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固然相信你阿昭姑娘,可是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呢?若是想回京城,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王厨子脸上不免有些落寞,可说的话却字字真诚。
“不。”秦昭一开始是想回都城,可是她刚刚改变主意了。
杀她的人在暗处,她在明处,如今都城乱,害她的人不见尸首肯定也会方寸大乱。
只有心乱才可能在明处露出马脚。
况且她本就是来治理江南的,与其和六派产生正面冲突,不如正好趁这个好时机暗中打听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
这样想着,她更加坚定,抬起头很是平静道:“我不会回京,还望王叔肯收留我一些时日。”
王厨子被秦昭这样盯着脸上顿时滚烫,低头看着脚尖,声音出奇的大,像是在掩盖什么:“收,收留倒是可以,可我,我不养闲人,你得凭自己本事留下!”
说完他就后悔了,收留一个小女子于他又有何难,刚刚大脑不经思考直接把话说出去,如今想收回来就难了。
正当他在原地进退两难的时候,就听见隔着雨幕很清润的一声:“好。”
“我会的不多,但是可以帮忙跑跑腿什么的,还望王叔不要嫌弃。”
秦昭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她在宫里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唯恐给王厨子带来麻烦。
“但是我会努力学的!太……娘亲说我学什么都很快的!”
这样说着,她还把三根手指竖起来放在脑袋旁边,以证明她没有说谎。
看见秦昭如此模样,王厨子更是被可爱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幸好这时小虎子跑出来打破僵局。
“阿昭姑娘!你回来了!”
小虎子听说秦昭是大秦的长公主后难过了好久,他更希望秦昭只是一个走丢的普通女子,这样日后他们就能经常相见了。
当他得知秦昭被赶回来后,恨不得下一秒就扑到秦昭怀里。
事实他也是如此,连伞都没来得及打,一路跑到后院的马厩,刚看到秦昭就冲过去,紧紧搂着秦昭的腰。
王厨子这才反应过来,既好笑又无奈:“你抱阿昭姑娘如此紧干什么!小登徒子!”
小虎子轻轻抽泣着松开秦昭,抬起头来眼角还停留着几滴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阿昭,我还以为你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秦昭揉揉他的头,笑起来如同春日柔和的风,声音很轻却又很重:“不会的,我和小虎子是好朋友,就算离开了也不会忘记你。”
江南烟雨中,一个蹦蹦跳跳的孩童牵着清丽的女子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身后憨厚的男子向前撑伞,眼中洋溢笑意全然不顾落在身上的雨滴。
雁鸣楼最近生意愈加火热,王厨子不知道从哪里捡的姑娘,尽管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可是仅仅是那双眼睛就吸引了不少好奇的人前来观望。
“小二,来两壶酒,芙蓉虾球和玉蹄汤!”两个身穿绿袍的人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经过这么多天,秦昭也了解了不少。
江南六派分别为东木青龙、南火白虎、西金朱雀、北水玄武、下土勾陈、上黄腾蛇,身上穿得又对应蓝、白、红、绿、橙、黑六色。
这二人便是北水玄武门下的,秦昭如同往日一般端菜过去。
其中一个身形魁梧、大胡子满脸的男人把剑往桌子上用力一放,神情不满地嘟囔道:“朱雀派彦云那小子不知道走了哪门子大运,勾陈腾蛇两个派的女子紧追在他屁股后面打得不可开交!”
“可不是!”旁边的那人看起来白白净净,拿着扇子倒像个小书生,在一旁应和道,“那小子都没我好看,怎么会那么吸引那两个绝色。”
说罢还装作惋惜地摇摇头,那魁梧男子忍不住搓搓臂膀,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那还是算了,比起你我要是女子也愿意选择彦云。”
秦昭刚走过来,就吸引了魁梧男子的目光,停在她身上不肯移动,白面书生趁机打趣:“可惜了,我要是女子也不肯选你,肯定选彦云。”
魁梧男子冷哼,别过头佯装生气,余光恰好瞥见刚刚踏进门的一抹朱红色,定睛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看清来人后,他立刻欣喜地和同伴分享:“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你看那不就是彦云那小子!”
“哪里哪里!”白面书生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秦昭也被他们如此激动的神情弄得好奇起来,这几天她也陆陆续续听到不少关于这个人的故事。
朱雀派彦云,是朱雀派前几年刚刚收到麾下的门徒,可谓奇才,短短几年的功夫就凭借出色的能力到达了派门统卫的位置。
当然,最为出彩的还属于他那些情感大事,一个男子竟引得勾陈与腾蛇两个门派的掌印纷争。
他的到来迅速吸引了雁鸣楼里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不断响起,彦云却恍若未闻,寻着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只要了一壶酒与一盘花生米。
细看过去,那男子相貌倒没有多出彩,反而周身的气质斐然,如朗朗星空上的明月,让人望之却不敢更近一步。
王厨子为避免麻烦,亲自上的酒碟,彦云独自一人看向窗外的风光,倒真有几分仙气。
秦昭不禁诧然,能让两个女子争的不可开交的人物果然非同凡响。
晌午正是酒楼生意最为忙碌的时候,大家嬉笑吃酒,多谈论些江南今日又发生哪些大事与趣事。
虽然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碎事,秦昭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和小虎子共同探讨一下哪家婆媳谁对谁错。
就在大家兴致正高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叫声划破了这和谐的一幕。
大家齐刷刷看向声源处,秦昭和小虎子也立刻跑过去查看,却见那原本好好的彦云此刻口吐黑血,面色发黑,红色的纹路横竖交错,如同蛛网一般布满全脸,死状极其恐怖。
不少刚刚才吃过饭的人见其惨状哇的一声呕了出来,秦昭感觉到小虎子微微颤抖的身体,忍着反胃的感觉赶紧捂上了他的眼睛。
“朝堂办事,闲杂人等速让!”
一阵骚乱后,就见几个带刀侍卫冲了进来,一部分人往这边走来,另一部分却绕到后院,她心道不妙。
如她所料,很快王厨子就被人押了出来。
“阿爹!”小虎子看见王厨子被押着,挣脱开秦昭立刻跑上前,使劲拽着押着他阿爹的手,“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阿爹!”
那些人又岂会把一弱小孩童放在眼里,一个侍卫直接用刀鞘猛地抵向小虎子的胸口。
小虎子胸口传来剧痛,连连退后数步坐到地上,眼中含泪死死盯着那个侍卫。
“小虎子!”
王厨子清楚看到剑鞘如何用力打到小虎子,只觉得那剑鞘仿佛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用力地挣扎着,却被两个侍卫狠狠押着动弹不得。
秦昭上前护在小虎子身旁,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她甚至还没有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官府怎能随便抓人!我们可有犯事!”
“你们可是犯了杀人的死罪!”身后传来不屑的冷笑声,秦昭转过头就看见侍卫长带着一路人马走进来,“现在立刻封了这里!”
秦昭走到他面前,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官府办事是要讲证据的,你们的证据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侍卫长竟然被眼前这女子的气势压了一截,自知丢了面子,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说话也毫不客气起来:“证据?江南地界我就是证据!把这里封了,人给我带走!”
“不行!阿爹!放开我阿爹!”小虎子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上去,却被人一脚踹开,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四散的侍卫将每一扇门窗立刻贴上封条,秦昭护在小虎子身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前所未有地无力,她既不能保护王厨子,也不能阻止这里被封的事实。
“我要命抵申冤!”
此话一出,令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侍卫长怀疑自己听错了,揉揉耳朵跟着重复了一遍:“你要命抵申冤?你可知道什么是命抵申冤?”
“七日之内查找出凶手,否则以阻挠官府办事为由流放边境。”秦昭站起来,按照大秦律法一字不差地说道。
侍卫长诧异地微微张口,眼中的佩服之色一闪而过,充满惋惜地摇头:“可惜了,是个脑子不太好的姑娘。”
“那便七日,七日之后没有凶手,这个人立刻按律斩杀,你也会被流放。”
这般胆识只可惜是在一个姑娘身上,此事纵然疑点颇多,可正也是因为疑点颇多上面仍下令来抓人,才是最不好办的。
不怕案子难断,就怕从一开始就已经断案了。
等到人都走光了,瘫坐在地上的小虎子才爬起来,走到秦昭面前,郑重地跪下。
秦昭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阿昭,你若能救我阿爹,我便日后为牛为马报答你;若是这次你没法救他,你就在最后一天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会替你流放边境。”
少年在这一刻似乎长大了一般,身上顽劣天真的模样渐渐模糊得看不清楚,多了一份成熟与稳重。
秦昭低下身子轻轻搂住他,声音还是如同往日,温润又清雅。
“我说过了,我可是长公主,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小虎子此刻泪如决堤趴在她肩上哭了起来。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的话总是断断续续,含糊的就要让人听不清。
“阿昭,你若只是阿昭姑娘,我便当牛做马日日伺候你,但要当真是长公主,我便为你上阵杀敌,替你守江山!”
秦昭不会想到这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日后会成真,少年也没想到,一句承诺他至死也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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