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李芷婉要动员如此大力量。

    一旁李家玄甲精骑的头目,劝阻言道:“小姐,为了一个山贼,费如此代价,既得罪了殷县令,还要请动郡守,亦未免太过了吧,我们实已是尽力了。”

    剑雪在一旁面红耳赤地,反驳那头目言道:“这怎么可以?这可是六条人命。”

    李芷婉将手里马鞭一举,示意剑雪不必说话。

    李芷婉凝目突然想起了那山寨中,那与李重九玩笑般的抢婚。之后听闻七千寨被攻破后,她以为李重九必会将此事怪罪于他。

    自己处事一贯但求无愧于心,乃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一切,当时心想若是李重九要误会,就误会自己罢了。

    只是未想到李重九不仅释然,还救下了剑雪一命。

    待想到对方言谈之间的自信,以及待人的宽容,那份对自己的推心置腹,以及这份信任,令李芷婉不由大生知己之感,又倍觉得几分温馨。

    至于殷开山,她自是看出对方看自己眼光之中那一份热切之意,根本瞒不过她。

    可是此人偏偏却在那拿捏着架子不放,殷开山要自己求他,但李芷婉偏不,对方与李重九如此一较,着实令人心底不快。

    “人若不负于我,我怎可负人。”李芷婉断然言道。

    听闻李芷婉说出这句,剑雪,以及那头目皆是一起出声。

    只是两人语气之中,一个充满了高兴,一个充满了失望。

    只听李芷婉言道:“那姓李的山贼,此番不怪于我,还甚为信之。我岂能连他区区要求亦做不到。”

    一旁玄甲精骑的头目,言道:“小姐,我只知此事代价太大,调用钱财不说,那殷开山乃是年轻俊杰,大郎君一直对他费心结交。为了一个山贼,一个王通的学生,就得罪于他,恐怕划不来。我想老爷,还有大郎君都会反对此事的。”

    李芷婉当然知道那殷开山的底细。

    殷开山乃是世家子弟出身。其祖父殷不害,乃陈朝司农卿、光禄大夫。陈朝亡之后,父亲殷僧首出仕本朝,为秘书丞。

    殷开山更是年少成名,以学问才俊著称,释褐之后即为县令,这亦是世家子弟才有的优遇,否则若是寒门子弟,出仕之后,最多从没有品级的小吏担起,一开始的起跑点就不同,更不用说将来官场升迁的难易。

    所以说殷开山,将来绝对前途可期。若众人眼底,就算十个李重九加上苏素,亦不及半个殷开山重要。

    李芷婉明白于当下双目一凝,言道:“此事但凭一个理字,我有计较,父亲,大兄那边一切由我来解释,你们只需去办即可。”

    转眼马上就要入冬。

    大业七年,随着天子意欲征伐辽东,整个大隋朝的战争机器开始动员起来。

    时人皆以为,辽东不过一边偶之地,派一员大将剿之即可,但是隋炀帝定要集结大军,御驾亲征,夫役辗转于道路之上,死者不知何几。

    而官吏们更是乘此机会上下其手,鱼肉百姓,民间疾苦之至。

    一时天下如沸。

    百姓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不少别有居心之人,亦在悄然旁观这一切。

    同样的托身于二贤庄的七千寨山贼们的日子,同样并非好过。

    在单雄信给七千寨山贼们拨下的三大间大院之中。

    凛冽的北风,吹着院落内的枯叶沙沙而响。

    在院落的一间屋外,摆着三个大缸。缸子里装得皆是热气腾腾的热粥,而对着这粥铺,之后七千寨的男女老幼排了长长的一个直溜,正等候用饭。

    众人皆是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队列之中,一名妇人一抱着刚刚满月的孩子,一手牵着,长长挂着鼻涕的男童。在后面不少老人还是穿着单衣,正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尽管大家都盼着这一口热茶饭,但是却是秩序井然,都没有人插抢。

    王马汉的浑家舀了一勺糙米粥,这粥稠稠的,里面清汤寡水,不见多少米粒。

    见此王马汉浑家不由叹了口气。但这糙米粗糙,还留着大半谷壳,吃起来粗硬,吞咽下去颇难,吃后还会胸疼,唯一的好处却是顶饿。

    这样的米,以往在七千寨固然不甚富裕,但也是从未吃过的,但眼下寄人篱下,大家都饿得紧了,亦不顾什么了,不少人舀到粥之后,不急进屋,就捧着碗蹲到一边咕嘟咕嘟地喝起,喝完将碗沿舔了一遍,方才罢休。

    这倒也不能怨怼,单雄信刻薄,实情乃是如此。今年因天子征伐辽东,夫役都被抽调,耕种耽误,田地荒芜了许多,明年肯定是要欠收的,加上不久前,河南大水,淹没三十多郡,颗粒无收。

    故而不少米商为了来年都在囤粮,在关中一带,就算是糙米早已由三钱一斗,涨到了八钱,而且还在噌噌地上冒。故而三顿有一口糙米粥喝,已是相当不易了。

    这时李二叔,端着两个碗走到王马汉浑家面前。王马汉浑家见了不由问:“王阿嫂呢?”

    李二叔摇了摇头,言道:“病了,昨日着了风寒,故而我这里打了粥,还要和她送去。”

    王马汉浑家听了不由叹了口起,当下将手里的勺子往缸底一捞,实打实地给李二叔打了两碗粥。

    李二叔见了感激不已,捧着两碗粥,蹒跚着步子向屋里走去。

    在一旁屋子里,透出窗户,李重九,李虎,苏素,王马汉,孙二娘都是见之一幕,不由皆是摇头。

    众人面前矮几上摆着一块胡饼(注一),这胡饼个头甚大,七八个人分量。几个人坐在围食,就算是几位七千寨当家的,吃的饭食也是一般,不过亦比吃糙米粥好上一些。

    王马汉将矮几上的胡饼掰下一大块,干涩地在嘴中嚼了几下,之后拿起一旁糙米粥的白汤猛灌了一口,大声囔囔言道:“他娘的,昨日粟米粥就没有分量,今日的糙米粥,更是呛人,这日子没办法再这么过下去了。”

    一旁李虎将饼子和水吞下,将嘴边一抹,言道:“不错,不能再如此下去了,我们不能坐等着单庄主接济,得想办法重新找个生计。”

    “大当家,说得对,寄人篱下何时到个头。”孙二娘一拍身旁苏素膝盖,疼得苏素是龇牙咧嘴,“可是我们如何找活计呢?”

    李虎言道:“此地界不同于石艾,若是重操旧业,恐怕会惹得当地绿林侧目,若是万一惊动官府,牵连上单庄主,就给他带来麻烦不说,我们又要成丧家之犬。”

    孙二娘点点头,看向苏素言道:“平日鬼点子挺多,今天怎么不吭声了,拿个数来。”

    苏素苦笑一声,言道:“大当家,我有个法子,不如我们向单庄主,讨个门路。”

    “好主意。”苏素这么一说,众人皆是点头。

    李虎摆了摆手,言道:“这不用你说,我早问过了,单庄主说暂时尚不劳我们帮忙。”

    “这是为何?”

    李虎摇了摇头,言道:“我们初来乍到,信任不深,单庄主有些活计,怎可能让我们去办,若是单家的田庄,亦自有佃户耕种,也论不到我们上下啊。”

    李虎这说的十分明白,单雄信在潞州立足多年,黑白两道生意皆涉猎不少。只是地下的生意,尚且暂不会信任,交给李虎他们来经营;明面上的,亦有人操办,更轮不到李虎他们了。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犯了难。这时李重九却开口,言道:“我却有个主意,爹,不如让我前去到单庄主那一试。”

    “是什么样主意,有几成把握?”李虎不由问道。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大可一试,有七八成把握,但若是不成,亦没有损失,爹让我去单庄主走一趟再说。”

    李虎犹豫了一下,自那日斗酒之后,单雄信似对李重九是格外赏识,邀李重九几次去相坐,还指点了几手李重九的武术,这令李重九受益匪浅。

    李虎心想自己不成,让李重九一试,向单雄信讨个活计,也是不错,反正按照李重九的话,不成亦没有什么损失。

    当下李虎点了点头,李重九告辞一声,径直往单雄信那去了。

    李重九这一去,就是大半日,众人聚在李虎屋子里,等了老久,脖子都望酸了,亦不见李重九踪影,待到了天快要擦黑,众人都用过饭了,仍是不见李重九回来。

    这时李虎,苏素才犯了担心,正待李虎要亲自去单雄信那找李重九时。

    这时李重九方才回来。

    一进屋子,李重九向李虎言道:“单庄主留饭,边吃边聊,故而拖延了时间。”

    “那就好。”李虎见李重九无事,当下不由畅快模样。

    “商议得如何?”孙二娘焦急地问道。

    “成了。”李重九从瓦罐里喝了口水,笑了笑言道。

    屋子内众人皆是一脸喜色,当下苏素追问言道:“小九,你说到底是何差事?”

    “是啊!小九,不要藏着掖着,告诉你孙姨!”孙二娘盯着李重九追问。

    而李虎,王马汉亦是一脸关切,想从李重九口里听到答案。

    李重九点了点头,言道:“很简单,就是开镖行!”

    注一:胡饼,就是今日新疆人爱吃的素馕,在当时可谓是百姓的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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