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娃看起来比男童大个几岁,两人眉宇间有些相似,生的好看极了,不难见日后定是个美人坯子。

    看一眼这个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娃,女孩打趣道:“胆子还是那么小。”

    男孩懒得跟女娃纠缠,躺在小船上,很识趣的从腰带上藏得棉花团子塞进耳朵,嘴里不忘哼哼小曲,难得悠闲,不能让亲姐坏了自己雅兴。

    名字跟着自己娘亲名字的可爱女娃趴在船上,探出小脑袋看向凉亭里你侬我侬的爹娘,会心一笑,扯了扯弟弟衣袖,道:“忧子,快起来看爹娘。”

    “忧子,忧子,你有没有在听。”

    “……”

    “忧子!”

    “在听,在听。”

    “你说娘当年到底看上吴晨哪一点?有钱,还是厉害,总不能是看脸吧?”

    “哦。”

    “我不是说吴晨长得难看啊,只是跟娘亲一比,当真长得不是个东西。”

    “哦”

    “啊不对不对,吴晨是个东西,不对,不是东西.....”

    “哦”

    “不管了,反正不是骂吴晨就对了!”

    “哦”

    “你能不能换个回答?”

    “好。”

    “……”

    女娃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说着,男孩只是一个劲点头。

    女娃意识到不对劲,不着急转头收拾他,再观望一会爹娘趣事才转过脑袋,意犹未尽, 看向吴忧光秃秃的小脚,取笑道:“忧子,你还是不穿鞋子啊!”

    吴忧摇晃着小脑袋,学着府里先生模样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里面可藏着大学问。”

    小妙儿白了一眼,嫌弃道:“懒就直说,牌坊不用立的那么好看。”

    小吴忧淡笑一声,将耳朵里的棉花取出,女娃子见了眉头一皱,举起拳头就要打,男娃淡定抬手,先不急着躲闪,当着亲姐面又将棉花塞进耳朵里,双手一摊,示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女娃子冷笑摇头,不出拳掐两指弯曲,给了男孩一个毛栗子。

    小妙儿冷笑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小吴忧捂着头,摇摇头。

    小妙儿这才得意一笑。

    小吴忧突然正色,站起身子,抬眼望向裂开一条缝隙的天,喃喃道:“该走了啊。”

    小妙儿也是一笑,盘腿坐在小船上,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不动,老气横秋道:“慢走不送,别再来了啊。”

    小吴忧耸了耸肩膀,平静道:“尽量。”

    说完,小吴忧一步一步朝天上裂缝走去,每走一步,身形便长一分,待到缝隙口时,已然变成众人熟悉的年轻白衣。

    摆了摆手,腰间系剑的年轻人最后看一眼庭里的女子,微笑道:“娘亲,走了啊。”

    ……

    凉州,武当山。

    撑一把油纸伞,走在这弯曲盘旋在青山雾中的小道上,周围是雨滴打湿黄枝叶声音,武当山年轻道士淡定走在山路间。年过三十的武当道士从小就拜在武当门下,是武当年轻一辈的大师兄。

    从小只为混口饭才上山求道的他其实对道家不感兴趣,听闻龙虎山出了个中榜不举得天师,在京城闹的是沸沸扬扬,人人称赞龙虎山胜过武当,这让白吃武当山饭得少年不乐意了,一头撞进藏书阁里。

    在武当藏书阁一呆就是八年,随后大摇大摆进京城赶考,洋洋洒洒挥笔三干。

    那一天,紫气东来。

    大玄当家的身居龙袍站在京城头上,面对百万人名,皇宫龙气浩然升起,汇聚成一张金色大榜单,举起一手,自身气运化神笔,随着老丞相蔺如高呼姓名,一个个金灿灿名字被神笔勾勒,留在榜单上,供天下人仰望。

    金榜题名。

    那一次,运气不错。

    走在山路的男子微微一笑,没想来第一次进京赶考便中了个甲等及第,也是那一天,他当着玄大当家的面,嚷声抗旨,骑着一匹白马,在众目睽睽下,顶着盘踞半空的宫龙运,踏马出京。

    自此,他便有了黄有德第二称号。

    这让他郁闷好久。

    记得听前人说回望过去者,皆是眼前人财两空,在山间撑伞的男子驻足想了想,苦涩一笑,真想给前几年的自己来上一个大嘴巴子。

    真他娘不是东西!

    要是当年没逞强抗旨出京,现在不是锦衣玉食,妻妾成群。

    道士幽幽叹了口气,说的好听点是在山间清修看破红尘,说实在点,还不是兜里没钱。

    真他娘晦气!

    踩着光滑的石头台阶往下走了几步,年轻道士又停下了脚步,朝眼前那一片白白净净的萝ト在风雨中摇曳,顿时有点心疼了。

    不是自己喜欢吃萝卜,而是武当人上下几百口人还指望这片萝卜地养过呢,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真是全观人喝西北风。

    道士衣袖一挥,浩然真气在萝卜地里升起,形成半圆形罩子,没法改变上天运转,可守眼前得一亩三分田,还是有这本事的。想起几年前也是恰逢一场大雨,冲了大半萝卜地里的萝卜,那辛辛苦苦种萝卜的姑娘,蹲在惨不忍睹的萝卜地里,哭的稀里哗啦,也怪自己嘴笨,不会劝姑娘,说来说去,最后姑娘很认真说要是再让萝卜地里再少一个萝卜,就一辈子不给他做萝卜吃。

    武当大师兄朝山下走去,待到一处山腰小屋,停下脚步。

    小屋里灯火通明,道士站在门外,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头袭来。

    前脚刚到这小屋门前,后脚里面的人便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女子,女子长的很是好看,弯如月牙的眉梢下是双如萝ト般干净眸子,柔和精致的容颜下是一身干净的道士衣裳。

    看见这撑伞男子,女子急忙问:“萝ト地保住了吗?”

    “师妹啊,这雨甚大!”男子苦涩一笑道。

    作为武当山唯一一个女弟子的姑娘瞅了一眼屋外的天气,点点头,“是挺大的,所以你到底保没保住?”

    道士有点不高兴了:“师妹是不相信师兄了?”

    夜姓女子瞅了一眼男子,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师兄,要不我再去看一眼。”

    道士微微一愣,苦笑摇头,可能当今江湖,就只有眼前这个姑娘,会觉得他守不住那一眼能望到头的萝ト地。

    道士让出一个身位,苦笑道:“走吧,我陪你。”

    “信你一回。”

    姑娘看了一眼道士,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屋。

    道士咧嘴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收起雨伞讨好道:“为兄来帮师妹端菜!”

    武当山靠北偏寒,不说时过四月,春暖花开,山上还是忽有凉气袭来,刺人心神。

    坐在暖和的炉子旁,再看了看桌上的炒萝ト和酸萝ト,道士打心眼里说了句舒服。

    名叫夜黄鹂的姑娘坐在道士对面,她与道士不同,是在武当山落寞时才选择上山,自然江湖中没多少名声,也许江湖上知道有她夜黄鹂这号物,可说起她的事迹来,可能他们抓耳挠腮许久,相互看一眼,最后尴尬一笑,道一句武当山女道士。

    其实这样挺好。

    在武当的日子,她打心眼里是很开心的。

    刀光剑影江湖中呆久的她不知何时,就打起在山中种东西的主意。

    其实她不单单想种萝卜的,但前前后后种了许多,除了萝ト外不是枯死就是发育不良,瘦小一根苗从泥土冒出,喂老鼠还不够塞牙缝的,也因为这件事,还被小道士们笑话半天,直到现在,还会有人念叨一句。

    道士很认真的吃饭,姑娘也很认真的看着他吃饭。

    炉火旁木柴被烧的噼里啪啦,道士放下碗筷,轻声道:“我要下山去一趟。”

    姑娘微微一愣,笑道:“下山好啊,帮我带些萝卜种子回来。”

    “看上萝ト了?”房四语打趣道。

    夜黄鹂白了道士一眼,扔给他一袋钱:“一个萝ト三文钱,有多少带多少。”

    姓房道士将钱袋收好,轻声问:“要不一起下山?”

    一听到下山,这整天在山里忙着种萝卜的女子摇了摇头,相比山下的喧闹,她还是更喜欢蹲在萝卜坑里数萝ト。

    想来也是这个结果的男子脸上没多少意外神色,只是哦一声,看向屋外大雨倾盆,缓缓道:“不知道何时才会上山,短则个把月,长则一两年甚至一辈子都有可能。”

    姑娘怔怔出神,道士起了身,站在屋外,笑道:“可能活几天有个老乞丐会上山,嚷嚷的要找人下棋,到时候找符风老祖就好,一切都已经交代好了,对了还有藏经阁记得叫师兄弟们打扫,他们总是偷懒,还有啊……”

    道士滔滔不绝,姑娘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一手堵住他的嘴巴,只是平静问一句:“去哪里?”

    屋外,大雨淅淅沥沥下着,房四语微微一笑道:“龙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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