给花了。

    只她出去,大的几个外甥却不收,尤其是大家刘弗的大儿子,因着还比昭姐儿大一岁,十一、二岁正是男孩儿别扭的年纪。扭扭捏捏,怎么都不肯收。最后还是她大姐夫,帮着儿子收了。

    “还不谢谢小姑,看小姑对你们多少。”大姐夫故意打趣儿儿子,直说的小伙子满脸通红。

    小孩儿们无忧无虑,却不知道刘家今天,还有件大事要办。

    前两天,刘老太爷不是觉着翠姑和小儿子受了委屈,年夜饭时便闹了起来嘛。刘老太还直接给摔成中风了,这就更没人能管的住刘老太爷了。刘老太爷看老伴儿说倒下就倒下了,想着自己年龄也大了,说不定哪天也这般动弹不得了。回老宅后,是越想越忧心小儿子,和翠姑一商量,两人闹着要分家,好歹趁着他还刚硬,拼死给小儿子争下一份家业。

    俗话说:“树大分叉,子大分家”,又是刘从义他老子提的分家,刘从义自然不好反驳。

    按传统父母在选择为儿子分家的时间,是很讲究的,“认为年头分家利哥哥,年尾分家益弟弟”,为了体现父母对儿子的平等对待,会选在农历六、七月,正是“柑分瓣,柚分片”的时候。

    刘老太爷现在一心偏着小儿子,按理自然是想选在年尾,但这才刚新年开头,等到年尾,刘老太万一要是缓过来了,怕是夜长梦多,这家是分不了了。即便是坚持着分了家,他那老年得子的宝贝小疙瘩,怕是分不到几亩田地。

    刘老太爷担心夜长梦多,便找着刘从义闹,要在初二这天把家分了。美其名曰,这天刘家的姑娘们回娘家的时候,正好把事一道办了。

    说实在的刘家这分家,分得真不体面,事后被村里人笑话,是免不了的。刘从义自然是不愿意的,他还想要脸呢。知道的是他爹硬要分家,不知道的只会觉得他亏待小兄弟,连个不到一岁的孩子都容不了,村里人还不戳着他脊梁骨骂。

    刘从义好说歹说,才说动刘老太爷,好歹过了十五,过了年再说。为着这事刘从义给嫁到城里的两个姑娘,早早的去了信,今年将初二回娘家的事,改到了十六。

    趁着刚过完年,也是农闲,地里粮食还没种,把家分了吧。按着先前商议,过了十五,恰松哥儿还在他外祖家玩儿。刘从义便将大女儿刘弗,二女儿刘敏也叫了回来,商量分家的事。

    “这家业我一共分为十等分,弗姐儿、敏姐儿都成了家便少分些,一人分两成。昭姐儿和小冬瓜年岁小些便多分点,一人三成。我跟何氏不占,昭姐儿那份等她大了,再给她。小冬瓜那份,便爹和娘帮他先拿着罢。”

    刘从想着,这家产当初刘家接到他手里,只剩下两亩下田,便是祖宅也是风里来雨里去,好几年才赎回来的,他这般分完全是对得起良心了。

    大女儿、二女儿已经成家,出嫁时也已经置备了许多嫁妆,小女儿昭姐儿还没成家,今后要留在家里与老两口过活便稍微多给点。小冬瓜年纪虽小,却长他们一辈,与自己是兄弟关系,便与昭姐儿一般多。

    但刘老太爷却不愿意了:“哪能这般分,小冬瓜与你是兄弟。你那份如何分,我管不了。但这总有的家产,分家也合该你兄弟二人平分才对。”

    “爹,您这话可就不对了。这刘家村谁不知道,咱家的家产都是我们当家的,一分分一里里,起早贪黑挣下的。”何氏气愤极了,这老太爷真是有了小儿子,心都歪透了。

    何氏跟刘从义刚成了亲,没多久,刘老太爷就趁着刘从义进城考试,输光了家产。

    何氏生了头两个女儿时家境不好,家里温饱都解决不了。家里就靠刘从义去城里当值,当值后便马不停蹄的往家跑,同何氏一起伺弄那两亩下田。何氏又要带孩子,白日里只得将弗姐儿、敏姐儿拴在地边的树荫下,好空出手,在地里干活。等刘从义回来,接过地里的活儿,她再回家做饭。

    遇上农忙了,刘从义大半夜都在地里干活,为着就能让何氏少干点。刘从义一晚顶多睡两三个时辰,第二日还得去城里当值。那真是披星戴月,不分昼夜的做活,好好的人,累出了一身的病。

    刘老太爷和刘老太在哪儿呢,也不帮他们带孩子,也不帮地里的活儿,还觉得自己是地主老爷和地主夫人呢。两人只一味游手好闲,就在村里瞎晃,跟人聊天吹牛,到饭点儿就回家了。要不就在家一躺躺一天,还是饭点儿就准时出现在饭桌旁。

    有时村里人看不过的,也说他们。每到这时,刘老太爷就摇头晃脑,左摇右摆的道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后来大家也就懒得说他们了,只在背后道他老刘家是积了八辈子的福,生了刘从义这么个儿子,又给娶了个何氏这样的儿媳。刘从义夫妇则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碰上这样的爹妈。

    村里谁人不知,这刘家偌大的产业都是刘从义一个人挣来的,刘老太爷却偏心偏到没边了,想给小冬瓜分一半,真是说的刘从义心里哇凉哇凉的。

    刘老太爷却觉得自己是老子,分家该由他来分。

    “小冬瓜总是亲兄弟,家产都是一辈儿,一辈儿的分,哪有伯父、侄女混着来的。你何氏一当儿媳的,只有父母分给你们的。哪有你们自己要多少,便有多少的。”

    刘老太爷看刘从义对小冬瓜只是些面子情分,不冷不淡,心里很怕等自己老了去了,翠姑母子没有依仗,却是铁了心要为小冬瓜,多争一些家财。

    翠姑听到这般,眼泪就流下来:“你们莫欺小冬瓜小,哪有这般的哥哥嫂嫂,竟将兄弟的家财分了,给自己女儿的。”

    刘老太听了这话也不乐意,平时再不待见何氏,那也是自己儿子这边的,现在瘫了,也歪着嘴咿咿呀呀,半天才说出句囫囵话,大致意思道:“兄弟平分,那边平分东边那两亩下田。当初家产都让你败光了,别的都是从义自个儿挣的。”

    刘老太现在悔呀,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这老东西说什么和她一条心,给儿子纳个妾,给老刘家续香火。现在呢?是续上了,但这老东西,给自己续上了。

    刘老太爷让刘老太,点了痛脚,气的满头是汗,恨不得跳了起来。但现在刘老太瘫了,他自然是不怕的,也扯开脸面道:“大房现在又无后,她们三丫头,还有两出嫁的,哪需分得这许多。”

    刘弗、刘敏见状也不好说话,抬头看了看刘老太爷,又转头看看刘从义,最后二人相视一眼,低下头,待看父亲如何说。

    她们原是已出嫁的女儿,要不要这家产都无所谓。但为着昭姐儿今后,顶立门庭,无论这分得的家产是她们自己拿了,还是后面都给昭姐儿。今天这家产她们必须得来,也必须得分。

    刘从义见父亲这般偏心,也是心寒,不由想起以前的日子。

    那会儿日子多苦呀,他虽在城里当值,收入比寻常人家高上许多。但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何氏又要带孩子,又要种地,还得料理家事。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是入项少出项多。平日只有带麸皮、谷壳的下脚料粮食,菜也只有清汤寡水的白菜,不见一丝油水。

    有次好容易攒下两鸡蛋,蒸了蛋羹,蒸了白米饭,何氏想着给刘从义和两孩子补补身体。何氏刚给刘从义舀了一勺鸡蛋,转头想给女儿分点。刘老太爷一把就抢过蛋羹碗,哐呲一声就将自个儿碗里米饭,都倒在了蛋羹碗里。

    何氏自是不肯,与刘老太爷理论,刘老太爷还振振有词,她们年纪小,吃好东西的机会还会少吗,就该孝敬他年纪大,要尊老。何氏可不跟他客气,伸手就夺,刘老太爷却死抱饭碗,呸呸的往碗里吐口水,恶心的其他人再吃不了。

    何氏冷哼道,她也不是一味忍让的性格:“那别家庶出的儿子,还一个大子儿都不分了呢。小妾让当家主母提脚卖了的,更是不少。”

    刘老太爷见何氏说这话,底气一下便不足了,声音也小了,翠姑也吓的在一旁不敢说话。

    “家里现在虽日子好些了,有些家产,却是不多。除去东端祖上传下的二亩下田,拢共三十亩桑园、八十亩上等良田。城里两家商铺,一家是与本家合开的盐铺,我只占一成。一家是我年初新开的杂货铺。家里两间院子,一间是爹娘住的祖宅,一间是我们两夫妻住的新宅。”刘从义合计了家里现有的财产。

    “你打算怎么分,不说完全平分,小冬瓜也不能因着他年纪小,就欺负他。”刘老太爷偏心小的,率先沉不住气。

    刘从义叹了口气,心凉半截,将自己打算的一一说来。三十亩桑园小冬瓜、弗姐儿、敏姐儿一人十亩;八十亩上等良田,小冬瓜是四十亩,弗姐儿、敏姐儿一人二十亩;昭姐儿只要那两亩下田;铺子只有自己会料理,便都留给昭姐儿;宅院祖宅比新宅值钱许多,按理自己是老大得祖宅,但爹娘又一直住在祖宅,便把祖宅给小冬瓜。自己一家三口也住新宅习惯了,便要新宅。

    刘老太爷听得这般分配,心里才满意些,虽说没完全均分,好歹小冬瓜算是占了一小半。

    “那家里银钱呢,这些年总不能一点银钱都没有吧。”翠姑用帕子揩着脸道。

    “好你个娼妇,越发蹬鼻子上脸了。”刘老太歪着嘴,咿咿呀呀骂道。

    刘老太见儿子,竟给小的分了这么多,本来心里气就上来。翠姑居然还不知足,还提出要分银钱。要是身体还好,她恨不得一步跨起来,当堂就是一巴掌,打到翠姑脸上。

    现在刘老太,也只能纸老虎般,口齿不清的威胁道:“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通房说话了,看我老婆子不将你两脚提了,卖了去。”

    小冬瓜见自己妈妈挨娘的骂,虽只有一岁,也咿咿呀呀,表示不满。

    刘从义笑笑,万没想到这翠姑却是个心有城府,贪心不足蛇吞象的。

    “家里有些银钱便用来购置田地,平时家里只留些日常开销罢了。还剩得十几、二十贯,若小冬瓜想要,一会儿便随我去取一半吧。”

    刘老太爷想了半日,知道不能将大儿子得罪狠了,方假意笑道:“老大,我知道你是极大方的,极公正的,我就代你小兄弟先谢你了。这开销我这儿也有你先前给的,足够平日开销了,钱银小冬瓜便不要了。”

    刘老太爷自是不信,家里没有存下钱银,但也知道不能将大儿两口子逼的太过。这两夫妻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怕被村里人撮脊梁骨,才能被自己架住又多分出这许多家产,给小冬瓜。但惹急了,老大媳妇怕是要来个鱼死网破,自己反而得不偿失。

    “只这田地还得你们帮种着,立个契,到了收成时,将粮食折成银子给我们便是。另平日吃的粮食,我们也吃不了许多。只你夫妻二人每月,让人挑两石,供养爹娘就行。”刘老太爷拢拢小冬瓜,状作为难道。

    刘从义有心不管他们,刘老太爷平时种地不行,家产也守不住,此时算计起儿子倒是锱铢必较。不但要让他帮着操持田地,换做银两给他,便是吃的口食,都要他夫妻二人另外单独给他。

    但刘老太爷在外是个没头脑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看那翠姑也是眼高手低。他要不管,怕是没几日便被外人,将财产哄骗了去。刘从义也只得点头答应,捏着鼻子,捶着胸口分了这家产。

    小冬瓜的立契,帮他管着,折成钱银给他。每月再给刘老太爷夫妇,两石粮食。刘弗、刘敏的田产也给她们,自己管去。昭姐儿的,自己夫妇二人先帮她管着,等她成家了,再给她。

    刘从义分了家心力憔悴,也无心留在老宅吃饭,便带了妻女回家来,准备随便糊弄两口。两个出嫁的女儿,家里也有孩子要照看,便将田契给了二人,让二人叫回夫家去。

    但刘弗、刘敏两姊妹却是不要,道她二人先前就商量好了,她们出嫁时便已得了应得的那份嫁妆。昭姐儿年纪还小,前面也没分得什么,便要将分来的钱财都留给昭姐儿。

    刘从义摆摆手,“给你们,你们便收着罢。你们这辈子大抵也是不会有兄弟了,三个女儿我便一般的看待。”刘从义见三姊妹和睦,总算有些老怀安慰,在老宅分家时的心也不那么凉了。

    “父亲,田地你们留着吧。这次分家为着我三姊妹,您二老竟什么都没要。这今后日子还长呢,咱们分大家,不分小家,咱们家不分。”刘弗不让老父亲,分剩下的家产。

    见两个已出嫁女儿这般懂事,何氏也很欣慰,在一旁用袖子揩眼泪。

    “我不要姐姐们的。我的不要,我的给父亲。”昭姐儿小小的个子,跳着跟姐姐们说道。

    “就你这三寸丁,你有什么财产,就是有,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本就是父亲的,你蹦跶什么,掺和什么。”刘敏食指点着妹妹的头,小丫头这会儿起什么劲儿。

    刘弗、刘敏大上昭姐儿许多,待她便如自己的女儿般。昭姐儿出生时,刘弗已经成家了,大儿子还比昭姐儿大一岁,从小便很照顾昭姐儿。

    刘敏就更是看着昭姐儿长大,昭姐儿几乎是刘敏抱大的。还未出嫁那几年,昭姐儿的小衣服小裤子,好些都是刘敏做的。刘弗、刘敏两姐妹是吃糠咽菜共患难的亲姐妹,又将最小的当女儿般看待,三姊妹感情极好,竟都争着不要。

    “为父又不是老的干不动了,为父难道不能给自己再挣一份。给你们,你们便拿着。”刘从义大手一挥,哈哈一笑。他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想自己十□□就要维持一家人生计,重挣一份家业又有何难。

    刘弗深知父亲言出必行的性格:“爹娘,那女儿们也不推辞了。只我跟二妹两人,一人只留十亩田地。剩下的二十亩桑园、二十亩田地,都留给昭姐儿。这算我们作姐姐的,给她今后招婿填的妆。您二老可没有权利反对。”

    刘弗作为长姐,刘敏自然以姐姐马首是瞻。“是呢,这是给三妹的。我们这回趟娘家,便得十亩上好良田。这娘家回的多值呀。”刘敏打趣儿道。

    这样刘家的分家算是完全告一段落,虽老一辈争的不可开交,好在小辈却也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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